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不覺之中,張三的船隨波逐流,竟然又飄到了紅船聚集的附近。 當時流星剛剛升起,一彎蛾眉般的弦月,正掛在遠處的一處紅船頂端。 風中帶著脂粉的香氣,霧卻慢慢的升起,各色美人調笑聲中,景色旖旎而且模糊。 眾人印象中的燕歸云,永遠都是戴著人皮面具的,只聞其俊美,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今日見燕歸云乍一揭開人皮面具,只見面前這位金陵第一公子哥,目似朗星,鼻如懸膽,滿面晶瑩之光,五官搭配之精美到了一種極致。 燕歸云因為酒醉而毫不自知,他那雙略顯慵懶的大眼睛在顧盼之間,便似乎一道突兀的閃電,撕裂這無邊的夜幕。 張三心道,“這,只怕就是傳中的盛世容顏吧,哪個紅船有個長成這樣的女子,老子攢銀子也要去照顧生意的,至于男子長得這么漂亮嗎……就有點白瞎了。” 秦淮河上本來鶯歌燕舞,只怪燕歸云這次展露真容來得太過驚世駭俗,江邊附近竟然是一片令人滯息的沉默。 此時,花不敢香,蟲不能鳴,連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凝滯了。 玉摧紅察覺氣氛有異,趕忙催著張三掉轉船頭。 看著孤舟遠去,重新又涉入水幕之中,圍觀人群這才能深喘一口粗氣,紛紛竊竊私語。 “此人,就是金陵第一公子:燕歸云吧?” “這男子美得……真是禍國殃民。” “在龍抬頭之戰中,他不是棄權落跑了嗎?” “如果你本來就身世好,又有了這樣一副好皮囊,還會傻到去和‘第一殺手'裘三兩搏命嗎?” “也是,也是!” …… 秦淮河之上,本來是紅船貼著紅船,如此口口相傳,速度散播得飛快。 于是,又有多事之人,將“公子燕歸云忤父命,如何堅拒首府楊廷和之女”的這段古兒搬出來重講。 大家正在添油加醋,將此事講得‘如朕親臨'一般,忽然,呼喝咆哮聲中,一艘本來在瀏覽夜色江景的官船,忽然掉轉船頭,驅散攔路船只,急急奔著燕歸云遁走的水路追去。 …… 張三將船劃至偏僻處,對玉摧紅低聲問道,“那幾年,大家伙兒揪著你跟查琦楨去比臉蛋,金陵的娘兒們有現在這么白癡嗎?” 玉摧紅偷看一眼沉默的燕歸云,故作苦惱狀道,“不好比較,只不過……我們那個時候的女擁躉們,比較矜持。” 二人還話間,止水之中濁浪翻滾,一艘官船拍浪而來。 官船之上,晃亮上百只燈籠火把,將這一隅照得白晝一般。 “相好的停船改道,老子張三。”張三開聲示警。 官船之上的眾人並不理會他,反而高聲問道,“對面的船上,可有公子燕歸云嗎?” 燕歸云正覺得火光灼眼,一抹額前長發,懵懵懂懂道,“你我素昧平生,請問,尋在下做甚?” 官船之上,一個少女聲嘶力竭地叫道,“撞死他!” 官船本來就船體堅固異常,比起這舟何止要大幾十倍,舟與它撞上,無異于以卵擊石! 張三心要壞,伸竿入水迅速掉轉船頭,可惜二船之間太過靠近,張三正想從斜次里開溜,官船拍過來的巨浪己經推得船左偏右轉。 在咔嚓一聲之中,張三的船被撞得四分五裂! “全特么跳下去救人呀,我家少爺不會游水!”隨后追至馬班頭語帶哭聲道。 應府衙的大捕快們紛紛跳入水中,只是那官船激得這段水域之中濁浪翻滾,哪里還尋得到那三人的影蹤。 …… 應府衙公堂之上,燕攀龍盯著面前這張狀紙有點發怔。 狀紙一頁,上面只寫有大字八顆:“夫死、無嗣、翁鰥、叔壯!” 馬班頭在一旁侍立,看見燕知府一臉懵懂,他趕忙遞話過去:這張狀子乃是一個婦人遞交上來的,其丈夫去世多年,如今她想改嫁,奈何家公方面極力阻擋,迫于宗族壓力,一級一級的官員不愿意審理,如今,這狀子竟然遞到了應府衙。 “馬班頭,這種狀子……你怎么看?”燕攀龍道。 “婚娶之事,關乎民情,人不敢拿捏。”馬班頭低聲道。 “要下雨,娘要嫁人……能攔得住嗎?” 燕攀龍知道馬班頭的收斂脾性,知府大人含笑大筆一揮,直接判一個字:嫁! 他又在狀紙尾端標注:二月初三。 “老爺,如今子時己過,初四了。”馬班頭提醒道。 “那,趙半城呢?”燕攀龍沉吟道。 “趙半城還在船廠之中開會,到會者乃是本城十二家錢莊銀號的掌柜,……如此看來,他這條老命算是保住了。”馬班頭一五一十回答道。 燕攀龍雖然不語,目光之中微露快慰之意。 如今夜闌夜深,馬班頭陪著燕知府邊走邊,二人步入后園。 前任知府種下滿園的紅梅,雖然如今冬去春來,梅花依舊開得盛意恣肆,在水銀一樣點點流瀉下來的清朗星光之下,紅得似火燃燒。 燕攀龍公務繁雜,難得賦閑,只有此時,他才能聞到這一陣沁人肺腑的清香。 誰知,梅香之中,閃出一條灰色人影,手執梅枝,出勢疾似利劍。 “誰?!”馬班頭搶上一步,喝道。 那人也不話,手中梅枝如閃電般刺出,剎那之間,便已向馬班的肩,胸,腰,刺出了三勢。 他的招式看來并沒有什么奇特之處,但卻快得匪夷所思,這三勢刺出來,手中一枝殘梅竟然像是化為三枝。 幸好馬班頭的身形已先展動,手中連消帶打,堪堪避過對方攻勢。 對方的變勢奇疾,三勢刺過,接著又是三勢跟著刺過來,絲毫不給馬班頭喘氣的機會。 正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這時,馬班頭總算將配刀抽出,出手一式風卷殘云,鋒利的刀尖逆勢而入!截斬得對方手中梅枝寸寸斷裂。 那人卻是嘻嘻一笑,身形倒飛三尺,馬班頭趁勢追擊。 燕攀龍一介書生,全無功夫,目中所見:‘哧哧'刀聲不絕,滿園紅梅落英如雨,一條灰色影子在前面靈猴一般地躍起縱落,一團閃亮的刀光在后面如影隨形的砍殺。 二人越追越遠。 燕攀龍有驚無險,反而覺得場景有趣,如今二人遠去,知府大人正好將大袖向后一甩,只覺得這梅香,縈縈繞繞,若有似無,引著他靠近,越近。 只是,云蒸霧蔚之中,忽然現身一人,他聲似鷹隼啼血,發如白雪飛霜,喃喃自語道,“番子總是這樣頑皮……” 燕攀龍垂首深深一禮,道,“下官燕攀龍,參見東廠黃公公。” 黃公公眼皮不抬,冷聲道,“你,覺得這一式‘梅花三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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