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經意間，又有大雪飄落，此間大河道交錯路勢回轉曲折，這一刻江中不見行船岸上不見馬隊追蹤，樓船上眾人心頭略寬。    以查家的底蘊深厚，平常江湖人等避其鋒芒唯恐不及，樓船上這一干護衛們，日常陪著少爺行走乃是優差，哪成想到年關少爺返鄉如此兇險。    大家數次經歷著死里逃生，護衛們熬到這一刻方才松一口氣，好事者翻出牌九賭散心。    查四九心情暢快懶得嚴加約束，直望這次護送少爺早點回到江寧城內，對上面交接了手上差事，便先由著這班護衛兄弟戲耍快活。    此時間巨槳回收，舟子重新扯滿風帆。    樓船艙中生有壁爐取暖，烘得艙中滿室生春，查琪楨枕著輕裘懶洋洋地躺在獸皮之上，嶺南急運來的水果就著葡萄酒讓人微醉。    杜眉生撫琴唱道，“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正是陸放翁陸游的《釵頭鳳》。    杜眉生本來有點傷了風，如今帶著一些鼻音唱詞，別有一番韻味。    查琪楨瞇眼看到杜眉生露出的雪白筆直的腿時，舉杯附和道，“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樓船占住江心順風急馳，驚起兩邊大浪拍岸，正行得酣暢痛快。斜次河道中沖出一塊舢板，舢板上一人逆浪橫穿竟然如履平地。    樓船上查家護衛見了丟開手中牌九，喝一聲，道，“查少爺返鄉，對面船家心回避。”    那舢板如箭一般在浪花中穿梭，轉眼間沖到樓船的船首前，幾乎撞個正著。    掌舢板之人斗笠遮顏，一時看不出面相。    樓船上掌舵的舟子勸道，“相好的，你那舢板破舊太不經撞，好生返頭回避，莫要這般尋死了！”    那人腰間纏著斗大一對鐵錘，他也不答話，腳下不知使出什么力道，急流之中，竟然將一塊薄薄舢板穩穩地定在江心。    這情形太過逆，舟子捂嘴趕忙止住叫聲。    查家護衛們聞訊聚到船頭。    舢板上那人此時解下腰間鐵鏈，也不多，一輪之下，巨錘如流星般脫手。    樓船眾人見勢大叫時，巨錘正砸在樓船桅桿的正中，轟！的一聲巨響。    此船本是江南查家家主查一清由極北之地購置巨木重金打造，光是桅桿所用木料的樹齡已在百年以上，幾人不能合抱。    哪知一錘過處，桅桿應聲而折，上半截桅桿瞬間倒入江中掀起一層大浪，桅桿一斷樓船便失去了掌握，左搖右擺幾欲傾覆。    這時間，船艙中的查琪楨也是手上一抖，夜光杯中的美酒全數潑到杜眉生胸衣之上，殷紅一片。    樓船搖擺間，查家護衛們的暗器盡數對著舢板打出，那人摘了斗笠在手中一轉，竟然將暗器全數接住，跟著足下一點，巨隼一般飛上樓船船頭，這才緩緩將斗笠放下。    正面看去，他披發挽髻，布纏護手，不是中原武林人物的打扮。    查琪楨被查四九攙到船甲板，才看清那巨錘擊桅桿的男子雙手互抱立在當中，江風鼓袍，眼神閑定。    眾護衛暗器打盡，卻不能傷對方分毫，不免有點膽寒。    眾護衛各持兵刃，將他圍住，靜候查四九的指令。    這人身體清瘦挺拔，腰間左右各插一把長柄武士刀，看打扮應該是一位東瀛來的武士。    如今兩廂對峙，那東瀛武士卻不拔刀，瞇眼仔細看清查琦楨的模樣之后，東瀛武士先深施一禮，口中的漢語并不甚流利，緩緩道，“我是郎賀川，尊下可是江南查家的大公子查琪楨？”    查家護衛們一聽東瀛武士報出名字，心底反倒一陣詫異，這位東瀛人郎賀川乃是南京城內的名人，又是東瀛商會的首領，平素與江南查家並無過節，以他之身家豐厚，何必要趟這趟渾水？    查琪楨先看一眼這位郎賀川。    面前這位東瀛武士衣衫單薄，分趾白襪上只套一雙木屐，他在水中來去，白襪之上竟不見半點水漬，果然，這最后出現的才能算是一流高手！    查琦楨道，“江南查家與你並無過節，今日阻我歸程，難道也只是為了那區區十萬倆白銀的花紅?”    郎賀川倒也簡單，只回答一個字道，“是!”    “我身上正好有十萬兩銀票伴身，閣下不妨拿去，將來生意場上互惠互利，大家做場朋友，不需大動干戈，你看如何?”    若不是傳中這個東瀛武士郎賀川實在太過扎手，以查大少的傲慢心性怎么可能去做這等花錢息事的勾當，一番軟話出口來，查琦椅心中五味雜陳。    郎賀川悶聲里脫下腳下那雙油黑色的木屐，將它整齊擺放在船舷一側，又從大袖中取出一段白布綁住額頭，此舉便是輕慢的回絕了查琪楨。    查四九見了單膀一振，手上的信鴿飛上半空，鴿哨嗚咽直奔江寧城而去。    杜眉生掛念查琦楨，她踩雙赤足奔上船頭，卻被查琪楨挾住細腰輕巧巧將她身子向前一送，查琪楨先退到眾護衛的身后。    杜眉生一怔間，默默將粉唇咬得泛白，盯住郎賀川那雙東瀛特有的分趾白襪有些癡了。    “本人此次前來，只求查琦楨一人的頸上人頭!”    郎賀川翻腕間武士刀出鞘，他雙手持左握緊刀柄，千錘百煉的武士刀刃尖朝，一望身周各位，郎賀川沉聲道，“諸君可以選擇放棄。”    郎賀川這語氣還算誠懇，只是聽在查家眾護衛們耳中卻是極大污蔑，同一聲喊中護衛們拔刀相向。    郎賀川持刀側身一個回旋，包周他身邊的查家護衛們還未近身，己經腹部中刀應聲倒地。    后排的查家護衛們迅速補位，眾人手中刀光閃爍全部攻向對方的下盤。    郎賀川手足不停，吆一聲東瀛語，赤足竟然點在對方刀脊之上，身子借勢騰起躍到半空，雙手握刀下劈力逾千鈞！    “迎風一刀斬！”查琪楨一語喊破時，幾位護衛擺出刀林，眾人合力堪堪架住郎賀川凌厲一斬。    郎賀川變招也快，落地盤旋圍著護衛們疾走幾步，手中武士刀橫拖直劈，逼得查家眾護衛自亂陣形連連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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