() 剛剛走到床邊,口袋里的手機就響起了短信的震動聲。 是那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字句很簡短,寫著,“你先走,我還有點事需要處理。” 喬漫因為這句話,精致的眉眼幾乎立刻就染上一片深濃的暗色調,沒有猶豫,就立刻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相對來說,嫣兒要比她急切,急切的離開這座對她來說,已經危機四伏的城市。 如果這么急切的她,選擇了不離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接通的那秒,喬漫率先開口,略顯急切的問道,“嫣兒,是孩子出了什么問題嗎?還是” 回答她的,是一道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和嬰孩斷斷續續的啼哭聲。 忽遠忽近,忽大忽小。 對面的空間好像很空曠,她的腦海里立刻就聯想出電影里那種廢舊工廠,或者是什么拆穿后留下的廢棄建筑物。 信號并不好,但喬漫依然清晰的聽到從電話那端傳來的凌亂腳步聲,而且還不止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心臟緊緊的一縮,下意識的握緊手機,纖長的指骨因為用力而泛白,壓低著聲音去問,“嫣兒,到底怎么回事?嫣兒,回答我” 可能是太專注對面的聲音,以至于房間的門已經被一道高大的男人推開,她都沒有發現。 喬漫繼續用著剛剛的音量喊著林嫣的名字,“嫣兒,嫣兒,你回答我,嫣兒” 對面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喬漫的聲音也已經完全失去了冷靜,“嫣兒,到底怎么回事嫣兒” 喬漫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手機傳來了一陣盲音,通訊中斷了。 她盡量忽略通訊中斷那秒傳來的巨大響聲,拼命壓抑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冷靜,然后繼續撥通那個號碼。 “嫣兒,接電話,一定要接電話啊。” 兩秒后,通訊接通,傳來的卻是機械女聲提示音,“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內,請您稍后再撥。” 她不敢相信,把手機拿到眼前,準備重撥,卻聽到身邊有低沉的男聲響起,“一開始我以為是老傅瘋了,居然認為林嫣還活著,看來現在不是他瘋了,是我瘋了。” “所以,你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他嗎?” “不告訴,為什么要告訴?”紀云深低頭看著她姣好的側臉,“老傅離開她,沒準會過得很幸福,我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 “那你站在這里,就只是為了跟我說那兩句模棱兩可的話?” 紀云深沒說話,而是從褲袋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點燃,沒抽,而是放在手里,就那么燃著。 “這件事是我做的。” “什么?” 喬漫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他說這句話的意思,過了幾秒后,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他在說林嫣。 “紀云深,你卑鄙。” “嗯,要非跟我論卑鄙的話,我不會反駁。” 喬漫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閉了閉眼睛,“紀云深,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跟你交換一下條件。” “什么條件?” 男人高大的身影又靠近了落地窗一些,他沒有夾煙的那只手很隨意慵懶的插進西褲的褲袋里,姿勢尊貴優雅到令人屏息。 他的聲音好像被煙霧熏染的有點沙啞,也更加的低沉,“你可以離開,但孩子必須留下。” “當然,我覺得你不會選擇兩敗俱傷的方式離開,對嗎?” 這才是最開始的他,腹黑,冷漠,甚至還有那么點不近人情。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她很早就說過,不談情不說愛,紀云深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完美到無可挑剔。 但如果要談情說愛的話,就是她和他現在的結局。 “你覺得我會為了這個孩子留下?” 紀云深沒有說話,或者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 卑鄙也好,厚臉皮也罷,這是他能夠想到的,與她之間最后的那點維系。 也可以說他在賭,賭她不會放下這個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子。 喬漫低頭笑了笑,走到他的身邊,與他并肩看著窗外的園林景觀,“好,孩子留給你,你放了我,還有嫣兒。” 男人那雙深黑如夜的眸子始終看著窗外,聞言也沒有露出任何情緒,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過了很久,久到喬漫以為他會用這種方式,繼續無限循環他們之前那些分分合合時,就見他輕啟薄唇,一張一合中吐出了幾個清晰無比的字 他說,“好,我放你走。” 聽到他的話后,喬漫奇跡似的沒有悲,也沒有喜,只有解脫。 如果這真的是他們能夠分開的最后理由,那么她愿意。 畢竟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不比健康的孩子,跟在他的身邊,要比跟著她更加的有活下去的希望。 也大概是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的關系,所以并沒有太深的感情。 又或者,她覺得自己的命都不重要了,更何況是那個沒有見過的孩子。 兩人都沒了話,又靜默了很久,他才問了一句,“想好去哪了嗎?” “去敘利亞,做一名戰地心理醫生。” 紀云深漆黑的眸子似乎更加的深暗起來,他又一次抬起手中的香煙,深吸了一口后,低低緩緩的說道,“離婚的協議書我這里已經有,你不用另外再簽,直接離開就行。” “可” 喬漫轉頭看她,眉頭深深的蹙起。 已經假離婚了一次,她不可能再隨隨便便相信他了。 “喬漫,你究竟從哪里來的自信,認為我非你不可?”紀云深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秒,就將深暗的視線從窗外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并與她四目相對,“你就放心的走吧。”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給人的感覺,就是在敷衍,根本沒有真想離婚的意思。 “紀云深” 喬漫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那一刻,出聲叫住了他,“希望我們過往的所有感情,傷害,痛苦,全都能一筆勾銷,好聚好散。 男人高大的身影明顯的一僵,但他掩飾的很好,并沒有讓她察覺。 “也希望我們未來再見,就是陌路人。” 男人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還帶著那么點沙啞的性感,他說,“好,如你所愿。” 接著,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口,頭也沒回。 真好,他們終于終于達成了一致。 這一次,終于都結束了。 第二天,萬里無云,風和日麗。 喬漫已經收拾好了離開的行李,什么都沒帶走,只帶走了一些衣物,還有那本相冊。 粉色拉桿箱平躺在床邊,她隨手翻開那本相冊,卻沒有找到夾在很顯眼的頁面上的那張照片。 她以為是遺漏在了其他哪張頁面上,可來回翻了幾次,都沒有找到。 難道是掉在哪里了? 她又翻找了一會,甚至都跑到書房里翻找了半天,也還是沒有找到。 而此時,地下的酒窖里,男人正喝著紅酒,手里正拿著喬漫翻來覆去在找的那張照片。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喬漫,希望我們真的能這樣。 因為是晚上八點的飛機離開林城,喬漫在翻找了一大通都沒有找到那張照片后,覺得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他們要斷的徹徹底底,再沒有一絲瓜葛。 這么想了一想以后,她就沒再繼續糾結,而是撥通了紀云深的號碼。 現在是中午的十一點四十分,他應該在午休,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聯系他,可她離開前,必須去見甜甜一眼。 母女緣分一場,她不可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畢竟生下她,卻不能給她母愛,是她的遺憾,也是她沒有盡到的責任。 她對不起她。 紀云深正在閉目養神,聽到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幾乎立刻睜開眼睛。 看了一眼屏幕的來電顯示,他才滑下了接聽鍵。 “什么事?” 喬漫抿唇,好一會才說道,“我臨走前,想跟甜甜見一面” “不用了。” 紀云深沉著聲音打斷了她的話,“相信我,你見到她之后,就沒有勇氣離開了。” 一面都沒見過,即便她離開,也沒有什么好想念的。 大概除了那些受到的傷害,什么都沒有了,這樣她會好過一些。 喬漫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堅決,還想要說些什么,就聽到對面的男人說道,“我這面很忙,不能去送你了,一路順風。” 接著,男人就切斷了電話號碼。 而在切斷通訊的下一秒,就有另一通電話打了進來,男人蹙起眉頭,立刻滑下接聽鍵。 下一秒,孫秘書的聲音便從手機的那端傳了過來,“紀總,醫生說甜甜的狀況不太好,可能需要您過來簽一下病危通知單。” 從甜甜出生到現在,他已經數不清簽了幾回病危通知單了。 醫生說她的先天性心臟病成因屬于很罕見,而且還屬于那種罕見中,非常不好治愈的那種,五歲之前,或者說沒有換心之前,簽病危通知單,可能會是家常便飯。 “好,我現在馬上趕過去。”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對喬漫隱瞞了甜甜的真實情況。 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愿意放了喬漫,而且還是拿著甜甜做要挾。 當然,更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愛喬漫。 喬漫和林嫣失聯了,她以為和紀云深談完,她那邊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可沒有,她的手機始終處于關機的狀態。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恨不得望眼欲穿,希望能夠在人群里捕捉到那抹身影。 可都沒有,始終沒有。 離八點越來越近,她甚至在想她要不要留下繼續等,就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短信上寫著,“你先走,我決定留下。” 她正低頭打字,想問為什么,另外一條短信就發了過來,“傅青山說,能讓我哥提前兩年出來,而且孩子病了。” 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信息,就是她被傅青山找到了。 嫣兒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她做的決定基本沒有人能夠改變,所以她選擇尊重,“照顧好自己。” 她離開,就沒打算再回來,也沒想過再跟紀云深有關聯的人聯系,如果嫣兒選擇留下,那么說明她和嫣兒也不能經常聯系了。 至少不能像之前那樣。 兩秒后,一條短信又發了過來,“你也是。” 這個世界上,比她還要懂她的人,大概就是林嫣。 她清楚她的為難,了解她的想法,甚至能洞悉她的一切。 只要知道彼此很好,這就夠了。 按下鎖屏鍵,喬漫抬起頭,將眼底氤氳的水霧逼退。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在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高大男人身影。 她蹙了蹙眉,等她踮起腳尖再看過去時,除了洶涌的人潮,什么都沒有。 紀云深已經走到了一根方形的柱子后面,隔著洶涌的人潮,看著那個長發垂腰,溫淡干凈的女孩。 五年,一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漫漫,等著我。 那時的我們一定更勇敢,更強大。 喬漫離開的第一個月,紀云深都在酗酒中度日。 甜甜的身體不好,很瘦,兩個多月,還不到十斤,經常進監護室,病危通知單一張接著一張。 有的時候,傅青山都忍不住說他,“老紀,你究竟圖什么呢?你為那個女人做了多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想要就把她逼回來啊!” 清楚,就是因為清楚,才會在清醒中沉淪。 喬漫離開的第二個月,甜甜過了百天,身體也好了一些。 為了方便照顧她,他把她接到了京都,雇了五個傭人,專門照顧她。 以前經常因為各種各樣的成就,而上報紙新聞的他,現在卻經常因為前妻留下的女兒,而經常上報紙新聞。 什么實力寵娃,單身奶爸,各種各樣的新聞絡繹不絕層出不窮。 可能他在喬漫離開的第一天,就宣布了兩人離婚的事情,所以那些上層名媛淑女就像雨后春筍一樣,不斷的冒出來。 他因為政事繁忙,再加上照顧甜甜,根本沒有時間搭理女人。 也因為這樣,他被媒體描寫成深情專一的角色,甚至已經讓大眾完全忘記了他和紀晗的那一段十年的戀愛關系。 喬漫離開的第五個月時,紀云深接到了戰地心理醫生喬漫的死訊。 他放下一切公務,在那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尋找了整整半年,但都沒有找到。 后來,他幾乎變得不近女色。 有人問,他究竟有多愛喬漫,為了她,可以抵擋那么多的誘惑? 每每聽到這個問題,他都會沉默很久。 究竟能有多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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