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第八十八章 用過晚飯, 跑了半日腿的林川過來, 按照輕重緩急一一回話:“秦王殿下那里的已經(jīng)去傳過話了,殿下知道了。” 林川遲疑了下, 又繼續(xù)了下去:“的感覺秦王殿下本來是準備直接答應下來的, 但聽人了這是為了感謝他送的玉佩之后,臉色沉了下, 不過很快又恢復了, 道了謝,要和幕僚商議一下。少爺, 其實秦王殿下很看重您,的去的時候, 他們一邊通傳一邊就直接將的領了進去,可見早就得過吩咐, 且后來秦王殿下雖然不太高興,但還是細細問了少爺您的近況……不過的怎會在外人面前少爺您的事, 就都好。少爺,你咱們這樣急著和秦王殿下撇清,會不會開罪秦王殿下?” 太子和齊王已經(jīng)得罪死了, 陛下那邊也鬧的不開心,若是再和秦王殿下交惡,這日子就甭想過了。他家少爺雖然厲害, 可也經(jīng)不住這沒完沒了的折騰啊! 林若正自己跟自己下棋, 頗覺無聊, 一面落子一面漫不經(jīng)心道:“你想多了, 那句話若真是為了撇清關系,我又怎會讓你去,豈不是平白讓人難堪?” 他和李世民也算半個朋友,且在這件事上立場一致,他撇清什么啊撇清?而在更隱晦的一方面,所謂撇清的話,別找不相干的人去,便是自己親口他也覺得是沒有必要的——李世民又不是真正的蠢人。 林川一臉糾結(jié):不為撇清還能為了什么啊? 他跟在林博遠身邊的時候,向來是聽令行事就好,從不問東問西,可不知道為什么,在少爺跟前,有點兒按捺不住。 林若一向不吝嗇于滿足身邊的人的好奇心,畢竟他們越能領會他的意思便越能好生完成他交代的事,省的自作聰明又出什么岔子。解釋道:“我殺了裴寂,最大的受益人是秦王,若沒有你帶的那句話,秦王為了回報此事,無論我的要求如何過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從裴家的船上流出的那些東西,是太子和裴寂1黨1羽竭盡全力也要追回的,秦王殿下能從他們手底下?lián)屝┏鰜恚脖厝皇侨σ愿啊⒑馁M無數(shù)人力物力了的,用途上想必也早有安排……若是因為我一句話,秦王便一意孤行改變主意,豈不是讓手下人寒心? “我并不想欠他這么大的人情,讓你帶這句話就是為了告訴他,無論他怎么做,與我其實是并不相干的,若有更好的法子,讓他盡管去實施,并不會妨礙我的計劃……秦王要與幕僚商議,可見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林川道:“那若是秦王最后真的不按您的做,真的沒有妨礙嗎?” 林若重新拿起棋子研究棋局,口中道:“這句話實在問的多余,要是完全沒有關系,我吃飽了撐著讓你跑一趟呢!我早了我對奪嫡不感興趣,你怎么會覺得我會一心替秦王謀劃?” “既然有妨礙,那……” 林若搖頭道:“不過是一步聊勝于無的閑棋而已。”成就成,不成便算了。 林川點頭,開始下一件事:“可兒姑娘那邊是的親自去的,已經(jīng)應下了,隨時恭候。” 林若一面落子,一面道:“直接就應了?” 林川答道:“不是,的了以后,可兒姑娘一開始很驚喜,但又有些忐忑,委婉的問少爺您知不知道尹鴻飛的事兒。的照實了,又告訴她若有所顧忌,不來也沒關系。這次可兒姑娘很快就答應了,還向的打聽您的喜好,什么妝容啊、熏香之類的……的哪里懂這個,就告訴她,她喜歡打扮成什么樣子就什么樣子。” 林若嗯了一聲,道:“那姑娘心地不壞。”會主動提及尹鴻飛的事兒,顯然是怕連累到他,并不是自私自利的性子。 林川又道:“少爺,可兒姑娘雖然應了,但云端那種地方,哪里是少爺您去的?所以的自作主張去找了一條畫舫,這會兒正好是游湖的最佳時候……若是少爺不喜歡,的去會賓樓訂個院子?” 林若無所謂:“那就畫舫吧!” 于是林川再回第三件事:“然居那邊的沒親自去,派去的人回話,這個月的席位已經(jīng)定滿了,下個月的要等下個月月初的時候才能預定——這些話顯見得都是糊弄人的,的原想回頭再自己跑一趟,不想還沒去,然居就自己派了人來,明兒的桌子正好有人退訂,問您需不需要,還若是少爺您明兒沒空,等哪日有空提前一聲,他們好留意著。 “這話一聽就是假的,哪有那么巧就有退訂的?而且然居的位置既然這么緊俏,就算真有事去不得了,轉(zhuǎn)給別人也是個人情,怎么會退訂呢……少爺咱們還去嗎?” “那就不去了,”林若道:“讓他們明兒送一桌去畫舫吧。” “可是少爺,”林川一愣道:“聽然居的東西不外賣。” 林若道:“放心好了,他們會答應,而且答應的高高興興。” 對于真正的規(guī)矩,林若向來是尊重的,但是這家的規(guī)矩顯然是因權勢而定,那他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不管然居背后的人是誰,既然主動向他示好,那么他的要求越多、越過分,對方只有越高興的份。 一頓飯的示好,還不足以讓他改變立場,真正的敵人,也不會拿一頓飯來賄賂他,既然無關緊要,那就樂得享受。 ****** 第二,氣晴好,萬里無云,雨后的空氣舒服的讓人想唱歌,被雨水沖刷一新的滿湖荷花蓮葉,漂亮的像要灼痛人的眼。 在湖邊亭亭玉立的可兒姑娘,卻無心欣賞美景,咬著唇,期待又忐忑。 林公子要聽她彈琴! 做夢也沒想到,這樣大的驚喜竟然會落在她的身上! 院里的嬤嬤比她還要高興還要緊張,整一個下午圍著她轉(zhuǎn),在她的首飾匣子里挑剔了半,嫌這個俗艷那個寡淡,最后一咬牙硬是花了幾百兩銀子給她添置了一支玉質(zhì)絕佳的簪子,又去成衣店買了最貴的衣服令人修改,用她的話:“讓林公子看上,這是多大的造化啊!只要讓林公子聽你彈完一曲,哪怕一個字的夸獎都沒有,以后你的身價也要翻上好幾番……這可是林公子指定要聽你彈琴呢!” 身價翻上幾番……可兒笑容明媚,心中卻苦笑:這算是好消息嗎? 嬤嬤一面拿著簪子在她頭上比劃,一面繼續(xù)道:“林公子是何等身份,連陛下想聽他奏一曲都要折節(jié)下交,能得他青眼,連你的身份都清貴起來了。就憑著林公子點名要聽你彈琴,就足以讓那些富家公子趨之若鶩了,若是家世一般的人家,便是聘你為妻都不嫌丟人。就算沒那個造化,日后做了人家的妾室,也不會被人過于輕賤。” 看見可兒有些詫異的眼神,嬤嬤嘆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雖愛錢,卻也希望你們有個好歸宿,都是我從養(yǎng)大的孩子,怎么會不望著你們好呢?狠心將你們賣到這里來的又不是我,既然已經(jīng)入了賤籍,若不狠狠心打消你們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你們過得只會比現(xiàn)在更苦……如今你有這樣的機緣,嬤嬤只有為你高興的份兒。” 可兒眼中泛起感動之色,低頭不語。 不過嬤嬤的話里有幾分真心,她的感動中又有幾分真意,卻只有她們自己清楚了。可兒原本如同朝拜圣地一般的心情,在嬤嬤一二三數(shù)著利益的話語中,慢慢低落:我這么臟,這么臟…… 等嬤嬤走了,可兒對著鏡子一遍遍試著妝容,想著傳中的那個人喜歡什么樣子的呢,明艷的?嬌媚的?端莊?含羞帶怯的? 畫了又洗,洗了又畫,總覺得不盡人意,想起林川那句“你喜歡如何裝扮就如何裝扮”的話,默默的問自己:我喜歡如何裝扮?我想讓人看見的我,是什么樣子的? 對著鏡子沉默許久,竟?jié)u漸紅了眼睛…… 可兒收回思緒,看著來接人的船停穩(wěn),接過丫頭手中的瑤琴,拒絕了她們的攙扶:“你們回去吧。” 穩(wěn)穩(wěn)的跳上船。 她不嬌弱,更不高貴,那個人既然要見她最真實的一面,她帶著這些個自抬身份的丫頭做什么? 船漸漸靠近畫舫,可兒聞到一股香味,不是什么清雅的熏香,而是食物的味道……這是……在熗鍋? 等上了畫舫,味道就更濃了,煙也大,這下不僅鼻子,連眼睛都不舒服起來,可兒連打了兩個噴嚏,眼睛也紅了。 引路的廝沒帶她進船艙,而是徑直去了船頭,可兒松了口氣:船頭在上風處,雖然還是有股味道,但比剛才已經(jīng)好的太多。 廝退到一旁,做出請的手勢,可兒知道這是到地方了,整理了下發(fā)簪和衣領,轉(zhuǎn)了出去,等看清面前的景象,頓時一愣:船頭只有兩個人,一身儒服的少年懶懶的挨在寬大的靠背椅上,臉上蓋著一片荷葉,看不見容貌,而她見過一面的林川正拿著一個大蒲扇在少年身邊嚴陣以待,以防風向驟變,將畫舫另一頭的煙霧吹過來。 看著和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場面,可兒有點不知所措,便見林川招呼道:“要不要來一片荷葉?” “啊?”來一片荷葉?做什么? 這一聲剛出口,便聽后艙傳來“刺啦”一聲大響,林川立刻緊張起來,好在這次沒有嗆人的煙霧吹來,一個中年婦人掀了簾子從艙里出來,道:“最后一鍋料調(diào)好了,加了水已經(jīng)煮上了!” 完轉(zhuǎn)身回去了。 林川松了口氣,加水就表示沒煙了啊! 林若撤下臉上的荷葉,眼睛微紅,揉著額頭道:“在畫舫里吃火鍋,這是誰出的餿主意呢?” 林川抬頭看,假裝沒聽見。 林若這才看見站在一旁的可兒,點頭道:“可兒姑娘這身衣服不錯。” 可兒臉上露出得體的笑容,道謝或謙虛的話還未出口,便聽林若繼續(xù)道:“待會兒吃火鍋不會撩著袖子。” 可兒一愣,而后緊張頓去:她以為傳中的林公子必然是如上仙人一樣清傲無塵的存在,不想竟然是這樣平易近人的……不對,不能用平易近人來形容,平易近人這個詞本身就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她見過許多所謂平易近人的達官貴人,看著親切隨和,其實骨子里就沒將她們這些人放在眼里,每到這時,她總會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來,以滿足這些人良好的自我感覺。但現(xiàn)在,卻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船頭布置的有琴臺,可兒過去坐下,道:“公子想聽什么?” “想彈什么就彈什么吧!” 林若嘆氣:聽琴和吃火鍋這兩件事,實在不該放在一起做的……這煙熏火燎的。 不光他沒在這種情境下聽過琴,可兒姑娘也從沒在這種情景下彈過琴,定了定神才開始調(diào)音,而后帶了幾分青澀的琴音響起。 是“杏花游”,林若閉上眼睛:情竇初開的姑娘,帶著幾分期待幾分忐忑的穿梭在花叢中,杏花燦若煙霞,少女卻無心觀賞,心中忽而喜,忽而憂。 琴聲一頓之后,又猛地一盛,仿佛炸開的煙花,如同姑娘瞬間爆炸般的心情,難以言喻的驚喜、羞怯和雀躍將心填的滿滿的快要溢出來……這是看見了心上人。 而后鼓足勇氣迎上去,微顫的琴音暴露了少女若無其事的外表下那緊張的砰砰亂跳的心…… 琴聲漸緩,少女登車離去,帶著幾分滿足,幾分悵惘,和幾分懊惱——方才在情郎面前,怎的表現(xiàn)的這般拙劣…… 一曲盡,林若睜開眼睛,道:“可兒姑娘不常彈這首曲子?” 可兒點頭,有些忐忑,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選了這一曲,也許因為如她這樣的人,也曾有過尋常少女一樣的夢? 林若點頭:“彈的很好。”雖然有些生澀,卻靈氣十足。 可兒粲然一笑,臉色微紅道:“往常并沒有這么好。” 林若道:“不是你的錯。” 又道:“若要一直這么好,就不要問別人想聽什么。你高興彈什么便彈什么,不管什么時候,只當彈給自己聽……你放心,真正愛琴的,不會挑剔你彈的是什么曲目,而其余的那些,你若是顯得高傲些,他們反而覺得更有面子。” 可兒應了一聲“是”。 高興彈什么就彈什么,或許以前她沒有這個資格,但現(xiàn)在有了……林公子她,彈得很好呢! 抬頭看向林若,問道:“公子想聽什么?” 不等林若話,卻又微微一笑,道:“今日公子想聽什么,可兒就高興彈什么。” 林若懶得去想這句話里到底幾分真幾分假,想了想,道:“可會那首‘笑傲江湖曲’?” 可兒一愣,道:“公子的可是那日賭斗的時候,那位云公子彈的曲子?” 林若點頭。 可兒歉然道:“公子莫怪,那首曲子并未流傳出來,只怕除了那位云公子,無人會奏。” 林若訝然道:“當日有不少精通音律之輩在場,怎么沒有人整理出曲譜來嗎?” 可兒道:“我聽人,當日的確有人曾記住過,可后來公子您又彈了一曲‘將進酒’,他們一時忘形……等后面再想整理時,卻怎么都記不全了。” 林若嘆道:“可惜了!我從未聽過這么快意逍遙的曲子,好生喜歡。可惜那姓云的……琴技太差,指法粗糙不,意境更是全然談不上,這么好的曲子讓她來彈,簡直折磨我的耳朵。早便想找個人好好彈一次給我聽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你不會也沒關系,待……” “咳!咳咳!” 林若話未完便被打斷,扭頭一看,卻見一個身材纖細、穿著短襟的少年站在船艙門口,一臉氣鼓鼓的表情,胸口劇烈的起伏,正惡狠狠瞪著他。 林若停了停,眨眨眼,神色不變,伸手對那少年一指,繼續(xù)下去:“……待她教你。” 可兒一愣,林若道:“你運氣很好,若是我教你,你只能彈給我一個人聽,若是她教你,以后就是你的。”他自然可以將曲譜寫出來給可兒讓她去練,可如今正主兒在前,頗有些不好意思。 “啊?啊!” 可兒先是茫然,后是醒悟,忙起身道:“這位……是云公子?” 云嬌嬌不理,怒道:“我為什么要教她?”聲音清脆悅耳,可兒立刻聽出這位云公子,原來是位云姐。 林若反問:“你為什么在這里?” 云嬌嬌冷哼一聲不話。 林若道:“你既然連飯都做了,教個琴有什么?” 云嬌嬌氣的不出話來。 林川咳嗽一聲道:“云姐,船上備有方便吃火鍋的胡服,您要不要去換一件?”總不能一身廚子打扮來教琴。 云嬌嬌一摔簾子進去了。 林若轉(zhuǎn)向林川:“為什么她會在船上?”人壞話被正主兒聽見,真是……好生尷尬。 林川低頭道:“少爺恕罪,然居的人火鍋必須現(xiàn)做現(xiàn)吃,她是然居的老板,據(jù)味兒調(diào)的最好,的就讓她過來了……實在不知道她就是那個云蛟。” 林若哦了一聲,原來然居背后的人是秦王,他還以為可以更有趣一些呢! 片刻后云嬌嬌出來,依舊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船上原替可兒備了套胡服,但云嬌嬌沒穿,而是換了一身男裝出來——幸好林若年紀尚,并沒比云嬌嬌高出太多,束了腰也不覺太大。 “不要想不通,”林若好脾氣勸她:“你教她曲子,她指點你琴藝,而且我還可以請你吃火鍋……算起來還是你占了便宜呢。” 請她吃火鍋?云嬌嬌大怒,正要話,可兒惶然開口道:“林公子,奴家……” 云嬌嬌對林若道:“我是欣賞可兒姑娘才教她的,可不是為你!” 拉了可兒的手道:“來,我們不理他!” 見云嬌嬌拉了可兒去學琴,林川道:“云姐去教琴了,火鍋怎么辦?” 云嬌嬌道:“鍋底已經(jīng)煮上了,剩下就是愛吃什么放什么了,有你們家那個明目張膽偷師的廚娘在就夠了……我出來原是準備下船的!”沒想到正好聽見林若在她壞話! 林川不再話:還有的吃就好。 可兒被巨大的驚喜埋沒,感覺如在夢中:林公子指點她的琴藝,云公子教她曲子,以后,她就是第二個會笑傲江湖曲的人? 想要快快的學好,一時又有些忐忑,原本是來侍候人的,如今卻成了學琴,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時不時看一眼林川,又細細揣摩云嬌嬌的神色,待發(fā)現(xiàn)這兩人竟全然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時,也漸漸放開心扉,竟和云嬌嬌越談越投契起來。 不算寬敞的船頭上,涼風習習,荷葉的清香中混著香辣的火鍋味兒,一身儒服的少年懶散的窩在椅子上看書,嬌美的少女們擠在一起竊竊低語,年輕的護衛(wèi)坐在欄桿上,關注著周圍的動靜,臉上帶著笑意……空氣中漸漸彌漫起某種名為溫暖的氣息。 不多時,火鍋煮好,連爐子一起端到了外面,林若進去換衣服,云嬌嬌不屑道:“你們這些所謂才子,就愛窮講究。” 林若懶洋洋道:“知道你不高興,不過又不是我讓你來的,誰讓你來你沖誰發(fā)脾氣去啊!” 云嬌嬌氣的直跺腳,林若轉(zhuǎn)身進艙。 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數(shù)月前的賭斗仿佛發(fā)生在上一世一般,與裴寂等人一比,他和云嬌嬌之間的恩怨,直與兒斗氣一般,且這位云大姐,也不是存心壞他前程,不過是抱著真的讓這個“負心人”丟臉并后悔莫及的心思罷了。此事他原就沒太放在心上,連當初都不曾起過報復的心思,如今就看的更淡了。 雖然做不成朋友,但更算不上什么仇人。 這幾個月云嬌嬌也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整個人變了很多,以前是躊躇滿志,現(xiàn)在是意興闌珊,以前不管看誰,都是一種居高臨下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遠目光,如今卻仿佛從上落到了地面,雖然帶著豁出去了似的任性,卻不再那么惹人厭。 林若進艙換好衣服,正要出門,忽聽外面林川一聲大叫:“少爺,扶穩(wěn)了!” 林若剛抓住窗欞,便聽轟的一聲巨響,腳下猛地一震,而后劇烈搖晃起來,外面有得意的笑聲傳入耳中。 林川在外急聲道:“少爺,您沒事吧?” “無礙。” 震蕩漸止,林若緩步出艙,卻見一艘比他們的大了近倍的畫舫停在一側(cè),一塊木板搭在兩條船之間,十來人氣勢洶洶沖了過來。 林家那三兩個下人也都集中過來,站到林若身旁。 可兒一見畫舫上的來人立刻白了臉,下一刻卻又漾出笑臉,歡喜迎了上去,語氣幽怨,聲音嬌嗲:“尹公子好久不曾去看奴家了,奴家托人捎信也直忙忙忙,卻原來是忘了人家,帶著新人游玩呢!” 為首的錦衣青年對可兒的反應很是滿意,冷哼一聲,將她推到一邊,道:“回頭再收拾你!” 一揮手道:“給我砸!” 可兒上前抱住錦衣青年的胳膊,嬌聲道:“尹公子,咱們不理他們,你帶奴家去……” “啪!” 可兒摔跌在地,捂著臉頰,唇角慢慢流出鮮血。 錦衣青年在她身上啐了一口,罵一聲:“賤1人!” 又道:“愣著干什么?還不給我砸!” 可兒強撐著起身就要上前阻攔,一把懶洋洋但好聽的聲音響起:“讓他砸。” 可兒一愣抬眼,便看見一身胡服的少年正抱著胳膊悠然靠在船艙上,靜靜看著這邊的鬧劇。 其實船上已經(jīng)沒什么東西可砸了,火鍋爐子早在撞船的時候就已經(jīng)翻了,炭火和湯汁灑了一地,其余能摔碎的也都碎了,所以這一幫人砸的很不盡興,很沒有氣勢,而靜靜站在一旁看戲的幾人,更是讓人不爽。 錦衣青年冷哼一聲,大搖大擺上前,一面道:“他1媽1的知道老子是誰嗎?連老子的女人都敢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來人!給爺打斷他們的腿,讓他們漲漲記性,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是他們這輩子都惹不起的!” 又咦了一聲,道:“這兩個的可別打臉,這么漂亮,一會兒咱們樂呵樂……” 林川斷喝一聲:“閉上你的鳥嘴!” 大步?jīng)_了上去,還未沖到近前,卻見錦衣青年腳下一滑,一頭栽了下去。 錦衣青年驚呼一聲,而后化為驚恐的慘叫,看著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的火爐,直驚得魂飛魄散,驚恐中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尖細的刮得人耳朵疼。 尖叫聲達到一個高1潮后猛地停了下來,錦衣青年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通紅炭火,感覺到自己被揪住的后領,狠狠喘了口氣,閉了閉眼,正要呵斥身后的人怎么還不扶他起來,便見面前那個懶洋洋靠在船艙上的少年嘆了口氣,語氣很是無奈:“多什么事呢?” “意外,意外,”林川很不好意思,他原本是來打人的,誰知道要打的那個家伙在他面前撲倒,他順手就抓了,想了想問道:“那我松手?” 林若還未話,錦衣青年已經(jīng)尖叫起來:“不要!不要!” 慌張道:“好漢,好漢,你扶我起來,我給你銀子,很多很多銀子!” 林川不理,看向林若:“少爺?” 林若嘆氣,道:“算了,救都救了。” 林川哦了一聲,手一偏,將錦衣青年扔在一邊,青年手忙腳亂站起來,大怒道:“媽……啊呀!” 話音未落,膝蓋又是一軟,再次摔了下去,又被林川一把提了衣領拽起來。 林若搖頭道:“真是不心啊!” 錦衣青年這次沒有再罵,神色驚疑不定,第一次摔倒他沒留意,可是第二次……那膝蓋突然而來的酸麻,絕對不正常! 卻見少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連走個路都會出意外,生命就是這么脆弱……你是不是?這次幸好我的護衛(wèi)就在旁邊,下次可就沒這么好運了啊!嘴巴賤的人,老爺都看不順眼呢。” 錦衣青年嘴唇動了動,沒有話。 林若笑笑,站直了身子慢慢走近,悠然道:“不是問我知不知道你是誰嗎?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看著少年慢慢走近,錦衣青年吞了口唾沫,明明是弱不禁風的少年,可他這樣一步步逼近,他卻心慌的不能自已,仿佛走過來的是洪荒巨獸一般,身后十幾個彪形大漢的簇擁,也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安全感,色厲內(nèi)荏抬頭道:“你、你誰?” 林若停下腳步,看著他道:“林若,我叫林若。” 錦衣青年的冷汗刷的一聲就出來了!這一個名字,嚇得他幾乎肝膽俱裂! 林若!那個林若! 那個陛下殺了大理寺卿、貶了宰相給他出氣的林若! 那個死了個書童都要殺個宰相去祭的林若! 那個殺了宰相,殺了陛下第一寵臣還沒人能把他怎么樣的林若! 在這長安城,尹鴻飛一向囂張慣了,他妹子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太子對他客客氣氣,秦王他都沒放在眼里……沒見他爹讓人打了秦王手下最重要的謀臣一頓,完了陛下還把秦王一頓臭罵嗎? 但在這長安城,也許別人不敢把他怎么樣,可這個人敢!他就算殺了自個兒,都沒人會替他出頭的,而且他要殺人的話,若不是自己出去,誰知道是他殺的啊!沒見剛才自個兒就好幾次差點“失足”身亡或毀容了嗎? 又想起剛才自己那張臭嘴里吐出的話和少年先前口口聲聲的“意外”,仿佛覺得繩索已經(jīng)套在了脖子上,頓時舌頭僵直,話都不利落了:“林,林公子,都,都是誤會……” 林川扶正了椅子,林若施施然坐下,抬抬下巴點著滿地的狼藉:“誤會?” 尹鴻飛吞了口唾沫:“賠,我賠!” 一面忙不迭的從懷里掏錢,一面對手下吼道:“還不快過去給爺借錢!”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 尹鴻飛出來玩,雖然會帶錢,但也不太多,不過和他一同過來的人不少,加起來就極為可觀了,尹鴻飛將收攏來的錢遞給林川,問道:“你看這個……若是不夠,我、我、我再派人回家去取……” 林川道:“這些錢賠鍋子和畫舫是夠了,不過……” 林若接口道:“不過我家護衛(wèi)救了你一命,可不是錢能賠的。” 尹鴻飛哭喪著臉,道:“那用什么賠?” 林若淡淡道:“命,當然要用命來賠。” 尹鴻飛面若死灰:“啊?” 林若道:“不過你的命就算了,這位可兒姑娘琴彈得不錯……若你一炷香的時間內(nèi)把她的賣身契送來給我,今的事兒,我就當沒有發(fā)生過。” 尹鴻飛眼睛一亮,如同死里逃生:“真、真的當沒發(fā)生過?” 林若不理,林川提醒道:“一炷香。” 尹鴻飛一個激靈,飛快向自己船上撲去:“快快快,快靠岸,備馬,去云端!” 帶著一眾人瞬間走的干干凈凈,可兒在云嬌嬌的攙扶下過來,兩個人看著林若,神色都有些茫然:這少年,這一句話就將尹鴻飛嚇得屁滾尿流的少年,真的是她們認識的那個人? 可兒定了定神,道:“是奴家連累公子,讓公子掃興了。” 林若搖頭:“是我連累你。” 可兒一愣,旋即有些反應過來:林若是要聽她彈琴,可是卻不過聽她彈了一曲便自顧自看書去了,可見并不是真的為了聽琴,那他的目的…… 卻見林若繼續(xù)道:“害你受了委屈,身契就當我的賠禮,沒了那東西,無論你以后何去何從,總不會讓人隨隨便便賣了。” 又對云嬌嬌道:“今兒的鍋子是吃不得了,三日后記得替我留個桌子。” 云嬌嬌冷哼一聲道:“早就訂滿了,哪還有什么桌子!” 林若笑笑不語,等云嬌嬌和可兒相攜離開,才對林川道:“待會你去一次魏大人府上,讓他將藏起來的畫兒交給太子殿下,再讓太子送給刑部尚書竇大人。告訴他,他要是做到了,我以后就老老實實做人,絕不再惹是生非……要是做不到,我就要將他私藏畫兒的事兒捅出去啦!” 林川應了一聲,林若又道:“如果他不在他手上或已經(jīng)燒了,你就告訴他,我可以再送他一幅……要多少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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