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iv id="content"> 少爺們呲牙欲裂沖出門外, 卻被屋檐下的情形震懾住了, 失蹤的長寧侯府下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手里握著細棍, 棍子上串著雞, 兔子, 鴨子?肉黑乎乎的看不真切, 但是肉無疑, 旁邊掉了一地的毛。 向春蹲在火堆邊,懷里抱著個四方形的盒子,聽自家媳婦的吩咐,不斷地拿出里邊的瓶子,遞鹽,遞胡椒粉,遞辣椒面, 神色專注, 發梢的雨水時不時滴落, 他還得不時抬袖擦發絲上的雨, 以免濕了瓶子里的調料。 他靜靜的望著棍子山的雞, 香味撲鼻,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 他跟著保護幾位少爺安全防止有心人綁架少爺威脅侯府的,但經夫人的叮囑, 就成了管家, 少爺們的衣食住行全靠他安排, 少爺們養尊處優,吃不慣粗糧,故而馬車里備了米面,調料也有,不僅如此,夏姜芙還讓他用麻袋裝些活雞上路,以備不時之需。 雞死了,就及時買活的補上,總而言之,要保證少爺們能吃到新鮮的飯菜。 下午離開驛站時,歡喜讓他去偏院抓四只雞,他還嫌她事多,誰知這就派上用場了。 真不知該稱贊夏姜芙未雨綢繆得好還是夸她烏鴉嘴得好。 看歡喜往雞上灑了辣椒面,他忙伸手接過瓶子,“還要什么調料?” “鹽!睔g喜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翻轉著手里的細棍,左手手指動了動,向春趕緊把裝鹽的瓶子給她,對了,歡喜就是他媳婦,夏姜芙指的親事,看著容貌平平無奇,功夫卻不弱,尤其聽夏姜芙的話,夏姜芙的話就是圣旨,一路上,死了好些雞,歡喜義正言辭能想象他去驛站問人家要活雞時下人們的反應嗎? 撒了鹽,歡喜把細棍遞給旁邊人,“拿著,熟了就給少爺們送去,我看看鍋里的雞湯。” 廝雙手恭敬的接過,學著她的樣子,來來回回翻轉。 柴火噼里啪啦燃著,肉香四溢,梁沖不住吞咽口水,推陸宇的胳膊道,“他們哪兒來的肉,你看那婦人,一看就是專門的廚娘,顧夫人真是好算盤啊! 都夏姜芙會敗家,瞧瞧下人們的行為,哪兒是敗家,分明是會享福。 歡喜聽著聲兒了,沒理會,她從箱子里取出木勺,在旁邊盆里涮了涮,走向吊著的鍋,鍋耳朵吊在鐵絲上,她揭開鍋蓋,抽走兩根木棍,火燒著,外邊又有藏藍子衣衫的廝跑來,懷里裹著個包袱,歡喜看也不看,“接雨水洗干凈了拿過來。” 廝哎了聲,跑到屋檐接雨去了,不一會兒就抱著東西回來,少爺們才看清,是曬干的香菇,人參,木耳...... 這長寧侯府幾位少爺,日子也太舒坦了吧。 隨行的人,哪個不是狼狽餓著肚子的,就長寧侯府一幫人跟郊游似的,少爺們別提心頭多嫉妒了,比比自家下人窩囊樣,真的是氣人,梁沖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顧不得身份不身份,叉腰走過去,梗著脖子道,“你們少爺呢?” 官兵不見長寧侯府的人,李良也沒多問,他心底猜測顧越澤他們是不是偷偷回京了,所以他才跟著鬧了出,眼下來看,顧越澤他們一定在寺廟里,等著吃晚飯呢。 歡喜不答,用勺子攪了攪鍋里湯,慢慢把香菇放進去,梁沖被忽視,臉頓時沉了下來,“本少爺問你話呢,耳朵聾了?” 其他人都沒開口,他們也想看看,顧府的人會怎么對梁沖。 香菇人參下鍋,歡喜擱下勺子,轉身拿箱子里的碗筷,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向春擔心梁沖發火,笑著解釋道,“三少爺他們在馬車上看書呢,大雨滂沱,到處泥濘,他們就沒下來。” 梁沖是知道向春的,顧泊遠的貼身廝,武藝高超,隨顧泊遠上過戰場殺敵,殺人如麻,手底的孤魂野鬼成百上千,見他開了口,梁沖不敢再為難,垂眸盯著木架子中間的鍋道,“本少爺肚子餓了,要吃肉! “這還不簡單?”向春的神情極為平靜,“主子們有什么事吩咐下去,下人們總會辦到的! 他們只有四只雞兩只兔子,今晚烤了兩只雞一只兔子,燉了一鍋雞湯,剩下的要留著明用,下了雨路不好走,萬一明到不了驛站,少爺們吃什么? 沒有歡喜在,他還能勸顧越澤他們忍忍,隨便吃些糕點填肚子,有歡喜,萬萬不會讓顧越澤他們受委屈的,他可是知道,馬車里還備了打獵的弓箭,真到沒吃的那,歡喜毫不猶豫會攆他們打獵去。 梁沖氣得哼哼了聲,指著鍋道,“我要吃肉。”見向春不理他,蚊子似的嗡嗡叫,“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向春頭疼,仰頭看去,梁沖五官周正,眉清目朗,玉冠束發,錦袍裹身,人模人樣的,話怎么就這么遭人煩呢?他側過身,問歡喜還要哪些調料,留了三個瓷瓶,收起盒子走了,直接把梁沖忽略了去。 肉香彌漫,李良和魏忠忍不住被吸引了來,禮部和兵部也圍過來好些人,無不眼饞的盯著廝手里的棍子,舔舔嘴唇,咽咽口水,雙眼幽幽冒著綠光。 雨嘩嘩下著,廝終于收了細棍,棍子上落下一滴兩滴油,少爺們不自主的滾了滾喉嚨,香味縈繞,個個跟丟了魂似的,眼神落在肉上,一眨不眨,只見廚娘一手握著木棍,一手握著剪刀,咔嚓咔嚓剪著,沒幾下,完整的雞肉就剪成一塊一塊,她又撒了些調料,將盤子給廝,“讓少爺們吃著,雞湯還得等會兒,熬好了再端過去。” 廝端著盤子走了,少爺們心急如焚,就剩下兩棍子肉了,待會再送走,他們連骨頭都沒得吃,真要餓肚子嗎? 沒有這樁事,他們還能自我安慰忍著,但看顧越澤他們有肉吃,他們哪兒還能忍,梁沖性子急躁,又走了過去,指著細棍上的肉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歡喜充耳不聞,守著火堆,時不時攪攪鍋里的湯,目不斜視,心氣高得很。 李良毫不懷疑歡喜是夏姜芙的人,這態度,這神情,和她主子一個德行,他坐在門檻邊,繼續擦拭著頭發,不知何時,屋里的少爺們都搬到外邊來了,幾人一堆,一邊圍著烤火,一邊注意著長寧侯府下人的動作。 不一會兒,端盤子的廝回來了,順便帶來了顧越澤的話,“歡喜嫂子,三少爺稱贊你廚藝好,讓再送半只兔子過去!睆P話時暗暗瞥過周圍如狼似虎的眼神,拔高音量道,“三少爺不好意思吃獨食,剩下的一只雞就分給肚子餓的少爺們了! 梁沖聽著這話,如利劍出鞘,嗖的聲跑到廝跟前,“顧三少真這么的?” 廝點頭,不過他話鋒一轉,在梁沖希冀的目光下低聲道,“三少爺上沒掉餡餅的事,這剩下的雞和兔子,十兩銀子一塊! 沒錯,是一塊,讓歡喜用剪刀剪成一塊一塊,殺雞時就將大骨頭拼下來熬湯了,多是肉。 十兩一塊肉,不算貴,顧越澤的。 梁沖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爽快道,“我要十塊!彼墒悄坎晦D睛看著廚娘烤的,香噴噴的,比酒樓的還香,又在荒郊野外,十兩就十兩。 有梁沖帶頭,其他少爺連細想的余地的都沒有,一窩蜂撲過去,“我要十塊。” “我也要十塊! 陸宇坐著沒動,眉梢浮過嘲諷:一群傻子,百兩銀子,買的雞一年都不吃完,傻不拉嘰的,他才不會讓顧越澤奸計得逞,一頓不吃又餓不死,他忍。 一只雞,半只兔子,花錢的少爺們幾乎都分到了,至于鍋里的雞湯,給顧越澤他們盛了四碗,煮了四碗面,剩下的顧越澤不賣,讓歡喜她們自己留著吃,喝水不忘挖井人,這個道理顧越澤還是明白的。 于是,歡喜和四個廝,三個車夫,共吃了一只雞和一鍋面,雞湯煮的面鮮美,少爺們饑腸轆轆,好歹要買,十兩半碗,歡喜做主賣了十二碗,得來的錢都給顧越澤送去了,可高興了顧越流,白還以為自己是窮光蛋呢,晚上就暴富了。 他數著銀子,笑得合不攏嘴,“三哥,還是娘有本事,要不是歡喜在,咱得餓肚子呢。” 他把銀子均分成四份,又留了份給向春,琢磨著多買些雞啊兔子的備著,路上就指著它們掙錢了。 “娘見多識廣,本事肯定是旁人所不及的,把矮幾收起來,睡了,明還要趕路呢!鳖櫾綕墒樟算y子,盤腿坐在墊子上,吩咐顧越流干活。 馬車寬敞,坐墊和尋常馬車里的坐墊不同,它是可以折疊的架子床,白疊成方凳寬的坐墊,夜里將下邊拉出來撐起就是床,不寬不窄,剛好馬車的寬度長度,起這個,顧越流對夏姜芙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要不是出遠門,他都不知還能在馬車里躺著睡覺呢。 叫向春把馬車里的矮幾茶壺搬走,順勢拿錢再買些雞兔子備著。 向春走了,他們和衣躺下,聽著外邊嘩嘩的雨聲,顧越流翻來覆去睡不著,“三哥,我想娘了! “娘也想你,趕緊睡,明早起練武!敝坝谐卸骱罡粠腿艘粔K切磋武藝,他們沒有荒廢練武,明承恩侯府那幫人估計不會理他們,得他們自己練。 顧越流正想家想得鼻子發酸了,聞言,趕緊收了心思,乖乖閉上了眼。 馬車外,向春聽著沒聲兒了,讓廝守著,這才回了馬車,掏出紙筆,記錄今的事兒:路經中州,其他少爺想去城內玩,問三少爺,三少爺駁回,下午啟程,中途遭雨,夜里露宿寺廟,歡喜烤了雞,兔子,熬了雞湯,煮了面條,三少爺賣了只雞半只兔,掙了千兩,六少爺讓多買些雞兔子留著賣錢,睡覺時,六少爺想家了,三少爺讓早睡,明早練武,四少爺五少爺估計累了,話很少。 最后,落上日期,向春收了筆,將紙放進盒子里才下車幫歡喜洗鍋洗碗。 夜漸漸深了,馬車車頭搖晃的燈籠熄了火,萬籟俱寂,周遭陷入了黑暗。 邊露出魚肚白時,一宿未歇的雨終于停了,樹葉滴著雨,啪啪落下,少爺們只被香味熏醒的,不用想,定是長寧侯府的下人又在弄吃的,熬的米粥,清香撲鼻,顧越澤他們不知干了什么,累得滿頭大汗,正擰巾子洗臉擦汗。 大雨過后,空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梁沖最先醒,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拔腿朝顧越澤跑,經過昨晚一頓飯他算意識到了,甭管顧越澤他們在京名聲如何不好,但會過日子,接下來不知還會遇到多少事,巴結好顧越澤,至少將來不用餓肚子。 顧越澤對他的巴結討好不為所動,洗了臉漱了口,廝鋪好涼席,安置好矮幾,他們坐下,慢吞吞喝起粥來,米粥熬得粘稠,配著泡菜,顧越澤胃口大好,連吃了三碗,顧越流吃了個雞蛋,只吃了一碗,擦嘴時不住稱贊歡喜廚藝好。 歡喜舀了粥給廝們送去,如實道,“奴婢廚藝一般,幾位少爺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爾吃清粥才會覺得好吃罷了! 有昨晚的事,歡喜留了個心眼,故意熬了一鍋粥,他們吃飽了,剩下還有好些,奇怪的是顧越澤沒有賣錢,大大方方分給了梁沖他們,只是歡喜他們帶的碗筷不多,得依著昨晚那般來,先幾人吃,吃了洗干凈碗筷下一波人吃,梁沖吃了兩碗還意猶未盡,嘴里一個勁拍顧越澤馬屁,暗暗想著,到下個驛站,他也買個廚娘跟著,還怕路上沒人做飯餓肚子? 一切收拾妥當后,隊伍又繼續前行了,雨后的空湛藍如洗,幾朵白云隨風飄蕩,顧越流心情好,哼著曲,優哉游哉的欣賞著車窗外的景致,又想起了他那素未謀面的親爹,也不知他親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夏姜芙他親爹長得好看,但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萬一成了糟老頭子怎么辦?他手里沒有畫像,怎么打聽他的消息? 難啊。 馬車悠悠行駛,中午到了一座鎮,驛站在鎮外,收到消息,驛站官吏早備好飯菜等著了,兩頓沒吃,少爺們如狂風席卷,一桌飯菜,不一會兒就剩杯盤狼藉,官吏們面面相覷,不是京城來的高門少爺們嗎,吃東西怎么和土匪似的。 官吏們露有疑惑,卻未多言,他們這種官職,寡淡沒有油水,有貴人經過就備好飯菜款待,沒有就忙自己的事,清閑得很。 酒足飯飽,官吏領著他們上樓休息,其中一穿醬紫色長袍的少爺不知怎么了,問他要廚房的廚子,官吏聽得心頭發緊,以為飯菜出了問題,臉色慘白,雙腿彎曲就要跪地磕頭求饒,那位少爺剔著牙縫道,“本少爺嘴挑,找個廚子給本少爺做飯,回京時再把他送回來! 梁沖鐵了心要帶個廚子上路,這頓飯還算合心意,他心頭合計,就讓驛站的廚子跟著算了,去外邊買人,不知為人品行,萬一被毒死了怎么辦? 梁沖起了頭,其他有兩位少爺也提出要廚子,官吏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但只要少爺們喜歡,一切好商量。 于是,隊伍離開驛站時,驛站的廚子全跟著上路了,其中一官吏不解,問驛站大人道,“大人,他們把驛站的廚子和雞鴨帶走了,之后再有貴人來怎么辦?” “這個時節,哪有什么貴人,你眼前的就是京城最尊貴的少爺們了,讓他們高興比什么都強,至于廚子,你去旁邊村子找幾個會做飯的暫時應付著,少爺們回京,廚子就全回來了!币,他為官十余載了,就今收到的禮多,他急著回去看少爺們給他送的禮,丟下這話腳步匆匆回去了。 有了廚子,少爺們不怕沒飯吃了,甚至興致盎然的讓李良再找出破廟歇息,他們想再回味回味烤雞烤鴨烤兔的味道。 李良樂得配合,隔兩三就歇外邊,滿足少爺們的新鮮和刺激。 幾次下來,少爺們新鮮感沒了,又嫌棄日子無趣,顧越澤不知從哪兒弄來兩個骰子,他做莊,隨意他們押大押,朝廷嚴禁賭博,顧越澤是五品官員竟知法犯法,少爺們心有忌憚,又管不住蠢蠢欲動的心,沒兩就被顧越澤帶偏了,吃了飯就圍著顧越澤擲骰子,哪兒都不去。 少爺們守規矩安分,李良和魏忠松了口大氣,對此睜只眼閉只眼,當沒看見。 只要少爺們老實,隨便他們怎么玩,賭博也好,嫖.娼也罷,回京后再算賬。 二人耳根子清凈,以為夜里能睡個好覺了,誰知想多了,當聽著空地上響起聲與眾不同的尖叫時,魏忠幾乎踉蹌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大喊道,“刺客,刺客......” 即刻,官兵們如夢初醒,拿起劍到處張望,“刺客呢,哪兒有刺客?哪兒有?” 語落,馬車里又傳來聲尖銳的.....雞叫,“咯........” 魏忠愣了好半晌沒有言語。 “咯咯咯......” “咯咯咯......” 一聲,兩聲,無數聲同時響起,還夾雜著鴨子的嘎嘎聲,整個空地,此起彼伏的雞鴨鳴叫聲傳來。 魏忠緊緊擰著眉,指著馬車里的雞鴨,無語望,“哪兒來的雞鴨?” 官兵戒備的看著四周,此處地勢平坦,無處躲藏,大人口中的刺客在哪兒?四下張望圈不見刺客影子,這才回話道,“少爺們嫌棄死雞死鴨口感不好,昨日傍晚吩咐人去旁邊村子買活的回來養著,只是好像買的是公雞......” 以梁沖為首,問驛站要了個廚子,其他少爺有樣學樣也要個廚子帶在身邊,本來都是殺了雞放馬車里擱著,昨中午梁沖熱了,殺了雞放著會發臭,就命人買活的回來,吃的時候再殺。 “大人,刺客在哪兒,沒發現刺客啊!惫俦终J真巡視圈,確實沒有什么刺客。 魏忠一噎,完全不想話,見官兵茫然地望著他,沒個好奇拍了他掌“有沒有刺客不會自己看?瞪著我就能把刺客瞪出來?” 公雞,鴨子,這群公子們把此次任務當什么了?他怒氣沖沖找李良商量,隊伍里不準養雞鴨,不然還有沒有朝廷威嚴了? 李良勸他,“難得他們喜歡,由著他們去吧,否則一個個守著你鬧,頭暈眼花的,還是得答應! 雞鴨之事是長寧侯府起的頭,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路沒聽著過聲兒,誰知道今早會一起發作鳴叫起來? “你都是些什么事,咱是有任務在身的,還沒到西南呢,就被氣得死去活來了,哪有心思應付接下來的事兒?”魏忠真看不慣那群少爺做派,個個跟二大爺似的,不做事,只懂享福,不知皇上怎么想的,答應讓他們跟著來。 不然,他們估計都到西南了。 李良聳肩,“能有什么法子,走一步算一步吧,還不亮,要不再睡會兒?” 魏忠拂袖,丟臉丟到家了,哪兒還睡得著。 清晨,公雞打鳴后聲音就沒消過,一輪接著一輪啼鳴,吵得少爺們煩不勝煩,更煩的還在后頭,自從帶了群活雞活鴨上路,鼻尖似乎總縈繞著股臭味,這種臭味,隨著氣炎熱愈發濃烈,梁沖受不了了,讓廝把馬車趕到隊伍最后,離得越遠越好。 味道淡了些,可吹風的話仍會吹來那股味道,李良和魏忠騎馬在最前還好些,最末的少爺們不干了,味道又臭又重,太難聞了,他們難受得吐了好幾回了,別無他法,只得派人將雞鴨全殺了,把馬車里里外外清洗遍,還是買殺死的雞鴨帶上路。 然而,慢慢的他們發現,他們連雞鴨都買不起了,身上帶的錢全輸光了,這讓少爺們心下大駭,要知道,離京時,除了賬房支的銀子,他們母親祖母私底下還貼補許多,幾千兩銀票,沒到西南部落呢全輸沒了,回京后怎么向家里人交差啊。 少爺們慌了,不敢再和顧越澤湊堆,但有些人不信邪,以為自己能贏回來,繼續找顧越澤擲骰子,結果越輸越多,連欠條都寫上了。 陸宇是吃過顧家欠條的虧的,一早顧越澤擲骰子他就沒答應,拉著郭少安和李冠不準他們去,郭家姐是他將來嫂嫂,再不喜歡,都不得不為郭家打算,至于李冠,從就跟著他,唯他是從,他不會把人往火坑里推。 李冠坐在馬車里,起賭博之事,少不得想起上回被顧越流敲詐的銀錢,忿忿道,“顧家人狡猾,等著吧,秦少爺寫的欠條落到顧家人手里,回京后得翻幾番,好戲在后頭。” 他和陸宇是吃過這個虧的,可惜秦落不當回事。 陸宇撩起簾子,望著兩道倒退的風景,聲音沉沉,“欠的越多越好,等著看,我不信顧越澤還有這么好的運氣能逃過一劫! 去年皇上看在顧侯爺在邊關出生入死而不追究,今年呢? 他湊到李冠耳朵邊,聲叮囑他幾句,李冠聽得陰陰笑了起來,“你放心,這件事,梁少爺會做得很好的。” 就在顧越流數錢數到手軟的時候,京城貴婦圈炸開了鍋,他們受到兒子的信,長寧侯府少爺逼著他們賭錢,如今他們輸得身無分文,只得借錢花,夫人們怒了,他們兒子從捧在手心,沒吃過苦,沒受過累,頭回出門,她們備了足夠多的錢,尋常人家一輩子都花不完,才多久的功夫,他們全輸了? 御史臺聽到風聲,彈劾顧越澤聚眾賭博,知法犯法,理應嚴懲。 下了早朝,顧泊遠一臉陰沉的回府,顧越皎去了衙門,顧越涵去了云生院,侯府空蕩蕩的,他讓管家派人把顧越澤接回來,在朝為官,將律法當作兒戲,顧越澤真的是皮癢了。 管家俯首稱是,遲疑道,“夫人去了云生院,要不要知會她?” 夏姜芙是護犢子,顧泊遠貿然把人抓回來,夏姜芙那關不好過,管家幾十歲了,府里誰了算心里還是有數的。 顧泊遠目光幽幽倪了他眼,管家斂目低垂,“老奴這就去辦! 戰戰巍巍退到門口,只聽身后傳來聲嘆息,“罷了,這事我先與夫人商量后再作打算。” 管家頓了頓,“是! 府里,還是夫人了算,管家不知顧越澤犯了什么錯,但能不能逃過一劫,端看夫人有多大的能耐了,他退出書房,迎面碰上位丫鬟,碧綠色齊胸襦裙,身段婀娜多姿,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丫鬟見著他,笑吟吟俯身施禮,“見過二管家,奴婢是壽安院的,老夫人命奴婢送銀耳湯來! 聲兒清脆悠揚,跟黃鶯似的,管家垂首,疏離道,“書房乃重地,沒有侯爺的命令不得人進出,你還是回去吧! 侯爺心情不好,哪兒有心思喝銀耳湯,況且,以往這個時辰,侯爺是不在府里的,老夫人不怕熬的銀耳湯沒人喝? 丫鬟翼翼然再次施禮,提著食盒走了。 中規中矩,叫人挑不出絲毫錯處,但管家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一時又不上來,直到人拐之拐角他都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沒往心里去,老夫人不管事,她身邊的人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去門房派人打聽外邊發生的事兒,顧泊遠臉色不好,估計顧越澤闖禍了,他得先和夏姜芙通聲氣,讓夏姜芙心里有個數。 顧越澤賭博贏錢的事夏姜芙是從傅蓉慧嘴里聽的,傅蓉慧為了明欣苒,對夏姜芙態度有所改觀,特意與她的,“早上在門口遇著陸夫人,見她丫鬟神神秘秘在她耳朵邊話,模模糊糊聽了幾句,信是昨晚到的京城,御史臺收到風聲,估計會彈劾顧三少藐視王法,知法犯法! 柳瑜弦心思深沉,這種事不會透露半分,她見柳瑜弦笑得一臉奸相,多留了個心眼,跟在二人后邊偷聽得來的。 夏姜芙望著跟前戲臺子上的姑娘們,余光瞥了傅蓉慧眼,笑瞇瞇道,“越澤他們手里不差錢,惦記別人的作甚,我看是陸少爺收買人心,故意抹黑越澤呢。” 越澤在賭博上有分不假,但早收手不賭了,此去西南,她備了各大銀號的銀票,縫在他們的衣服夾縫里,鞋子鞋墊里,好幾萬兩,哪兒用得著顧越澤賭博致富?想到這,她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好像沒有告訴顧越澤他們銀票藏在他們衣服夾層里,他們莫不是覺得身上沒錢才打的其他人的主意? 傅蓉慧見她若有所思,以為她想到了什么,聲勸道,“御史臺彈劾的奏本估計呈到皇上書案上了,你啊,想想法子吧! 這一刻,傅蓉慧有些同情夏姜芙,夏姜芙會生又怎么樣,攤上不學無術,惹是生非的兒子,整日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不得安寧,夏姜芙的日子,或許不如外人看上去的輕松,她正欲再些安慰夏姜芙的話,只見夏姜芙轉過頭,目光炯炯的看著她,眼里流光溢彩,盡是自豪,“越澤還真是會想法子,換作六,沒準只會琢磨些偷雞摸狗的事兒呢! 傅蓉慧神情一僵,咽下到嘴的話,夏姜芙都這么了,她還能什么? “這事怪我,我只記著叮囑他們敷臉的事,好些沒有交代清楚,你那些輸了錢的少爺們寫信回來告狀?”夏姜芙單手撐著桌面,一臉鄙夷,“輸了就告狀,虧得他們有臉,換做我,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輸了錢! 還鬧到御史臺彈劾顧越澤,要她,皇上真怪罪下來,參與賭博的一個逃不了,不僅如此,隨行的人全部有罪,監督不力,有錯不報,誰比誰清高得到哪兒去。 “夫人,侯爺來了。”門口,侍衛跑而來稟告夏姜芙。 夏姜芙錯愕了一瞬,“侯爺來做什么?” 戲臺子上的姑娘們聽聞此話,俱停下了朗讀,抬眉望向大門,顧越流離京后,夏姜芙丟給她們堆話本子,讓她們模仿主人公的心境,語氣,將話本子描繪的場面表達出來,像唱戲曲那樣,但又有不同,咬文嚼字,務必情真意切,感情真實流露。 是老夫人生辰去侯府搭臺子表演,演得好,以后就留在侯府了。 能在侯府服侍侯爺是她們夢寐以求的事兒,這會兒聽侯爺來了,如何不讓她們興奮,她們以前做的就是以色侍人的勾當,混的最好的姐妹們有入府為妾的,聽府里的日子比青樓好多了,有丫鬟婆子伺候,生的孩子是府里少爺姐極為體面,哪像她們,整皮笑肉不笑看人臉色,遇著刁鉆的客人,挨了打連個出頭的人都沒有。 夏姜芙起身走了出去,倒沒留意姑娘們的表情,秋翠為其撐著傘,擔憂道,“侯爺是不是知道三少爺在外邊的事了,來問罪的?” 見她嚇得不輕,夏姜芙好笑,順了順長裙的褶子,寬慰道,“別擔心,侯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況且問罪,他問誰的罪?” 顧泊遠立在馬車旁,見夏姜芙拖著長裙出來,闊步迎了上去,接過秋翠手里的傘撐著,“越澤賭博的事你聽了沒?” 他語氣低沉,面上喜怒不明,夏姜芙不知他是何想法,嗯了聲,“明夫人與我了,這事不怪越澤,是我思慮不周,沒和他們銀票藏在衣服夾縫里的,歡喜清楚這事,估計也沒提! 顧泊遠掃了眼秋翠,后者躬身退到邊上,低頭看著地面。 “你的意思是越澤沒錢才賭博的?”顧泊遠皺著眉頭,“我看他是不思悔改,以為高皇帝遠,沒人管得了他才無法無......” 夏姜芙拂開他的手,臉上不悅,“越澤不是這樣的人。”她伸手拿過顧泊遠手里的傘,斜眼狐疑道,“顧泊遠,你來這邊做什么?” 顧泊遠黑著臉,不吭聲了。 夏姜芙的態度顯而易見,他膽敢把顧越澤抓回來,她肯定跟自己嘔氣,顧泊遠沒回答她的話,和她并排進了大門,左右看了看,溫聲道,“兒熱了,你不想出門就讓涵涵過來,他是男孩子,不怕曬。” 長廊盡頭有座八角飛檐的涼亭,他記得工部前些日子建的,還搭了戲臺子,是夏姜芙的要求。 這會兒,戲臺子上站著許多姑娘,個個穿著月白色衣衫,顧泊遠不愿往那去,見旁邊有路,握著夏姜芙的手拐了進去,“南蠻公主快入京了,我尋思著讓越澤回京! 路連通的是座庭院,花團錦簇,景色宜人,夏姜芙扭頭看著他,“南蠻公主進京和越澤有什么關系,不是奔著皇上來的嗎?” 顧泊遠頓了頓,“皇上后宮充盈,用不著再添人了。” “他不要也用不著塞給越澤啊!毕慕秸J真望著顧泊遠,“顧泊遠,你來到底是什么事啊,姑娘們還等著我呢! 顧泊遠臉一黑,“沒事,就來看看你。” 夏姜芙不信,她認識顧泊遠二十多年了,顧泊遠啥時候這么體貼入微了?反常即為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向顧泊遠下巴,捏著他的皮扯了扯,面露疑惑,“不對啊,沒什么面具啊......” 顧泊遠臉又黑了兩分,沉聲道,“我派人去西南抓越澤回來,他身為朝廷官員,聚眾賭博,無顏代表朝廷......” “你什么呢!毕慕酱驍嗨八悄銉鹤,你把他抓回來,交給刑部審查呢! 顧越澤是做錯了,但其他少爺們不見得多清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都不比誰好,她道,“越澤不偷不搶,憑著本事掙錢,我不覺得他做錯了,倒是那些少爺們了,輸了到處嚷嚷,肚雞腸難成大氣,朝廷派他們去游各部落投降的,就他們那點肚量,不是給朝廷抹黑嗎?” 顧泊遠知道和她談不到一處,顧越澤聚眾賭博是事實,早朝皇上沒有表態是給他留臉,他不能厚顏無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子不教父子過,這件事他難辭其咎,硬聲道,“此事我已拿定主意,越澤做錯事理應承擔責罰,你別插手! 夏姜芙靜靜看著他,眼神冷了下來,“我生的兒子還不準我管了?” 她哼了聲,撐著傘咚咚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懶得和顧泊遠多,回到涼亭,讓姑娘們散了,她有事,先回府了,顧越涵在大堂,收到消息出來已沒了夏姜芙人影,不過他倒不擔心夏姜芙出事,有顧泊遠在,誰都傷害不了夏姜芙。 夏姜芙心情不好,顧泊遠自然不會真不管不顧派人抓顧越澤回來,他只是試探夏姜芙而已,沒想到夏姜芙真生了氣,顧越澤是他兒子,平時他怎么打罵都沒事,交給別人管教情形就不同了,他去了衙門,目前顧越澤賭博之事只有少爺們書信為證據,事實究竟如何,還得問過李良和魏忠才有結果。 想到這個,他倒是不著急了,就算三百里加急,也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不過他沒和夏姜芙,夏姜芙懶散,兒子們什么就是什么,這回顧越澤賭博,明顯沒把朝廷律法放眼里,這點跟夏姜芙學的。 總認為出了事有夏姜芙兜著,不怕地不怕,這回不讓夏姜芙長長記性,下回還得闖出更大的禍了。 只是躺在書房硬邦邦的床上,他心里不是滋味,兒子做錯事與他何干,要睡書房也是顧越澤睡,夏姜芙竟怪罪到他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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