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烏衣巷的王家大宅和謝家大宅相隔不遠,而就是這短短百米不到的距離,卻讓謝玄覺得如同天塹一般。 是回謝家讓叔伯們出面,還是自己去王家負荊請罪,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嚴肅到自己算不算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那挺拔的身軀如同做賊一樣,略有一些佝僂,低著頭不好意思的慢慢朝著王羲之家的側門靠近,貴客走正門,要事走側門,這也算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謝玄剛剛在側門口站定,就看到那不大又樸實的小門開了一個人身的縫隙,王孟姜伸出小腦袋,對著他吐吐舌頭,揮手說道:“還在那傻站著干嘛?在門外像是做賊一樣,趕緊進來啊!家里沒外人!” 咦?這好像是畫風熟悉的王孟姜! 謝玄趕緊的進側門,哐當一聲,一切恢復平靜。 “孟姜,建康是不是生什么事情了,我從會稽回來,感覺這氣氛有點不太對頭啊。” 看樣子王孟姜是不會追究自己打人的事情了,謝玄大大的松了口氣,他打算暫時不想提這件事了。 本來就是自己誤會了對方,趙川也是清白的,說到底,除了自己吃醋以外,其實什么事情都沒生,嗯,不提是最好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兄長們都去城北的玄武湖上參加游船會去了,家里就娘和我還有大嫂在,走,進屋去說。” 王孟姜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很多事欲言又止。 兩人進屋,她就嚴肅的對謝玄說道:“天師道最近干了件大事,把我表姐郗道茂綁架了,打算做鼎爐獻祭,后來被趙川救了,現在家里已經亂成一鍋粥就沒把人接回來。” 郗道茂?就是那個長得很漂亮又有點臭屁的“表姐”?那個明明比自己大卻有點不懂事的女娃? 謝玄跟郗道茂不熟,但也是見過面的,唯一的印象就是長得挺好看的。 還有一個疑問是,為什么這件事又跟趙川這廝扯上關系,又是個美女?這家伙真是……謝玄決定看看再說,冤枉了別人一次,再往歪處想就很不合適了。 “我聽爹說這次的游園會很重要,但不知為何不讓女眷去。”王孟姜托起下巴思索著,她被趙川開啟了另一個政治的世界,自然不會和原來一樣傻傻的什么都不懂。 結合這次表姐的悲慘遭遇,王家和郗家顯然不會善罷甘休,不是一個天師道的杜子恭就能擺平的。這次父親和幾個大哥都是行事匆匆的離開,說是游覽玄武湖,看來事情并不像它表現得那樣簡單。 “謝玄,我們從小就認識,對不對?”王孟姜的這種語氣,謝玄從來都沒有聽到過,雖然很溫柔,但其中卻飽含著堅定,還有一絲疏離。 “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這是我原來的看法。但上次的事情之后,我現自己似乎一點都不了解你,同樣的,你對我也不了解,我們之間雖然很熟絡,但卻依然很陌生。” 看到謝玄臉上很落寞,王孟姜擺擺手,連忙解釋道:“這跟趙川沒有一點關系,就是我們兩人的事情。上次我也有不對,趙川說不介意,那我也不糾結這件事了。 我跟他沒什么的,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又怎么會在你姐姐和他之間插一腳呢?” 謝玄點點頭,但心里卻是更難受了。 王孟姜不是在找借口,而是在跟他談心。 趙川對于二人最大的影響,不在于無意間“勾搭”王家小妹,而是給這個生活在父親和哥哥羽翼下的柔弱女孩打開了一扇窗戶。 現在這個女孩能夠看到,世間有太多的不太平,世間也有太多的神奇奧妙,父親和哥哥口中的政事,不僅不枯燥,而且還相當有趣。 她不想再老老實實當一個站在丈夫背后相夫教子的傀儡,就這樣決定自己后面的大半輩子。 謝道韞跟著趙川,現在似乎在寫書,她似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這才是王孟姜最羨慕的。 她想要的,謝玄給不了,甚至都不能也無法理解,這是他跟趙川最大的區別,無論謝玄怎么遷就,都是無法彌補的裂痕。 “我已經跟父親提了,把我們的婚事往后面拖一拖,等你北伐回來再說,我想那時候我們也能想清楚,彼此之間是不是合適的,我不想為了家族犧牲自己的幸福,就和道韞姐一樣,你明白嗎?” 謝玄當然明白,而且心中充滿了苦澀。 王孟姜一沒有移情別戀,二沒有哭鬧上吊,就是坐在這里安安靜靜的跟自己講道理,說一千道一萬,無非是說自己不是她的菜,而且這跟其他人都毫無關系。 “我明白了,那北伐回來以后再說吧。”謝玄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今年頗有一點流年不利的感覺。 說實在話,他覺得王孟姜似乎變了,但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哪來變了,反正對方不是因為要跟著趙川走才不愿意跟自己成親,如果是那樣倒是好辦了。 謝玄感覺得出來,王孟姜非常有主見,而且把事情已經想得很通透。除非能夠說服她,否則這門親事肯定會莫名其妙的黃了。 跟趙川無關,至少是沒有直接關系,純粹是妹子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想再被人擺布了! 三從四德,男主外女主內,大家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么?從小就溫柔又好說話的王孟姜,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究竟生了什么? 沒有人能回答謝玄,他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后跟告別王孟姜,心里就像是被掏空一樣,沒有痛,或者說已經感覺不到痛,只有無奈和挫折,還有對現實的無力。 感覺無力的不止是謝玄,還有在東府城的郗家竹樓里的那個花和尚康僧淵。 他看著“年老體邁”的郗道茂,語重心長的說道:“施主,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你現在的情況非常危險,只有即刻修煉偌盤法相神功,十年之后,才能脫險,并且恢復原貌。” 從一開始的信心滿滿,到現在的束手無策,康僧淵也是沒料到郗道茂這個小娘是如此難搞定,簡直就是油鹽不進。 “大師,無功不受祿,你還是請回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沒什么好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老了,智商也會跟著提高一大截,郗道茂現在在康僧淵看來,完全就是個頑固不化的老太婆。 嗯,很有主見的那種。 “她哪里也不會去,就待在這里,就知道你沒好事,花和尚,快滾吧。” 院子的小門被仆從打開,趙川帶著徐成和何法倪走進來,就聽到郗道茂最后的那句話,心里仿佛是三伏天里喝了冰鎮酸梅湯一樣舒爽! 自己果然沒白來。 “趙大當家,你真的有把握么?我雖然是有心利用,但對她本人沒害處。這神功就是能把人越修煉越年輕,十年之后就能恢復到她原來的樣子。” 康僧淵收起玩世不恭,對趙川嚴肅的說道。 “天師道殺人,你們救人,打的什么主意,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么?趕緊去辦正事吧,你要展現你的神跡,多的是辦法好不好。不要在我這里瞎糊弄了。” 趙川這個人平日里隨意,但關鍵時刻非常有原則性,不會輕易退讓。康僧淵知道其秉性,也不多言,只是淡淡的說道:“你還有半個月時間去考慮,過了時間,神仙難救,不要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告辭,有事去這里找我。” 康僧淵遞給趙川一張紙條,披好袈裟就離開了院子。 郗道茂對院子里唯一的那個老仆交代了幾句,對方就帶著何法倪和徐成下去安頓了,竹樓里就只剩下她和趙川兩人。 看到郗道茂似乎想為自己辯解,趙川微笑著說道:“我能來這里,就說明了一切,在你恢復你的花容月貌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這話如同早晨的太陽光驅散了陰霾的迷霧,郗道茂那長滿皺紋的臉居然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是那樣自真心的高興,或許這一個月以來,現在才真正開心的笑過。 “如果我一輩子不恢復了,你就守著我一輩子嗎?” 郗道茂走過來把頭埋在趙川的懷里,干枯的雙手在對方筆直的背上撫摸著,頗有一點“老牛吃嫩草”的意思。 “嗯,只要你愿意。” “川,你真好,等我復原了,我會好好,慰!勞!你!的!” 郗道茂在趙川耳邊悄悄的說道,他們之間自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那個和尚是自己找上門的?”兩人分開,趙川有些奇怪的問道。 康僧淵為什么會知道郗道茂在這里呢?要么是他們手眼通天,要么則是背后有人告訴了他們。 “今天外面氣氛相當緊張,好像有大事要生了。” 兩人面對面,互相凝視著,趙川說出了自己心里的疑問。 “我不太清楚,不過爹好像回丹徒帶大軍去了,可能有大行動。”郗道茂對郗曇的計劃也不是一無所知。 趙川心中大吃一驚,沒想到世家對政局的控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這樣調兵明顯是不合法的,不過也難說,要知道王羲之的叔父王敦,當年就干過這種事情,差點對司馬氏取而代之。 世家控制大軍,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朝廷里也有他們的人,很容易把“非法”的行為變成“合法”的。 當然,他們也能把眼中釘合法的行為變成“非法”的。 這就是世家的力量!世家真正的力量! 其實趙川預料得一點都不錯,郗家這次傾巢出動,淑文的父親郗愔在朝堂里活動,而郗曇作為受害者則是直接調動大軍里應外合,至于要對付誰,那就要看誰做了虧心事了。 現在比較慌張的有司馬晞,甚至司馬昱,還有江東本土的那些世家,程顧朱也都是感覺到了威脅。 納投靠的是桓溫,可不是郗家啊! 郗道茂被綁架并受辱,郗家如果不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那分崩離析只是時間問題。世家需要展現自己的力量,如果連替嫡女報仇都做不到,那還怎么在江湖上混? 而郗家一動,所有的世家都會有所應對。連橫合縱甚至火中取栗,都是很難說的事情。 “我覺得天師道的人,很可能還會來找你,最近就不要出門了吧。” 聽到趙川的話,郗道茂心中一暖,她任性的說道:“我不管,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你不在我都會覺得好害怕。” “那好吧,其實那和尚說的對,用我的辦法,很是冒險,萬一你以后一輩子當老太婆可別怪我啊。” “那怎么行,要是當一輩子老太婆,你說了養我一輩子的。” 一個老太婆在一個俊郎青年懷里撒嬌,怎么看怎么怪異,但趙川和郗道茂兩人對此都未察覺。 “對了,做個東西給你散散心。” 趙川突然想到好像那個什么“選美”任務會有才藝表演。 這年頭可不是唐宋時期,一個人會寫詩就能當男神。光這點可是遠遠不夠的。 魏晉對六藝要求都很嚴格,要求什么都會,不僅如此,而且還要長得帥。 謝安本人就是彈琴的大師,至于射箭,能不能上戰場另說,但動作一定要帥,要射的準(固定靶)。 這是一個風雅而狂妄的時代。 “你是去做什么呢?” 看到不能在趙川懷里,郗道茂略微有點不高興。 “當然是能哄你開心的東西了。” 某人對著眼前的老太婆眨眨眼,手指在對方的嘴唇上摸了一下,瀟灑的大步離開竹樓。 “你這是要把我迷死啊。” 趙川走了以后,郗道茂的心跳才慢慢平緩下來,她終于能體會到從前看不起的那些女孩崇拜男神是什么感覺了。 心都要醉了!只想靠在他懷里什么都不想! 郗道茂開始慶幸起這次不幸起來。聽起來很矛盾,但實際上卻是上天奪走你一樣東西,就會還給你另外一樣的切身體會。 有這種感覺的不僅是郗道茂,還有在鄴城大獄里的段萍,這個當年段氏鮮卑的天之驕女。 “可足渾氏,你終于還是使出這種手段了啊!” 段萍看著囚門外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嘆息了一聲,這話說得毫無脾氣。 “哼!” 這女子輕哼一聲,似乎根本沒有跟段萍說話的興趣,她慢慢走到隔壁的囚室,看著里面的和尚說道:“道安大師,您受苦了,這就跟隨我離開吧。”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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