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徐走了,在那個黃昏里,走了。 跟著西進的隊伍,走了。 以哈胡兒和鷹空兒當首,西進的隊伍,根本無視城主府其他人的阻攔。 阿史那鷂鷹站著碎葉城的城墻之上,看著飛揚的黃沙,看著遠去的身影,堅強如她,此刻也感到了一種空虛,莫名的來的一種空虛。 人都是有感情的,無論這個人,偽裝得多么的好。 天生有情。 當然,有些環(huán)境,會將人心里的那些好的感情,深深的越埋越深,深到不到一定的時節(jié),一定的環(huán)境,根本無法激發(fā)出來。 電視劇里,武俠電影里,那些最終的大BOSS,武藝天下無敵,主角根本不是對手,但是,往往,就在那些關(guān)鍵時刻,想起那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然后,嗝屁了,被主角秒殺了! 這就是現(xiàn)實。 人都得接受現(xiàn)實。 無論是誰都一樣。 如今,對于阿史那鷂鷹的現(xiàn)實,那就是,碎葉城的沙盜都走了,哈胡兒走了,鷹空兒走了,老胡也走了,沒走的,除了死的,如今的碎葉城里,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當然了,還有一堆的老弱病殘。 現(xiàn)在的碎葉城啊,當真是空虛得厲害。 阿史那鷂鷹深深的嘆息一口,然后看了看這碎葉城,哂笑一下。 “醉鄉(xiāng)居,也該關(guān)閉了。” 她挪動著腳步,她實在感覺到一股無力和慵懶。 她又坐在了那個樓梯頂端。 頂端之后,就是以前老徐與她談笑風(fēng)生的地方。 她在這里頓了許久。 這已經(jīng)過去了將近了兩月時間,她還是決定將這里拆掉了。 突然,她怔了一下。因為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老板娘,來一壺好酒。” 好久沒聽見這樣的聲音?她有點不相信。 是自己的酒喝多了?還是怎么的? 她瞇了一下眼睛,陽光剛好從外面射進來,有些晃悠她的眼睛。 “這是沒人了?” 又是問了一聲,然后阿史那鷂鷹算是聽清楚了,但是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盡量低著她的頭,從陽光底下看過去,然后,她笑了。 “人是沒有了,酒卻還是有的。” 她覺得她心里突然有些歡喜,她是直爽的人,她絕不隱藏自己的情緒。 所以,她提了一壇子酒,徑直下了樓。 “人不是還在嘛,酒嘛,喲,還真有。” 人轉(zhuǎn)過來了,臉上一條丑陋的刀疤,這不是老徐是誰? “你怎么又回來了?” “唉,年紀大了,跑不動了,被人嫌棄唄。他們?nèi)缃穸伎斓搅撕懔_斯了,到俱蘭的時候,又帶走了一群人,現(xiàn)在啊,也是一二十萬人的隊伍,嘖嘖,厲害啊。這幾個家伙,有了人,現(xiàn)在啊,還又有了斗志,居然想著,直接打出去,朝著吐火羅那邊去,然后啊,將那些地方打下來,建一個國家。嘿嘿,你說說,一群土匪沙盜頭子,占山為王也就罷了,居然干起建國的事情來了,他們會管理么?哎,我算是看出來咯,人吶,手頭上不能有太多的資本,要不然就會飄起來,飄到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我不是一個胸懷大志的人,我呢,就想著每天能活好一天,然后呢,等到老了,有那么一個人,能替我送終,給我的身上澆那么一點泥巴,就不錯咯。哪里能與他們那幾個年輕人一起胡鬧。欸,對了,你的那些兵馬了,我這回來,怎么這城里就剩下這么點的人?來了人,那不是能將你們一鍋給端了?” 阿史那鷂鷹愕然,隨后笑笑。 “來什么人啊,手底下的人,都被調(diào)去了前線,聽說,如今又僵持起來了,雙方每天都在你打我,我打你的,怎么,擔心你們家公爺來了?” 老徐嘿了一聲,將酒灌得滿滿的。 “擔心,也沒啥用,我老徐知道咱們家公爺,說句實話,你們那些軍衛(wèi)啊,根本不是咱們大唐軍衛(wèi)的對手,只要咱們大唐的軍衛(wèi)不貿(mào)然推進,你們根本無法打破大唐的防御,你們何時見過,咱們大唐的軍衛(wèi),守不住一座堅城的?公爺組成的方陣,那就是一座堅城,甚至,比城池還要堅固,至少,這城池還能動,能退也能進。所以啊,鷂鷹,不是我老徐自夸,或者說是嚇唬你,就吐蕃祿東贊那點道行,如何與我家公爺爭斗?要不然,這么多年了,他在大唐一直生活著,他明里暗地里,找了我們家公爺多少茬子,成功了嗎?沒有啊。” “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勸你啊,還是早點讓你那弟弟撤退吧。” 老徐現(xiàn)在好像非常放松一下,他根本是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 阿史那鷂鷹認真的看了他好幾眼,然后笑了。 “自然的,我會努力,感謝你回來為我送行啊,徐哥,若我要死,能死在你的刀下么?” 老徐哂笑。 “老天要誰來收一個人的性命,那都是定數(shù)。我這手啊,估計是拿不了你這顆腦袋咯。哎,不說這些了,這狗日的天氣,真他娘的心煩。死不死的別掛嘴邊,咱們啊,好好的喝一場吧!” 正午,天氣炎熱。 大唐的軍營還有西域聯(lián)軍的軍營。 正在對峙。 這正午時刻,正好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太陽下面站久了,連牲畜都受不了,何況是人? 當然,你若是吃得飽,或許還能多堅持一點,若是還挨餓著,那好,不用打仗,你自己都會暈過去了。 如今西域聯(lián)軍,就是這樣的情況。 僧多肉少,兵多糧少。 這樣的情況,往往會引來爭斗的。 盡管主帥壓制得厲害,但是矛盾一起來了,哪里壓制的住? “憑什么他們大食人就能多吃一些?憑什么他們打仗的時候,就能靠后一些?突厥人死得不夠多?沙盜死的不夠多?吐谷渾人死得不夠多?薛延拓人死得不夠多?” 當這樣的言亂,開始在軍營當中散布的時候,祿東贊每天嘆氣的時間,就越來越長了。 望梅止渴,是一個暗示,但是也得有個度。曹操忽悠著自己的部下,爬了那么久,然后等來了水源,但是他們最后確實是等來了啊。 可是如今呢? 大唐的軍衛(wèi),就在眼前,他們每天都能望著,但是,他們卻一點都吃不著!反倒是自己,每咬面前一口,就得崩壞自己一顆牙,如今,這牙口,還剩下多少? 這一點不知道,一點嚇一跳。 我的親娘啊,一百萬的軍衛(wèi),只剩下不到八十萬了? 這里面還包括傷兵,這些傷兵,都只是輕傷,重傷的人,能活下來的,很少很少。 所以,現(xiàn)在的士卒,其實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了士氣。 他們沖鋒都不敢了啊,誰想死?受了重傷,就等于死,那誰敢隨意沖? 祿東贊想過污染水源,這本是大漠的人,最習(xí)慣的方法,但是沒用啊,他發(fā)現(xiàn),劉旭的軍衛(wèi),就不靠水源,他們也能火下去。 祿東贊不知道他們?nèi)绾稳∷模恢溃麄冋娴脑撟吡恕?nbsp; “大相啊,士卒對大食人的怨念很大啊,他們來了這么久,損失得最少,如今還有九萬雄兵,而且,他們” 阿史那賀魯?shù)脑挘坏摉|贊截斷了,他艱難的咳嗽了一聲,然后對著門口揮了揮手。門口的士卒,就已經(jīng)全部站了出去,守護好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大汗啊,要想利用一個人,就好比想要騎一匹馬兒一樣,你得給他點草,給他點甜頭啊。穆拉希德這家伙,以前總以為自己厲害得很,總以為自己的軍卒,天下無雙,如今倒好,他敢與劉旭正面抗衡?他不敢啊。” 祿東贊說完,阿史那賀魯點了點頭。 “但是說實話,他的軍衛(wèi),確實是厲害的,咱們又拿他沒有辦法。你說給他甜頭,又是什么意思?” 祿東贊笑笑。 “甜頭自然是甜頭的意思,人在付出代價之前,總得有個希望。其實他穆拉希德打的什么主意,我難道不知?他用少量的代價,觀摩大唐的軍陣,為他們以后東征或者防御做準備。嘿嘿,按照大唐人的說法來說,那就是,算盤打得不錯,可惜啊,他打到了老夫的頭上!” 阿史那賀魯有些愕然,祿東贊卻是沒理睬,他繼續(xù)說。 “大唐,咱們是打不下來咯,劉旭這個王八蛋,真正的是活成了王八,活成了刺猬,打了這么久,傷的還是咱們自己。 所以啊,大汗,咱們該撤退了。咱們來與大唐爭斗,本就沒存著一個必勝的信心,本就只是為了賭一把,本就是為了試探一下。如今,目的都已經(jīng)達到了,咱們既侵擾了大唐這么久,拖住了他們這么久,咱們該走了。” 阿史那賀魯算是有些驚訝了,準備撤退了? “自然是要撤兵的,老夫一生當中,縱橫無數(shù),但是卻沒有一個弟子,大汗你靈性,智慧,老夫這幾年來,一直想要你多看,多做,多想。教你一切。當然了,老夫,也是有私心的,老夫總想著,你若是將來有一天,能再回西域了,還請您念在老夫的面上,照拂一下老夫的族人。” 阿史那賀魯緩緩的點頭,他自然看得出來,所以,祿東贊這樣說,他是相信的。 “你要走,就得有人為你拖住大唐的軍衛(wèi),劉旭的軍衛(wèi)看似笨重,但是他的駱駝馬匹極多,他們真正要動起來,那也是迅速得很。要追大汗你,那也是簡單,其實他不用打你,就這樣吊在你屁股后面,你就疲于應(yīng)付了。 所以,要想舒舒服服的撤軍啊,還得有人替你撐著。劉旭打了這么久,他會沒有火氣?他會不想著將咱們殲滅在這里?他會放咱們走?不會啊。 所以,那個頂住劉旭的人,必須要吸引他的仇恨。老夫自然是首選,但是老夫如今,也是沒了征戰(zhàn)的能力咯。剩下的那么點軍衛(wèi),老夫還想著,他們能回到高原去看看。那么,除了老夫,還有誰?自然是薛延拓人,吐谷渾人,還有,就是這個穆大將軍。 劉旭如此仇恨外族人,那那個大食人,他會放過?聽說,不僅是陸路之上,就是南海啊,大食人的海船,也打過去了。 這樣算起來,劉旭與大食人的仇恨,那就更足了,他不會放過他的。但是穆拉希德的兵馬,又是騎兵為主,他要跑起來,咱們這些人,可就當了他的替罪羊了。 所以,咱們得先發(fā)制人,明日,咱們沖鋒的時候,要將大食的軍衛(wèi),安排在前面一點,記住了,咱們后面的軍衛(wèi),一定要頂住大食人,不讓他們后撤!劉旭能用戰(zhàn)車陣,咱們能用拒馬陣,死死將大食人的軍馬,都攔在中間。 當然,還有薛延拓人,吐谷渾人,他們喜歡吵鬧,咱們就擺著一副與劉旭拼命的架勢,讓他們好好打,等他們交上手了,記住,撤退。馬上撤退。千萬不能耽擱了。 那些重傷的軍衛(wèi),甚至輕傷的軍衛(wèi),千萬不能帶著了,三伏的天氣,能熱死人,受傷的人,死亡的人,滋生蚊蟲,最容易得瘟疫,一個人,或許就能禍害了一族人。咱們得果斷,得心狠啊! 殺了大食人的后勤部隊,搶了他們的輜重,然后咱們就走。全是最強壯的軍士。聽說,碎葉城,還有俱蘭城的沙盜,已經(jīng)在前面為咱們開道了,他們搶別人的,咱們就跟在他們后面,搶他們的!” 阿史那賀魯不得不佩服祿東贊的安排了,他也覺得自己非常幸運,沒有做這個老頭子的對手,而是做了他的盟友。甚至是徒弟。 外面的戰(zhàn)鼓又開始擂起來了。 祿東贊披了甲胄,又走出了大帳。 這一次,薛延拓和吐谷渾的人,是為兩翼,其他的,自然是最中間。 這又是決戰(zhàn)的姿態(tài)。 但是這樣的決戰(zhàn),好像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他們都已經(jīng)麻木。但是沒人敢逃跑。因為逃跑,會死得更快。而且,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祿東贊笑著對穆拉希德點了點頭,然后,沖鋒的牛角吹了起來。 天地一片喊殺之聲。 劉旭站在了中軍,緊皺著眉頭,他發(fā)現(xiàn),今天的攻伐,好像不太對勁。 拿著望遠鏡看了許久,然后,他眼皮子一跳。 “祿東贊,準備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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