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封建社會,由于社會生產(chǎn)力和社會環(huán)境的原因,依靠個人的力量很難在社會立足,只有團(tuán)結(jié)在一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護(hù)自身的利益不被侵犯。這就是所謂的族群觀念,家族越團(tuán)結(jié),族群觀念越強(qiáng),族長的權(quán)力自然越大。 徐德銘身為徐家村族長,在村民中擁有無上的權(quán)威,即使徐晉的秀才老爹在世時,對徐德銘也是敬畏有加。 正因如此,徐德銘才覺得奇怪,徐晉這崽子面對自己的怒火,竟然還那樣淡定自若,所以舉起的拐杖一時倒沒有打下去。 徐晉挺直腰站在徐德銘面前,神色平靜地道:“族長,侄孫斗膽問一句,賣田違反國法了嗎?” 春秋戰(zhàn)國之前的土地是不允許買賣的,到了戰(zhàn)國時期,土地買賣的禁令有所松動,后來秦始王統(tǒng)一了六國,更是明文允許私有土地流通買賣,自始之后的各個朝代均允許土地買賣了。大明朝自然也不例外,除了官田、軍田、公田、永佃田等,私有土地都一律允許買賣。 徐德銘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徐晉又問:“敢問族長,侄孫賣田違反族規(guī)了嗎?” 徐家村自然沒有不允許賣地的族規(guī),而且追朔起來,徐家村民賣田地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 徐晉連續(xù)兩問都點在要害上,讓徐德銘作不得聲,但被后輩這樣質(zhì)問,老臉卻是有些掛不住了,氣得手一直抖,那拐杖隨時都可能砸下來。 徐有財心中暗爽,崽子伶牙俐齒,可惜還是嫩了些,竟然當(dāng)眾落族長的面子,讓他下不了臺,今你就算有理也變成無理,沒族長允許,你就算想賣地也沒人敢買。 徐晉仿佛沒看到徐德銘已經(jīng)處在暴走的邊緣,繼續(xù)道:“族孫再斗膽問一句,徐家祖上傳下的田地是怎么來的?” 徐德銘愕了一下,有點跟不上徐晉的思維了,不過若是連續(xù)答不上后輩的三個問題,那族長的臉以后還往哪擱,冷哼道:“上饒縣徐氏一族源于江淮一帶,先祖為躲避元末戰(zhàn)亂南遷入湖廣,定居上饒。祖上的田產(chǎn)自然是徐氏祖上一代一代辛勤勞作積攢到的。” 徐德銘到這里,拐杖猛往地上一戳,怒道:“老夫身為徐氏一族的族長,絕對不允許你這種不俏子孫敗壞祖上用血汗置下的基業(yè)!” 這頂“敗家仔”的帽子若扣實了,徐晉恐怕要背上一輩子的污點,被人戳著脊梁恥笑。 徐晉心中暗怒,淡道:“族長別激動,正如你剛才講,徐氏一族的土地不是從來就有的,只是后來才慢慢積攢到。 侄孫十歲喪父,十一氏喪母,家道中落,孤苦無依,生活無以為繼,迫不得已才賣田以資讀書。 侄孫雖然不才,賣田立志出鄉(xiāng)關(guān),待來年高中,定廣置田宅,光大我徐氏一族。” 徐德銘頓時沉默了,如果徐晉之前提到國法族規(guī)是據(jù)理力爭,現(xiàn)在就是以情動人,得直白點就是搏同情,然后再表決心,畫大餅,自己以后高中了,再把田地買回來,而且十倍百倍地買,光宗耀祖。 “唉,是啊,晉哥兒爹娘死得早,孤苦零仃,真真可憐啊!” “看看晉哥兒家的,大冬還穿著破草鞋!” 四周圍觀的村民大多流露出同情之色,紛紛低聲議論,輿論的秤自然開始向徐晉傾斜了。 徐有財這才發(fā)覺不對勁,族長雖然沒話,但態(tài)度也明顯松動了,急忙冷笑道:“老十別裝可憐搏同情了,自己好吃懶做能怪誰?” “就是就是!”何氏連忙附和道:“族長你不要讓老十蒙蔽了,什么高中后光宗耀祖都是騙人的鬼話,十畫還沒一撇的事,瞧瞧隔壁村的郭夫子,考了一輩子,連個秀才都沒撈著呢!” 徐晉心中冷笑,他早就想收拾這對夫婦了,既然自己把臉湊上來,那便不客氣了。 “四哥,你這話得不虧心嗎?”徐晉面帶“悲憤”地道:“族長,侄孫幼失怙恃(父母),族長念我年幼不懂勞作,便將我家的六畝水田托付給四哥耕種,讓四哥供給我日上生活所需,令侄孫可以安心讀書,繼承家父的遺志。 然而四哥并未履行當(dāng)初的承諾,隔月,甚至半年不給我送一粒糧食,上門催要更是百般推諉,侄孫無奈只能典賣家私度日,現(xiàn)在已經(jīng)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如今四哥竟我好吃懶做,當(dāng)著族長的面,我倒是要問問四哥虧不虧心,臉不臉紅!”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炸開了鍋,村民紛紛遣責(zé)徐有財夫婦不要臉。 徐有財和何氏面色脹得通紅,前者吃吃地分辨道:“別聽老十胡八道,今年收成不好,我有什么辦法,而且半個月前我才給了十弟一斗米!” 徐晉冷道:“今年收成不好,那去年、前年都收成不好?月前我重病,家里斷糧了,婉上你家?guī)状我Z,都被拒絕了,最后還是婉把冬衣和嫁衣都當(dāng)?shù)魮Q錢買糧的。 半月前我上你家要糧,撞到你們一家正在偷偷吃肉,卻不肯給我一粒糧食,后來我來年要把田地收回,這才勉強(qiáng)給了我一斗米!” 眾村民頓時一陣嘩然,甚至有人低罵徐有財兩口子混蛋,畜牲不如之類。 族長徐德銘舉起拐杖便砸了徐有財一棍,罵道:“混賬東西,你就這樣照顧族弟的!” 徐有財捂住肩頭痛叫,徐德銘還要再打,何氏急忙護(hù)住丈夫大叫:“族長,賣地敗家的是老十,干嘛打我當(dāng)家的!” 徐德銘氣不打一處,罵道:“都是你這腌漬婦人挑唆教壞男人!”著一拐杖敲在何氏的額上,頓時頭破血流。 徐晉眼皮急跳,這老頭子下手真特么狠,不禁一陣后怕,剛才徐老頭若是一杖敲在自己頭上,恐怕下場跟何氏一樣。 “唉喲!”何氏捂住頭殺豬般慘叫,徐德銘還要再打,幾名年長的村民連忙攔住,一邊喝斥徐有財夫婦離開。 徐有財夫婦哪還敢停留,逃也似的離開院子,出門時徐有財甚至摔了一跤,把嘴唇都摔破了,兩夫婦一個捂嘴,一個掩額,狼狽地跑掉了。 徐德銘還怒氣未消地猛頓拐杖,其實當(dāng)初把徐晉家的六畝水田交給徐有財耕種,徐德銘是有私心的,因為徐有財是他的親孫,所以后來徐有財沒按時供給徐晉糧食,他也是一只眼開一只眼閉,只要徐晉沒找他告狀,他便當(dāng)作不知。 只是現(xiàn)在徐晉當(dāng)著村民的面抖出來,為了維護(hù)族長的權(quán)威和公正,這才不得不表現(xiàn)一下,把何氏的頭都打破了。 在眾人紛紛勸之下,徐德銘這才慢慢“平息”了怒火,有些不滿地瞥了一眼在旁邊看戲的徐晉,本來這子肯出聲句原諒之類的話,他早就能順坡下驢了,也不用折騰這么久。 “晉哥兒,雖然你賣田情有可愿,不過畢竟是祖產(chǎn),賣掉愧對祖宗,你真決定要賣?”徐德銘沉聲問。 徐晉點頭道:“族長明鑒,侄孫孝期已滿,打算參加明年的縣試,但家中已無分文,迫不得已啊!” 徐德銘點頭道:“老夫可以讓村中湊些錢銀供你暫時使用,待以后慢慢歸還!” 徐晉卻是不想欠這人情,搖頭道:“族長好意侄孫心領(lǐng),只是臨近年關(guān),大家也不寬裕,更何況侄孫若是僥幸過了縣試,還得參加府試、院試,甚至后年的鄉(xiāng)試,一切花費用度甚多,總不能都讓村里出了!” 徐德銘有些牙痛,把你子能得,莫不成還想一次把科舉給考通關(guān),本朝除了幾個妖孽般的人物,還真沒人能辦得到。 雖然心里不看好,但年輕人有志氣還是要鼓勵一下的。徐德銘點頭道:“好,晉哥兒有志氣,那老夫同意你賣田,不過有個條件,兩年之內(nèi)考中秀才,若不然將你逐出我上饒徐氏一族。” “啊!”謝婉臉?biāo)查g煞白,如果被扣上“敗家仔”的帽子是人生污點,那么被逐出家族能把人給毀了,除非搬到遙遠(yuǎn)的他鄉(xiāng)生活,要不然別想有立足之地,而且科舉一途也別想走了,因為無論你考得多好都不會被錄取,甚至連考試的資格都會被剝奪。 所以,徐德銘這招不可謂不狠! “族長,這個似乎有點過了!” “是啊,至少期限要長些,我看五年合適!”一眾族老紛紛出言求情。 徐德銘倒不是真要把徐晉逼死,只是這子膽敢挑戰(zhàn)族長的權(quán)威,自然要狠狠教訓(xùn)一下,只要徐晉稍微表現(xiàn)得服軟些,他便會順坡下驢收回剛才的話。 誰知徐晉卻淡然地道:“侄孫定不教族長失望!” 徐德銘愕住,實在沒料到徐晉竟然這么硬氣,心里有些許后悔,但這時出的話是收不回了。 “好好好,不愧是文敘(徐父)的好兒子!”徐德銘完一拂衣袖,拄著拐杖離開。 眾村民也紛紛搖頭散了,唉,晉哥兒還是年少氣盛啊! “相公,要不向族長認(rèn)個錯吧!”謝婉擔(dān)憂地道。 徐晉笑了笑安慰道:“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放心,明年相公便考個秀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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