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夜色下, 一抹暗色身影匆匆而至, 很快露出張陰氣沉沉的臉, 顧越涵到了近前, 朝顧泊遠(yuǎn)作揖, “玫瑰糕被人動了手腳, 廚房丫鬟來的路上遇著位迷路的姐，那人問路, 就與她寒暄了兩句, 估計(jì)就是那時候下的毒。” 廚房做好糕點(diǎn), 由傳膳的丫鬟端到各家眷住處, 路上遇著人實(shí)屬正常, 丫鬟這才沒引起重視。 顧越涵將查來的線索一五一十和顧泊遠(yuǎn)了, 顧越皎前腳出門他后腳就追了出去，下午過后, 夏姜芙只吃了幾塊糕點(diǎn), 連晚膳都沒用，除了玫瑰糕有毒他想不到其他。 顧泊遠(yuǎn)已斂了情緒，神色不露道，“找到人了嗎？” 顧越涵搖頭。 顧泊遠(yuǎn)面無表情摩挲著腰間的玉帶, 如鷹阜的眼神看向遠(yuǎn)處，讓人不寒而栗。 顧越涵不自主繃直了身體，雙腿并攏, 肅然而立。 他想起了在邊關(guān)的時候, 南蠻偷襲, 守城副將掉以輕心，害得士兵傷亡慘重，顧泊遠(yuǎn)震怒，擊退敵人第一件事就是問責(zé)，他站在血流成河的城墻上，身形筆直得像一株樹，似怒非怒的眺望著城里萬家燈火，臉上便是這樣的神色。 “據(jù)丫鬟描述，我懷疑是王婉珍干的，王朔之事她心存怨恨，母親又讓她當(dāng)眾出丑，狗急跳墻才下的毒。”白的事兒人盡皆知，王朔倒臺，王婉珍名聲盡毀，她懷恨在心報復(fù)夏姜芙，解釋得通。 顧泊遠(yuǎn)皺了皺眉，“王婉珍？” 顧越涵下顎微含，垂眸沉思道，“父親以為是誰？” 看反應(yīng)，顧泊遠(yuǎn)好似不認(rèn)同他的意思，也就是，南園里，還有顧泊遠(yuǎn)知道的人要對夏姜芙下手。 他想起方才顧越皎和他的，夏姜芙中的毒各大藥鋪都有賣，對身體健碩之人無甚反應(yīng)，專門針對身體虛弱之人的，他記憶里，夏姜芙就懷顧越流的時候病過一段時間，但也很快就好了，平日里傷風(fēng)感冒都少有，中毒的反應(yīng)怎會如此明顯？ “她十幾歲的姑娘，哪兒來的毒？”顧泊遠(yuǎn)頓了頓，沉吟道，“先把她找出來。” “是。”他疏忽了，王婉珍來南園的目的是參加作畫比賽，怎么可能隨身帶著□□，□□肯定是有人故意塞給她的，目標(biāo)是夏姜芙，這么來看，十之八.九是舊敵。 念及此，他急于抓到兇手，迎著夜色匆匆離去，背影倉促筆直，很快消失于黑暗里。 顧泊遠(yuǎn)吹了會兒風(fēng)，這才去偏廳面見皇上。 夏姜芙吃了藥睡上一覺就沒事了，顧泊遠(yuǎn)沒有和皇上多，言語間似乎不想聲張，皇上眉頭緊鎖，他算是顧泊遠(yuǎn)看著長大的，了解顧泊遠(yuǎn)的行事作風(fēng)，他不聲張就是想暗中探查，查到多少，牽連多少人，一個都跑不了。 他想了想，臨走前叮囑了句別將事情鬧大。 顧泊遠(yuǎn)恭敬的福了福身，親自送皇上出門，顧越流穿著單衣站在屋外，搓著手，來來回回踱步，和夏水嘰嘰喳喳個不停，看顧泊遠(yuǎn)過來，忙老老實(shí)實(shí)站好，沙啞的喊了聲父親，“父親，娘怎么樣了？” 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找大哥二哥會話，里里外外找了圈都不見人影，風(fēng)吹得樹影晃動，他心頭害怕，只得跑到這邊來。 顧泊遠(yuǎn)掃了眼他腳上穿反的鞋子，語氣少有和緩，“吃了藥了，睡不著就進(jìn)屋守著你娘，父親有事出去一趟。” 南園住宅多，分布于南園北面，從外往里以朝堂官職排序，越受子器重的朝臣，住處越靠近子寢宮，他回屋換了身輕便的常服，叮囑顧越流幾句就出了門，更深露重，甬道兩側(cè)的燈籠零零星星亮著，他避過巡邏的官兵，溜進(jìn)了一處庭院。 草木蔥郁，極好的遮掩了他身形，順著花叢到了一處屋前，他蟄伏不動，眼神墨黑如淵盯著前方。 朱紅色的雕花門前坐著兩名宮人，旁邊偏院傳來細(xì)碎的談話聲，他心思微動，扒著花叢朝偏院挪動，雙手松開，手里的花枝顫了顫。 宮人昏昏欲睡，晃眼間看花叢搖晃得厲害，瞬間醒了大半，抵了抵身側(cè)的胳膊，戰(zhàn)巍巍道，“花叢里好像有人。” “太后住所，誰敢來？你估計(jì)眼花了，夜里風(fēng)大，吹得花叢晃動是常事.......”另一宮人打了個哈欠，繼續(xù)靠著門打瞌睡。 語落，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宮人打了個寒顫，她想想也是，偏院還有嬤嬤們在，院外又有巡邏的官兵，即使真有刺客也是有去無回的。 如此一想，她放了心。 顧泊遠(yuǎn)在偏院聽了會墻角就回了，夏姜芙問他太后為何不喜歡她的時候他沒實(shí)話，太后此人，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當(dāng)年故意接近夏姜芙就是奔著先皇去的，目的達(dá)成便過河拆橋，挑撥離間他們夫妻情分，夏姜芙藏不住事，喜怒哀樂皆寫在臉上，他寧肯她什么都不知道給太后冷臉色，好過二人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夏姜芙醒的時候已是日曬三竿了，昨晚還是一條蟲，睜開眼就是一條龍了，沐浴敷臉，穿衣描眉，半個多時辰后，又是生龍活虎，傾國傾城的模樣。 “顧泊遠(yuǎn)，昨晚太醫(yī)見著我是不是嚇了一跳？”夏姜芙對鏡調(diào)整腰間配飾，很是在意的問道。 顧泊遠(yuǎn)聞聲望來，如墨的眸子動了動。 “不丑，娘什么時候都是好看的。”顧越流寸步不離守了夏姜芙一宿，哪兒都不肯去，這會兒見夏姜芙神采飛揚(yáng)，疲憊的臉上抑不住喜悅，“娘怎么都好看。” 夏姜芙瞪他眼，“就是我昨晚的模樣很丑了？” 顧越流急忙搖頭，斬釘截鐵道，“真的一點(diǎn)都不丑，李太醫(yī)夸您保養(yǎng)得好呢。” “你的話不可信，顧泊遠(yuǎn)，我問你呢。”夏姜芙拍了拍腰間碧綠色的墜子，滿意的笑了笑，吩咐丫鬟將鏡子抬走。 顧泊遠(yuǎn)靠在椅背上，語氣淡淡的，“還行吧。” “還行是什么意思？”夏姜芙來氣了，昨晚她過不請?zhí)t(yī)，就是不想讓人看到她憔悴狼狽的模樣，顧泊遠(yuǎn)倒好，專跟她作對。 秋翠端著銀耳湯進(jìn)屋，聞言解釋道，“夫人，昨晚侯爺讓奴婢給您梳妝后才請?zhí)t(yī)把脈的，臉色好著呢。” 夏姜芙看看秋翠，又看看顧泊遠(yuǎn)，略有懷疑道，“真的？” 昨晚她覺得渾身冰冷，好似浸泡在刺骨的雪水中，腦子渾渾噩噩，有些事不太記得了。 顧泊遠(yuǎn)幾不可聞的嗯了聲，夏姜芙這把心落回實(shí)處，昨晚沒吃東西，這會兒饑腸轆轆，喝了一碗銀耳湯不見飽，讓秋翠再去廚房端些吃的來。 秋翠忐忑的瞄了眼顧泊遠(yuǎn)，站著紋絲不動。 下毒的是王婉珍，顧越皎帶人抓到她的時候已經(jīng)只剩下一口氣了，約莫幕后真兇怕王婉珍把他供出來，先殺人滅口，顧泊遠(yuǎn)不讓夏姜芙亂吃廚房的東西，銀耳湯是她守著熬的，中間沒經(jīng)過任何人，熬好后她自己嘗過沒問題才端來給夏姜芙的。 “待會就回了，忍著回府吃。”顧泊遠(yuǎn)朝秋翠揮手，態(tài)度有些冷。 秋翠彎腰快速退了出去，她還真怕夏姜芙不依不饒要她去廚房弄點(diǎn)吃食來，趁夏姜芙?jīng)]回過神，走為上策。 見自己丫鬟對顧泊遠(yuǎn)百依百順，夏姜芙心頭不悅，面上就帶了些出來，顧越流有眼力的湊到夏姜芙身邊，問道，“娘，您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廚房的膳食不好吃，還是咱府里的廚子厲害，您想吃什么，我先回府讓廚房備著。” 銀耳湯甜，夏姜芙想吃點(diǎn)咸的東西，但她沒對顧越流，而是看著顧泊遠(yuǎn)，敲著桌面道，“你這叫因噎廢食，難不成我就不吃外邊東西了？” 顧泊遠(yuǎn)面不改色點(diǎn)了點(diǎn)頭，氣得夏姜芙想將手邊的碗砸過去。 但顧泊遠(yuǎn)就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夏姜芙不和他置氣，順了順胸口，平復(fù)自己的呼吸。 顧泊遠(yuǎn)怕她心頭不順氣著自己，不疾不徐道，“我讓皎皎尋個廚子，以后出門帶在身邊。” 有毒的玫瑰糕顧越涵吃了幾個，一點(diǎn)事兒都沒有，毒是專門針對夏姜芙的，更讓他認(rèn)定下毒的不是王婉珍，夏姜芙身子骨弱是懷顧越流中毒留下的病根，她擔(dān)心毒侵入胎兒體內(nèi)，用了些偏門藥，她的身體就是那時候壞了的。 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對方能對癥下毒，必然和夏姜芙有些淵源，亦或者，和他有些淵源。 所以，哪怕秋翠吃了沒事，對夏姜芙來可能也會要命。 夏姜芙心知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退一步道，“得找個會做各地名菜的廚子，要年輕長得好看的。” 顧越流忍不住笑出了聲，“娘，您的可不好辦，會做名菜的廚子多是有師傅的，到年紀(jì)才出師，哪兒有年輕好看的？” “要帶出門，總不能像府里的那位心寬體胖吧，不是丟我長寧侯夫人的臉嗎？對了，怎么不見皎皎和涵涵？”夏姜芙這才覺得屋里好似什么，她中毒昏迷清醒，顧越皎和顧越涵沒理由不在啊。 顧越流指著外邊道，“大哥回刑部了，二哥有事，娘是不是想他們了，我派廝通知他們回來。” “罷了，他們是做大事的，別打擾他們，娘隨口問問，六，昨晚是不是嚇著你了？”夏姜芙肚子餓，只得喝茶緩解，倒了杯花茶兀自喝著，憶起顧越流趴在床邊抹淚的情形，心下不忍，毒性濃烈的話她早沒命了，昨晚不請?zhí)t(yī)她能熬過去。 街頭毒.藥，大多她是懂的。 想起夏姜芙臉色發(fā)白的模樣顧越流就心有余悸，面上卻要裝作不怕事的模樣，“沒嚇著，就是......怕您不舒服......” 今早顧泊遠(yuǎn)讓他回屋休息，他不敢，害怕一覺醒來告訴他夏姜芙?jīng)]了，只要想著夏姜芙可能會死，他就怕得厲害，“娘，下毒的人抓著了，是王婉珍，您得對，她就是話本子里的窮秀才，攀龍附會，蛇蝎心腸，好在您沒事，否則我非得將她碎尸萬段不可。” 顧越流年紀(jì)，憤怒毫不掩飾表現(xiàn)在臉上，起王婉珍，他拽緊了拳頭，咬牙道，“可恨被她死了，娘，您別擔(dān)心，她死了還有兄長在京城，春闈結(jié)束我就把他抓到您跟前，要?dú)⒁獎帲斡赡幹谩！?nbsp; 夏姜芙忍俊不禁，掰開他緊握的拳頭，打趣道，“當(dāng)娘是玉面羅剎，鎖魂的閻王啊，活生生的人殺就殺，殺人是犯法的，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娘殺了人豈不要坐牢，地牢陰暗潮濕，鼠蟲蚊蠅數(shù)不勝數(shù)，娘可不想待那兒，娘還是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顧越流怔了怔，“娘不報仇了？” 夏姜芙好笑，抬下巴指著顧泊遠(yuǎn)，“不是有你父親嗎？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娘可不想用來殺人。” 顧越流想到王婉珍的死狀，試想她娘拿著匕首刺中對方胸口，熱血噴得滿手都是，血腥十足，他不想他娘成為那樣的人，于是他挺了挺胸脯，“娘，您等著，我給你報仇，男人的手，生就是握劍的，不怕染上血腥。” “你才多大點(diǎn)。”夏姜芙抓著他手，看他指甲有些長了，吩咐秋翠找剪刀來，她托著他大拇指，認(rèn)真給他剪長出的指甲，神色柔和，語重心長道，“你想為娘報仇娘心里歡喜，但把自己弄得滿手血腥不值得，娘希望你做個聰明人。” 剪刀貼著肉，顧越流一動不敢動，反問道，“我不聰明嗎？” 從到大，每每他做了些驚地泣鬼神的事夏姜芙就會夸他聰明，怎會又忽然要他做個聰明人。 “時候的聰明和長大了的聰明不一樣，聰明的人，不會魯莽行事，比如殺人這種事，聰明人的做法是借刀殺人，蠢人才會大張旗鼓喊打喊殺，不管什么時候，容易，做難，娘希望你少多做。”夏姜芙剪的指甲光滑平整，剪完了會用食指磨兩下，怕他做事刮著指甲。 細(xì)心得旁邊顧泊遠(yuǎn)沉下了臉，顧越流十二歲了，夏姜芙還當(dāng)他是孩子，這樣子，如何能獨(dú)當(dāng)一面？ 顧越流認(rèn)真聽著，抬眼偷偷掃了顧泊遠(yuǎn)幾眼，昨日半夜，顧越皎回來了趟，他嚷著要跟顧越皎出門為夏姜芙報仇，顧泊遠(yuǎn)不讓，夏姜芙中了毒，他鎮(zhèn)定得很，還有心思看勞什子地圖，氣血上涌，他和顧泊遠(yuǎn)吵了一架，顧泊遠(yuǎn)二話不踢了他兩腳，警告他吵醒夏姜芙就把自己攆了。 僵持了一晚，清晨顧泊遠(yuǎn)好似變了個人似的，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對自己好得不得了，他覺得顧泊遠(yuǎn)是擔(dān)心夏姜芙醒過來自己告狀，此時聽夏姜芙起，他覺得自己錯怪顧泊遠(yuǎn)了，照夏姜芙的話，顧泊遠(yuǎn)就是那個聰明人，夫人中毒，兇手不知所蹤，自己泰然自若的翻地圖，品茶，看似什么都沒做，但亮就有人抓到兇手了，不出面卻同樣達(dá)到自己的目的，夏姜芙就是這個意思吧。 雖忙前忙后的是顧越皎和顧越涵，總歸不是顧泊遠(yuǎn)本人。 “娘，我懂了。” 這個道理和他三哥的話差不多，有錢能使鬼推磨。 “娘的兒子就是聰明。”夏姜芙臉上笑意更甚，替他剪完指甲，見他昏昏欲睡，黑眼圈都快有兩圈了，她拍拍他胳膊，讓他回屋睡會兒，走的時候叫他。 顧越流眼皮打架，確實(shí)撐不住了，聽話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之前，悻悻然向顧泊遠(yuǎn)賠罪，昨晚他了些不好聽的話，顧泊遠(yuǎn)踢他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nbsp; 夏姜芙在，顧泊遠(yuǎn)當(dāng)然不會為難他，擺手道，“回屋睡吧，害怕的話就讓人守在門口。” 顧越流一怔，垂首應(yīng)是，這才轉(zhuǎn)身走了。 他一走，屋里的氣氛就不太對了，夏姜芙握著剪刀，咔嚓咔嚓剪了兩聲空響，開門見山道，“王婉珍多大點(diǎn)年紀(jì)，怎么會帶毒來南園，你是不是知道誰下毒害我的？” 王婉珍是罪臣之女，滿心是靠著比賽翻身，哪兒敢下毒害人，她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還在科舉的兄長考慮，她不敢以身涉險，背后一定有人。 顧泊遠(yuǎn)蹙眉，不答反問道，“你以為我會放過害你的兇手？” 夏姜芙眨了下眼，一時沒有作聲，她在京城樹敵無數(shù)，無非是女人間的艷羨嫉妒，不至于動手害人，她問這話，下意識的認(rèn)定是太后，否則往年來南園好好的，怎么太后一出宮她就中毒了？真有這么巧的事？ “幾十年夫妻，我在你眼里是這種人？”顧泊遠(yuǎn)摔了桌上的杯盞，杯子嘭的聲墜地，瞬間四分五裂，秋翠心頭納悶，探頭一瞧，被顧泊遠(yuǎn)鐵青的臉色唬了一跳，急忙縮回了腦袋。 她心里困惑更甚，從她在夫人身邊伺候開始，侯爺從沒對夫人發(fā)過脾氣，哪怕夫人挑唆幾位少爺和侯爺?shù)年P(guān)系，侯爺也睜只眼閉只眼，怎么會忽然發(fā)起火來。 夏姜芙抿了抿唇，沉默放下剪刀，起身回了內(nèi)室。 簾子輕輕晃了晃，隨即屋里便沒了聲，顧泊遠(yuǎn)靜坐了會兒，緊接著進(jìn)了內(nèi)室，秋翠豎著耳朵，心頭惴惴不安，萬一侯爺和夫人吵起來，她怎么辦，該幫誰？ 糾結(jié)間，內(nèi)室傳來低低的笑聲，笑聲清脆，其間還夾雜著男子聲的話聲，秋翠瞠目，側(cè)身看向內(nèi)室，對夏姜芙心生佩服，她做了什么讓顧泊遠(yuǎn)如此死心塌地的百依百順，論御夫之術(shù)，恐怕無人能及她吧。 京城貴婦，誰不是在丈夫跟前維持著溫婉寬厚，爭執(zhí)時總自己退讓三分，維持著夫妻間和睦。 可夏姜芙從來不遷就顧泊遠(yuǎn)，反倒是顧泊遠(yuǎn)處處順著她，疼惜她，難怪京里夫人們看夏姜芙不順眼，或許認(rèn)為自己明明穩(wěn)重端莊得多，卻始終不如夏姜芙順?biāo)彀伞?nbsp; 約莫半個時辰，內(nèi)室傳來顧泊遠(yuǎn)傳喚，秋翠定了定神，朝身側(cè)丫鬟揮手，一道走了進(jìn)去，收拾行李，準(zhǔn)備回府。 知道夏姜芙中毒的人不多，加之夏姜芙霞光滿面，氣色好，更沒人懷疑。 皇上和太后早上就回宮了，太陽下山時南園也會關(guān)閉，故而遇著許多同樣打道回府的夫人姐，寒暄時，免不了起王婉珍的死，好好的人，死狀凄慘，兇手手段殘忍，不知是誰。 眾夫人聊起這事，經(jīng)過夏姜芙身邊時，目光總有意無意落在她身上，恨不得從她臉上看上什么來，好轉(zhuǎn)身與人道道。 眾所周知，王朔是敗在顧泊遠(yuǎn)手里的，王婉珍又當(dāng)眾羞辱過夏姜芙，難保不是夏姜芙懷恨在心殺了人。 畢竟，夏姜芙肚雞腸，從這么多年不讓顧泊遠(yuǎn)納妾就能看出一二，何況夏姜芙年輕時別人的棺材都敢翻，殺人算什么。 陰陽怪氣的眼神多了，夏姜芙再好的耐性都有些不耐煩，所以，當(dāng)在岔口湊巧碰到柳瑜弦，而柳瑜弦又惋惜的起王婉珍時，她就沒給好臉，“可不是嗎？昨還是鮮活的人，今就沒了，人生在世，生死無常，陸夫人好生保重，我可不想明聽你跟著沒了......” 什么話光明正大的問，拐彎抹角裝善良給誰看呢？ 夏姜芙最厭惡這種不好好話的人，心情好陪她們附和幾句，心情不好就反唇相譏，恰好，她這會兒心情不太好。 顧泊遠(yuǎn)和陸宗仁領(lǐng)著六部官員走在前邊，一行人聊著南蠻進(jìn)京之事，鴻鵠書院戒備森嚴(yán)，眾人不清楚內(nèi)里情形，少不得問顧泊遠(yuǎn)打聽，但顧泊遠(yuǎn)口風(fēng)緊，什么都不肯透露，一來二去，氣氛有些凝滯，忽然聽夏姜芙詛咒柳瑜弦，陸宗仁停了下來，開玩笑的口吻和顧泊遠(yuǎn)道，“令夫人還是喜歡開玩笑。” 他聲音渾厚，夏姜芙她們?nèi)犞耍は曳虺獘D隨，陰陽怪調(diào)道，“是啊，幾十年如一日的真性情，羨煞旁人。” 柳夫人是柳瑜弦弟妹，當(dāng)即配合的捂嘴輕笑了起來，隨著人生閱歷的增加，人隨之沉淀，變得更成熟穩(wěn)重，有長者的風(fēng)范，而夏姜芙仍然嘴毒惹人厭，幾十年沒個長進(jìn)，柳瑜弦損夏姜芙呢。 “多謝陸夫人稱贊，其實(shí)我沒變的豈止是性情，容貌也沒啥變化，陸夫人是不是眼神不好看不出來？”夏姜芙笑著挑了挑眉，好像聽不懂柳瑜弦話里的含義，相反表現(xiàn)得十分受用，她笑得高興，扶著她的顧越流不住附和，“娘到我心坎上了，比較其他人，您還真是少有的維持年輕容貌的人。” 柳瑜弦嘴角僵了僵，顧越流嘴里的其他人是她嗎？年紀(jì)不學(xué)無術(shù)，盡會耍嘴皮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們幾兄弟繼承了娘的美貌就要好好珍惜，往后不可熬夜懂嗎？”夏姜芙想起顧越流守了他一夜，便趁機(jī)告誡他道。 顧越流乖巧的點(diǎn)頭。 母子兩的對話沒什么，偏偏昨發(fā)生了點(diǎn)事，柳瑜弦一宿沒睡，聽著夏姜芙的話，認(rèn)定夏姜芙嘲笑自己熬夜老得快，她臉僵了僵，徑上還有其他侯爵夫人，柳瑜弦不想動氣，夏姜芙話能氣死人，而且不會顧忌地點(diǎn)，肆無忌憚，她要與她爭執(zhí)，最后出糗的是她。 口口聲聲看不起夏姜芙，卻一而再再而三和夏姜芙爭鋒相對，傳出去，還以為她嫉妒夏姜芙呢，念及此，她臉上的笑慢慢柔和下來，搭過柳夫人的手，和同行的幾位夫人議論起給二兒親之事。 有意冷落夏姜芙，讓夏姜芙?jīng)]臉。 夏姜芙好看又怎么樣，能生又怎樣，六個兒子，被她寵得無法無，討不討得著媳婦都不好。 夫人們之間的刀光劍影，豈是顧越流感受得到的，他擔(dān)心夏姜芙身體不適，走得極慢，很快就被人甩了一大截。 柳瑜弦有心氣夏姜芙幾句，跟著放慢了腳步，眼角時不時留意著夏姜芙動靜，卻看顧越流朝夏姜芙擠眼，“娘，我觀察過了，一路上遇著的夫人們，您是最好看的，跟仙女下凡似的，您看其他，陸夫人鼻側(cè)皺紋深邃，柳夫人眼角細(xì)紋多，張夫人眼鼻塌，李夫人下巴短，溫夫人臉上的脂粉沒抹勻......” 柳瑜弦瞬間拉長了臉，衣衫下的手緊握成拳，堂堂侯府嫡子，大庭廣眾的對長輩品頭論足，分明教養(yǎng)不當(dāng)，德行有污，長大了也很難有所作為，柳瑜弦想到他帶著人堵住自家大門，雙手叉腰學(xué)潑婦罵街的情形，恨不得上前撕爛那張嘴。 可憐了她兒子，明明是顧越流摘的花，結(jié)果卻落到陸宇身上，裴夫子不知哪根筋不對，認(rèn)定陸宇是真兇，在書院沒少為難陸宇，帶著陸宇名聲變得不太好，一切都是顧越流造成的。 她緊了緊拳頭，目光怨毒的瞪著那對母子。 然而，厚顏無恥的還在后邊，夏姜芙若無其事的接話道，“拿我和那些人比較作甚，難道我就只配和她們比？” 什么叫只配和她們比，和她們比很丟臉？ “那倒不是，您啊，看上去年輕著呢，和未出閣的姐似的......不對，氣色比那些姐們好多了。”顧越流嘴巴甜，誠懇的稱贊夏姜芙。 “這還差不多。”夏姜芙笑了，眼眸彎彎，看在柳瑜弦眼里扎眼得很。 柳瑜弦暗搓搓咬牙，恨不得撲過去扇夏姜芙兩個耳光，她發(fā)現(xiàn)夏姜芙就是有這個本事，將她的忍耐力消磨殆盡，逼她忍不住破口罵人，甚至動手打人。 夏姜芙抬頭，正對上柳瑜弦扭曲得略猙獰的神色，黑漆漆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故作關(guān)切道，“陸夫人這是怎么了？” 柳瑜弦來不及收回臉上的怒色，被周圍夫人看個正著，眾夫人心下不解，紛紛問怎么了。 最前邊暢聊的官員們跟著停了下來，顧泊遠(yuǎn)掉頭走了回來，目光緊緊凝望著夏姜芙，詢問夏姜芙發(fā)生了何事。 夏姜芙搖頭，腳步輕快的越過柳瑜弦走到了前邊去。 陸宗仁擰了擰眉，猜到柳瑜弦在夏姜芙手里吃了虧，心下不喜，方才他還打個圓場，如今懶得多一句，夏姜芙連太后都不放在眼里，柳瑜弦和她打口水仗不是自取其辱嗎？ 這種人，能不招惹就別招惹，攪一起，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陸宇在顧越流手里吃的虧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柳瑜弦看出陸宗仁不悅，又不好當(dāng)眾顧越流壞話，否則被顧越流反咬一口，反而偷雞不成蝕把米，即使顧越流認(rèn)下又如何，顧越流品德敗壞，她揭穿顧越流又能好到哪兒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話一出口，德行有損的還是她。 心思轉(zhuǎn)了個彎，她便佯裝苦惱的嘆了口氣，將話題引到正聊的事情上，“我家柯兒十九就準(zhǔn)備議親，顧府的大少爺二十了都不著急呢，在想顧夫人是不是有中意的好姑娘，藏著捂著不。” 多年媳婦熬成婆，她們是兒媳婦過來的，再明白該娶什么樣的兒媳不過，一家有女百家求，誰都盼著兒子能娶最好的姑娘，故而，私底下沒少到處打聽姑娘的品行，她相看過好幾府的姑娘了，都不太滿意，不知夏姜芙對兒子的親事有何打算。 她的話成功轉(zhuǎn)移了眾夫人的注意，同行的多是世家夫人，家世好，用不著嫁女求榮，盼著女兒過得稱心如意就好。 所以，柳瑜弦篤定，她們既然看不起夏姜芙，更舍不得女兒嫁到這種人家。 不得不，柳瑜弦將夏姜芙問懵了，她愣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抓著顧泊遠(yuǎn)衣袖，語氣不明道，“皎皎到親的年紀(jì)了？” 這話問得，跟不是她肚里蹦出來似的。 顧泊遠(yuǎn)輕輕垂眸，眼神明了一切。 尋常人家，十三四歲就定親了，十六七歲成親，但大戶人家，信奉建功立業(yè)，議親的時間晚些，顧越皎二十也該議親了。 眾夫人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夏姜芙，以為她會些什么難以置信的話出來，比如“我看上去這么年輕貌美，我兒怎就到成親的年紀(jì)了”，“有了媳婦忘了娘，不給他討媳婦”之類的，夏姜芙厚臉皮的程度大家有目共睹，第一句話符合她自夸的性格，至于后者，純屬所有當(dāng)娘的心理。 夏姜芙靜默了會兒，忽咧著嘴，眉開眼笑起來，“還以為回府要悶些日子呢，眼下可算找著事情做了，我待會就問問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保證給他挑個合心意的......” 眾夫人心頭嗤笑，挑個合心意的，好像有很多姑娘供她選似的，別各府姑娘不樂意，最后跑京外議親丟臉就丟大發(fā)了。 夏姜芙對議親之事興致高漲，挽著顧泊遠(yuǎn)手臂，喋喋不休商量起來，顧泊遠(yuǎn)拍掉她的手她又挽上，鍥而不舍，弄得顧泊遠(yuǎn)不得不挪開步子，招手讓秋翠扶著她，趁機(jī)話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城里的夫人姐們都來了南園，昨日你不是見過許多嗎？” 皇后娘娘組織的比賽，沒議親的姐們都來了，三十四歲的姑娘，十□□歲的姐，都在。 “那哪兒能一樣，我選兒媳，又不是選誰彈琴好聽，跳舞好看，沒法比。”夏姜芙連連搖頭，不愿意承認(rèn)昨日她壓根沒上心。 琴棋書畫，沒一樣是她喜歡的，看著聽著都覺得頭疼，哪有還有功夫打量各姐。 夏姜芙思索著為顧越皎親的路子，余光掃過柳樹后的一行人，眼神陡然一亮，左右甩開顧越流和秋翠，舉步往前，眾夫人好奇的望去，卻看夏姜芙臉上堆著笑，聲音明媚動聽，“寧老夫人也來了，有些時日不見，您越來越年輕了呢，我這上了年紀(jì)走路要人攙扶，您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模瑏碚媸菓M愧。” 這馬屁拍的，眾人翻了個白眼，極力忍住抽搐的嘴角，好像人家沒聽你夏姜芙在京□□聲似的，四十歲的人了，整日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逢人就自夸自己二十，臉皮比城墻還厚，寧老夫人是這么好糊弄的？ 寧國公府的老祖宗是開國功臣，祖上出過三位帝師，兩位首輔，德高望重，是她們這種侯爵人家望塵莫及的。 夏姜芙往老夫人跟前一站，好比暴發(fā)戶偶遇書香世家，差距立顯，她們就不懂了，夏姜芙哪兒來的臉皮貼上去。 “是顧家媳婦啊，你看著沒什么變化，和十幾年前差不多，你母親沒來？”寧老夫人側(cè)身瞧了瞧，顧泊遠(yuǎn)拱手作揖，其他人皆跟著施禮。 寧老夫人微微勾唇，臉上的笑和藹又可親，“免禮吧，我啊來湊湊熱鬧，別讓你們拘束了......” 寧老夫人七十多了，臉頰圓潤，厚厚的脂粉也蓋不住臉上的皺紋，但人看著分外精神，和顧老夫人整吃齋念佛裝出來的和善不同，顧老夫人看似慈眉善目，心氣高著呢，比寧老夫人差遠(yuǎn)了，宗族主母，儀態(tài)氣度果真不同。 夏姜芙可不管人多人少，伸手就挽住了寧老夫人手臂，她動作猝不及防，嚇得寧老夫人身后的婆子頓了頓，揚(yáng)手欲將她拉開。 但又顧忌她的身份，踟躕著沒動手。 何謂百年宗族世家，比伯爵之家嚴(yán)謹(jǐn)多了，夏姜芙笑瞇瞇道，“老夫人，您別見笑，我走路喜歡挽著點(diǎn)東西，否則不習(xí)慣，老夫人可曾聽過刑部侍郎顧越皎，我長子。” 要不是不合時宜，眾夫人很想呸一句，毛遂自薦，還能要點(diǎn)臉嗎？ 寧老夫人不推開她是人家涵養(yǎng)好，她自己還真會順著桿子往上爬。 “聽過，顧侍郎年少有為，名聲貫耳，玉志他們常起顧侍郎，你啊，把孩子教得很好。”寧老夫人笑了笑，笑容和煦，一看就是真心實(shí)意的稱贊，夏姜芙臉上閃過抹不好意思，“是他父親教得好，他父親把兒子教好往后才不會禍害人家姐。” 寧老夫人聽得笑不可止，“長寧侯得對，你們夫妻都是好的，怎么著，顧侍郎準(zhǔn)備議親了？” “老夫人，您喚他皎皎便是，二十了，該親了，您德高望重，若是遇著合適的姑娘還請牽線，晚輩念著您的好。”夏姜芙矮了矮身，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素來不會掩飾心底的想法，求人便要求人的姿態(tài)，她不會拐彎抹角。 性情坦率，讓寧老夫人不由得高看她一眼，京城水深，待久了心思難免彎彎繞繞，多少年沒遇著這般率真之人了，寧老夫人沒有推辭，笑著應(yīng)了下來，“成，我替你留意著。” 寧老夫人的話讓眾人跌破眼鏡，沒想到，還有像夏姜芙這般攀交情求人的，寧老夫人該有多好的涵養(yǎng)才會應(yīng)下這種事啊，夏姜芙臉皮厚得又上層樓了。 眾人自愧不如。 夏姜芙一路扶著寧老夫人上了馬車才松手，她臉上掛著真心實(shí)意的笑，寧老夫人揮手，由衷笑了起來，和身邊長媳道，“難怪長寧侯多年來身邊只得她一人，她的聰慧，不是誰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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