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的人都沒有心肝，或者說，他們的心都是石頭做的。
他們的存在，只為修行。
在猴子的眼中，他們是一群只懂修行的
怪物。
“我跟你走……”
冰涼的山風拂過，掀起煙小舞淡綠色的裙擺，青絲飛揚間，潔白的紗布之下，兩行清淚劃過她的臉頰，連成一條線，灑入林間斑駁的陽光之中，閃耀著世間最純凈晶瑩的光。
“不要再打了，我跟你走……”
中年和尚踩在鋪滿腐朽的枯枝與落葉的地面上，“咯吱、咯吱”一步一步走近煙小舞。
“你是貧僧見過最有慧根的弟子。”中年和尚緩緩地十分起右手，舉至煙小舞頭頂，掌心朝下，似撫未撫。
金色的佛光從掌心涌出，灌進煙小舞頭頂。
“啊！啊！……”
猴子睚眥俱裂，掙扎著，嚎叫著，
煙小舞側過頭。
她忽然解開裹住眼睛的紗布。
露出兩只爬滿暗紅色肉瘤的眼窟窿，原本美麗的臉龐瞬間因此變得可怖而猙獰。
帶著血絲的淚水，從那暗紅的窟窿里不斷地往外涌著，濕了她滿臉。
她“睜”著那雙永遠閉不上的眼睛，“看”著遠處怎么掙扎也爬不起來的猴子。
猴子迎上煙小舞深遂、宛如黑洞一般的目光。
煙小舞忽然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微笑，那仿佛黑洞一般的眼中，不可思議地閃過一縷光彩。
猴子愣神的功夫，隨著佛光不斷地涌進煙小舞的頭頂，她臉上的笑逐漸消退，眼中的淚也慢慢干涸。
猴子的心一痛，仿佛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被人生生掏走一般。
“阿彌陀佛。”
中年和尚宣了一聲佛號。
猴子從恍惚中驚醒。
中年和尚停止了給煙小舞灌注佛光，他收回手，合在胸前。
再看煙小舞時，煙小舞也看著他。
只是，她的淚己干，面無表情。
仿佛變了另外一個人，她看著猴子，不見半點的眷念與親昵，平靜得宛如深秋古井中的一抹清水，忽然間，變得生人勿近。
“我們走吧。”
中年和尚轉過身，履著高低不平的山路，向西而去。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煙小舞說完，低著頭跟上中年和尚。
“再見。”
再也不見。
“啊~啊！”猴子抓著自己的心口，“哇”，幾大口瘀血從猴子口中嘔出。
他一頭倒在了地上。
興許是猴子最后一聲撕裂般的嚎叫太過尖銳，煙小舞的步伐稍稍停滯了一下。
僅僅一瞬之后，煙小舞的動作又恢復如初，像是一具提線木偶，跟上中年和尚。
中年和尚察覺煙小舞的異常，第一次有了表情變化。
他微微皺了下眉。
猴子掙扎著，朝著煙小舞伸了伸手，又無力地摔了下來。
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前方山路的盡頭，一僧一女兩道身影越走越遠，逐漸被如野獸般的蒼翠所吞噬。
……
不知過了多久。
猴子睜開眼時，忽然一個激靈。
他一骨碌地從地上竄了起來，“啊啊……”他四下大叫著，尋找著。
“不用找了，他們己經走遠了。”
一道花白的身影出現在猴子面前，蒼老的聲音讓人莫名地難受。
“啊……”
猴子愕然地看著面前的老人，比起當年他離開三星洞時，又蒼老了一截。
“啊啊……”
“你想過沒有，或許，靈山比三星洞更適合她。”
菩提祖師平靜地盯著猴子，那目光洞徹人心：
“你終究不屬于這里，你不可能一直陪著他。
相比承受離別之痛、相思之苦，她去靈山，做一個沒有感情的石頭人，不是更好嗎？
你若肯就此放下，她日后或許就是菩薩之尊。”
猴子愣了一下，只覺心口痛得厲害。
“而你，當初在三星洞對你多有虧欠，我就舍點修為，送你去你該去之地，如何？
菩提祖師朝著虐空一點，虛空頓生漣漪，出現一道黑漆漆的裂口。
“當然，若你放不下，穿過了這道裂空，你就能追上他們。”
猴子想也不想，一頭扎進黑洞之中。
菩提愣了愣，隨即一臉苦笑。
“師尊，師伯沒有駕遁光直接回靈山，不是明擺著等他追上去嗎？我們不阻止他，真的好嗎？”
一道遁光而至，郭厚實趕過來，落在菩提祖師身邊。
見菩提沒有回他，郭厚實上前幾步，菩提祖師正在出神，目光迷離，一臉悲慟。
郭厚實輕喚一聲。
“師尊……”
“老八，出事了。”
菩提祖師閉上眼，一滴濁淚從眼角滾落。
“啊！”
郭厚實心中一沉，顫聲道。
“藥師兄……我不久前還與他通過玉簡，他游醫天下，不是好好的么？”
“為師也說不清楚……”
菩提祖師的身影，忽然間佝僂了幾分。
“或許是為師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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