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下無敵的勁旅, 造勢已久的民心，加上糧食和土地的誘惑，還有宗師以下無一合之?dāng)车氖最I(lǐng)……方家軍從出師的那一天起, 便有了席卷天下之勢。
方家軍走的不快, 步伐卻堅(jiān)定之極，兵鋒所指之處, 如摧枯拉朽一般橫掃一切，尸橫遍野之后, 卻是滿城百姓的夾道歡迎。
方家軍每下一地, 先殺人, 再分糧, 三分地。
殺的，自然是當(dāng)?shù)貝好阎? 分的，是當(dāng)?shù)卮髴舻拇婕Z, 至于土地, 則不管原本是何人所有, 不管你原本是什么身份，統(tǒng)計(jì)完備之后平均分配。有入品的武者, 若肯為方家軍效力, 除俸祿外，一品另有萬畝良田, 二品三千畝, 三品五百畝, 四品一百畝……且只納半稅。若是不肯的，便是一品高手，待遇也與平民無異。文人待遇與武者相似。
這樣蠻橫的手段，自然招致了無數(shù)不滿，高高在上慣了的人，誰愿意將自己的東西憑白拿出來分給那些賤民？誰愿意和這些賤民平起平坐？
于是無數(shù)人跳出來，陽謀陰謀盡出。只是此刻的方煒，早已不是曾經(jīng)那個善良單純的少年，雖然轟轟烈烈的打著天下，心中卻唯有“不耐煩”三個字，于是方家軍對這些反抗者的處置，也唯有蠻不講理的三個字——“殺無赦”。
不管你是仗著武功高強(qiáng)強(qiáng)硬抵制，還是自恃德高望重陽奉陰違，又或者憑著自己是孤兒寡母撒潑打滾，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冰冷的屠刀。
至于雄踞在此地的江湖勢力、名門世家，若老老實(shí)實(shí)也就罷了，若稍有不從，便是滅門之禍。
于是方家軍一路南下，收獲無數(shù)民心的同時，也收獲了數(shù)不清的血仇，但這些，無論是方煒，還是方家軍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放在心上。
從古至今，誰的江山都不是干干凈凈、和和氣氣拿到手的，只是沒有人強(qiáng)硬到了這種地步罷了，卻不是他們不想，而是不能。
沒有如方煒一般自身幾近無敵的本事，沒有將最低層的百姓數(shù)月內(nèi)就變成無敵之師的能力，想要奪得天下，便唯有一路妥協(xié)、吸納，以壯大自己的勢力……是以便是改朝換代，世家還是世家，豪門依舊豪門，橫霸一方的還是橫霸一方。但到了方家軍這里，卻一切都碾碎了重來。
當(dāng)方家軍打下四分之一個天下時，原本打的如火如荼的義軍們又重新擰成了一股繩，集結(jié)部隊(duì)開始全力對抗方家軍。
將近二十比一的兵力對比，誰都認(rèn)為義軍聯(lián)盟勝券在握，然而事實(shí)卻恰恰相反。
對百姓而言，沒有什么比填飽肚子，得到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更大的誘惑，這些早就膩煩了打仗的士兵們，絕大多數(shù)在一年前還都是普通的百姓，他們比任何人都想要回到或者說得到這種安定的生活。
兩軍還未交戰(zhàn)，一邊就已經(jīng)人心潰散，勝負(fù)不言而喻。
膽小一些的半夜出逃，膽大一些的偷開城門，再膽大一些的，直接炸營宰了主將，升起自制的方家軍的旗號。
這座江湖幾乎每個人都恨透了姓方的，稱之為方屠夫，但天下的百姓卻愛慘了他，幾乎家家戶戶供奉著方煒方沫的長生牌。
江湖上有多少人，而天下又有多少人？
幾乎是理所當(dāng)然的，方家軍出師不到一年，便如方煒?biāo)裕て搅诉@座天下，碾碎了這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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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陽春三月，昌都處處洋溢著喜悅的氣氛，每個人都穿上自己最體面的衣服，守在皇城前翹首以盼，整個都城都披紅掛彩，歡欣一片。
只是這種歡欣的氣氛，越深入皇城，反而越淡，等到了那個最尊貴的人住的院子時，更是靜寂無聲。
他們住的地方，向來無人服侍，封庭軒推門而入，看見的便是方煒熟練的用單手替懷中少年挽發(fā)的情景，暗嘆一聲，上前遞上下人備好的金冠，方煒搖頭道：“小沫不喜歡這些東西。”
封庭軒皺眉道：“馬上就是登基大典，要帶冕呢。”
方煒淡淡道：“那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都免了。”
封庭軒苦笑著應(yīng)是。
兩年相處，他卻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名義上是他弟弟的人。
他殺著人，打著天下，卻對這座天下沒有任何興趣，無論多大的勝仗，也換不來他眼中半點(diǎn)笑意；
他分明是在逞強(qiáng)除惡，不遺余力的要給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卻沒有真正的憐憫眾生之心，無論人世間發(fā)生什么樣的慘狀，也不能引他動容；
他無微不至的照看著懷中的少年，哪怕上戰(zhàn)場也不離他一步，最后連這天下都雙手奉上，卻從想過要找神醫(yī)神藥，將他喚醒……
看著方煒將少年的長發(fā)用明黃色的發(fā)帶束起，又將暖玉掛回他頸項(xiàng)，封庭軒道：“我在附近布置了十六位一品高手和數(shù)百位二品高手，文卿領(lǐng)著十萬大軍正嚴(yán)守皇城……”
方煒打斷道：“折騰這些做什么？”
封庭軒嘆氣道：“壯膽。”
方煒抬頭看了他一眼。
封庭軒道：“我們都知道這些布置沒用，可是除了這些我們還能做什么？阿煒，那是宗師，不是你殺過的那些一品二品！這次三大宗師齊至，雖然父親也晉入宗師境界，但最多能抵擋一個，剩下兩個要?dú)⒛阋兹绶凑疲艺l也不知道南海那個漁夫會不會也來找在咱們麻煩。
“阿煒，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的后果沒有？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天下再度分崩離析，老百姓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太平日子，又要陷入戰(zhàn)火……好，哪怕這些你都不在乎，那小沫呢？你死了，小沫誰來照顧？”
方煒道：“所以呢？”
肯聽他說就好，封庭軒松了口氣，正色道：“他們到底是宗師，這天底下加上父親一共才五個宗師，咱們就算退讓一步又能怎么樣？大家坐下來談一談，定下雙方都能接受的規(guī)矩，已經(jīng)出了人命的刀圣和無影門，咱們道個歉，給些補(bǔ)償就算了。也不必你親自出面，我去和他們談，好歹父親也是宗師，又有三十萬大軍堵在他們門口，諒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方煒打斷道：“但是大哥你想過沒有，這世上，哪怕只有一個人高出律法之外，可以濫殺無辜橫行無忌，那么所謂的律法規(guī)矩就成了一紙空文。更何況想要高出律法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三個人，而是三窩人！若我今日說，無影門門人可以不受朝廷管束，你信不信明天無影門就會多出成千上萬的弟子？”
封庭軒道：“這我當(dāng)然知道，但是事急從權(quán)……”
方煒道：“我方煒，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從權(quán)。大哥你傳令下去，讓三方大軍趁這三個老頭兒不在家，立刻行動：無影門與長刀門在我方家軍禁令下達(dá)后，依舊濫殺無辜，且殺我方家軍執(zhí)法之人近百人，滅門。金剛寺盤踞一地，占良田萬頃，令其立刻歸繳，如有違抗，殺無赦！”
封庭軒急道：“這……”
封庭軒才說了一個字又被打斷：“另外，這道軍令不必遮著掩著，直接通傳天下。”
封庭軒終于忍無可忍，怒道：“方煒，現(xiàn)在激怒他們，對你有什么好處？你就算真的活的不耐煩了，就自己悄悄找個地方上吊去！你這樣對得起支持你的父親嗎，對得起我們這些跟著你打天下的人嗎，對得起小沫嗎？”
方煒見封庭軒氣的臉色通紅，不再說話，等他稍稍平靜后才道：“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我和父親聯(lián)手，哪個宗師不能對付，為什么不各個擊破，非要一次招惹三個？”
封庭軒一愣。
方煒道：“這件事，你已經(jīng)告訴老爹了吧，老爹可有多說一個字？”
封庭軒楞然無語，方煒抱著方沫起身，經(jīng)過時拍拍他的肩膀，道：“連老爹都默許的事，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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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朝的開國大典和新君的登基大典簡單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以至于全城百姓在儀式開始才半個小時，就看見了他們的國君。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懷里抱著沉睡中的少年，一步步登上皇城的城樓，這里是整個昌都最高的地方，站在這里，可以俯瞰這廣廈萬間。
城樓下，無數(shù)百姓在歡呼，在叩拜。
方煒低聲問道：“看，我為你打下的這個天下，還喜歡嗎？”
回答他的，只有獵獵風(fēng)聲，沉睡中的少年悄無聲息，連睫毛都不曾顫動一下。
方煒也沉默下來，站在城樓上，久久無語。
他沉默的太久，以至于城下停下歡呼等著他說話的百姓都有些躁動起來，便在此刻，一道平和的聲音響起：“阿彌陀佛。”
聲音只有一道，城墻上卻同時出現(xiàn)了三道人影，一個相貌俊美的白衣和尚，一個背負(fù)長刀的高大男人，一個一襲青衫的冷肅男子，三個人，皆只是中年相貌。
封庭軒焦躁的看向封庭淵：“父親他還沒來嗎？”
封庭淵搖搖頭。
城頭上響起方煒不見絲毫情緒的聲音：“不是說宗師不問世間俗事的嗎，幾位怎么有興趣前來觀禮？”
青衫男子冷冷道：“我若不來，我那幾個徒子徒孫都該死絕了。”
方煒淡淡道：“你就算來了，他們該死絕，也一樣死絕。”
青衫男子雙目一凝，殺機(jī)畢露。
長刀男人道：“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先請你去死了。”
方煒不答，轉(zhuǎn)向白衣僧人，道：“大師也是來殺人的？”
白衣僧人宣一句佛號，道：“貧僧此來，只想問陛下討一個人情，求一方外之地……”
方煒打斷道：“是方外之地，還是法外之地？”
白衣僧人雙手合十，不答。
方煒嘆道：“可惜天下四大宗師，只來了三個。”
卻聽城下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家祖也來了，只是不好貿(mào)然覲見，特遣民女先行一步。”
話音落，一個窈窕的黃色人影幾個起落躍上城頭，抱拳道：“民女祁雙雨，拜見……”
她對方煒眨了眨眼，低笑一聲道：“該叫你什么好呢？王爺，還是……”
方煒看著她用口型無聲比出的“皇后”二字，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年，苦澀一笑。
祁雙雨神色也黯淡下來，低聲道：“我真的很羨慕他，有人可以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話說到一半，卻聲音一揚(yáng)，道：“祖父讓我來問陛下一聲，聽聞朝廷一品供奉，可得良田萬畝，卻不知宗師做供奉的話，可也有田地俸祿發(fā)放？不要多的，和一品一樣就成。爺爺他年紀(jì)大了，日日打漁，實(shí)在是太辛苦了。若是陛下應(yīng)允，我現(xiàn)在便讓爺爺過來。”
方煒怎會不知道，南海漁夫在這種時候來京并站在他這一邊，必然是這位雙雨姑娘的功勞，道：“南海老神仙肯坐鎮(zhèn)朝廷，我等感激不盡，豈敢這般怠慢。祁姑娘且在城下稍坐，稍后我親自前往拜見。”
祁雙雨雙眼一瞪，跺腳道：“你這傻小……”
話未說完，便被方煒一拂袖，輕飄飄掃下了城樓。
城頭上的三人神色微微慎重起來，今天的事，處處透著詭異，從那道挑釁的圣旨，到毫無戒備的登基大典，再到拒絕南海漁夫的相助……這小子到底是在找死，還是自以為天下無敵，能以一己之力對抗他們?nèi)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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