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落雪化，匆匆?guī)兹铡?nbsp;   當時軍隊三品以下武官不設(shè)府邸，江瀕這位游擊將軍是從三品，江瀕只能吃住在所部牛皮營帳之中。從當初代管一千名驛卒的千戶長副任，到如今掌管兩千人的游擊將軍，這中間有太大區(qū)別，江瀕如今大任上肩，格外勤勉，督促著部下們苦練體能戰(zhàn)術(shù)，自己窩在帳篷之中，草擬各式文本方案，忙得通宵達旦。    這滿鵝毛落落停停，纏綿了六七日，如今應(yīng)州城外，百里銀蛇千里冰封。    雪總有停住的那一，刀鋒一般的寒風卻越吹越緊，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碾不碎車中乘坐的新晉參軍馬大人馬昂那滿肚子的晦氣。    江瀕從雞鳴驛拔營之日，馬昂借口身體太差先溜去了宣府，他預(yù)備在述職完畢，再請假探望妻兒老，回到家中享受幾個月。    馬昂對上之心有如明月，只是鎮(zhèn)護齊大人將他這滿心明月照進了溝渠。    此番接待他的正是宣府鎮(zhèn)護齊大人，齊大人盯著馬昂的時候，齊大人臉上帶笑其實早恨到牙癢：他自從做這鎮(zhèn)護以來，左手收銀子右手幫著提拔過不少武將，跑官之人皆有七竅玲瓏之心，都知道凡事需要等待時機，按例，放了銀子先回去靜候佳音，偏偏面前這位馬昂全無耐心，送來的銀子齊大人還未來得及摸熱，馬昂后腿就跑上門來述職。明明是這馬胖子倚著上面收了銀子，干脆上門藉口討官。    齊大人吸了口氣，道，“馬大人，告假之事還請緩上一緩。”    馬昂一皺眉，道，“怎地？”    齊大人語重心長道，“如今前方戰(zhàn)局未穩(wěn)，兵部己經(jīng)下文，各部級皆要一級戰(zhàn)備，?返鄉(xiāng)的邊關(guān)將領(lǐng)還需十二個時辰內(nèi)歸位，哪里有甚么告假的可能！”    馬昂聲道，“那，在下那點事……”    齊大人咬咬牙，道，“你性子那么急，干脆就把銀子拿回去吧！”    馬昂一時沒回過神，懵懵道，“送出的銀子哪有討回來的道理。”    齊大人聽得頭皮一緊，本朝自太祖起為治貪，先頒布《大明律》、《大誥》、《大誥續(xù)編》、《大誥三編》、《大誥武臣》等法規(guī)律令，規(guī)定了對貪污者的處罰標準和方式，細至私下收受一件衣服、一雙襪子、一條頭巾、四本書，也算犯罪。為貪入刑者受凌遲、梟首示眾、種誅、棄市、紋面、剝皮、割鼻等種種酷刑。    齊大人初入官場之時也是細讀了太祖所頒的《資世通訓(xùn)》、《臣戒錄》和《至戒錄》、《醒貪簡要錄》等，從內(nèi)心深處嚴格要求自己安分守己。如今也是將退之人，好容易才放下身段撈幾個體己錢準備將來養(yǎng)老。    齊大人見馬昂前倨后恭今日如此話，隱隱有威脅告發(fā)之可能，若罪名坐實，齊大人難免身首異處。    齊大人想及于此，氣勢更矮三分，道，“馬大人，你先去驛館內(nèi)歇息，三日之內(nèi)，齊某安排好，必定讓你補上一個肥缺。”    馬昂聽得眼中一亮道，“此話當真？”    齊大人心中罵娘，嘴上卻緩緩道，“若違此誓，剝皮實草！”    太祖治貪，最殘酷的手段便是剝皮實草，即是被人將整張人皮剝下來，在里面塞滿草，做成稻草人，然后放置在衙門的公案旁，震懾繼任官吏。    大明自立國起治貪，奈何銀子太過誘人，朝殺而暮犯不絕，被剝皮實草的數(shù)萬貪官之中多齊某一個不多，少齊某一個不少……這是閑話。    兩人又心口不一地搭訕幾句，各自分開。    馬昂見齊大人誓言如此，再無半點懷疑，屁顛顛跑去休息，冷而心暖，又無公務(wù)在身，正好飽吃飽睡歇足三日。    齊大人果然守約，三日后齊大人並未前來，宣府急送公文：馬昂鎮(zhèn)守雞鳴驛有功，酌情升參軍之職！    驛館院中，野生著一棵梧桐，逢雪而葉落，猶如一支摯巨手，有些突兀。    馬昂如今再看那梧桐，頓覺悅色無比，他原來面白無比，臨過三十歲，忽然左邊上郃之上長出一個碩大黑痣，痣內(nèi)生三須，外觀並不討喜，應(yīng)該是民間所云的好吃痣。    人的痣并非都是生的，有些是后慢慢長出來的，所謂相由心生。    今日自己能從守備升到參軍，可以算得上是平步青云，馬昂對梧桐枯樹，細撫自己臉上那顆碩大的福氣之痣，慨嘆道，“原來這世上真有‘中年得志’一。”    只是寒鴉飛來，竟然棲在梧桐樹上，聒噪一聲，破壞了馬昂的好興致。    他抽出公文細寫，才明白自己原來即日要奔往應(yīng)州赴任。    應(yīng)州周邊此時暗流涌動，情勢撲朔迷離。這齊大人明面上助馬昂升職，順手把他推向兇險之地，當然不會再親自來為馬昂賀喜餞行了。    如今，馬昂也只好一邊奔赴應(yīng)州一邊在心中無數(shù)次問候著齊大人家中的老母。    ……    雪后初晴，江瀕正在大帳之中獨自分析軍中地圖走勢。    聽到外面一陣嘈雜，原來是南京兵部武庫司調(diào)撥下來第一批佛朗機炮準時送入軍營，驛卒們歡心鼓舞。    報告完畢，奔入兩位百戶長，這兩人俱是江瀕自雞鳴驛帶來的班底，名字叫做黃謙，黃萬。    兩人一同遞上一張調(diào)撥單齊聲道，“報江將軍，佛朗機炮五十門全部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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