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開晴,冬日陽光有些暖,少年崔弘又把背上用棉布包裹了數(shù)層的劍摘下來,細心的解開 ,撫摸擦拭一番,嘴邊帶著一絲傻笑。
已經(jīng)連續(xù)十幾了,每做這樣的事幾遍而不煩 ,雖然那劍鞘連同劍柄已被他擦的一絲塵垢也沒有 ,仍然樂此不疲。
“呆子!又在嘚瑟,哼!拿過來給師姐瞧瞧。”
“啊!……我都寧愿以后承認你是師姐了,但劍不給你。”
“這么氣!不過就是看看呢,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還是不行,怕你不還我了啊!師父過的,這把劍以后能不能握得住,就要看我自己的能力了呢!”少年倔強又愛惜的把“無缺”抱在懷中。
類似的對話已經(jīng)重復(fù)過許多次,在平日里什么都肯讓著蘿莉的少年唯獨在這件事上絕不妥協(xié)。
冰兒撇了撇嘴,不再為難這老實孩子,雖然劍真的不錯 ,卻不適合自己,師父把它交給崔弘而不給自己,一定是有道理的。紅衫嬌俏的身影飛身跨上“冠軍”的馬背,自去馳騁訓(xùn)練了。
崔弘又把那劍重新包裹好,背回肩上。來到那道被一劍劈成的淺溝旁,默默回想著那遠遠看到的一幕,心情仍舊激動莫名。
積雪已經(jīng)填滿了溝渠,只余隱約的痕跡。現(xiàn)在,他對那個侯爺師父的感情已經(jīng)從崇敬化為了驚若人。
“雖然自己做不到那么厲害,但努力學(xué)好侯爺教給的東西,將來能幫他做點事,也不負此生了。”已經(jīng)漸漸淡化心底仇恨的崔弘現(xiàn)在對未來的期待比任何時候都強烈。
但離他相隔不遠的那一座座臨時搭建起的帳篷里,彌漫的情緒卻截然不同。
流云幫的所有人都被看管在這里。不知道將要面臨的命運,也無人告訴他們的未來。
僅僅只是在那,長樂侯元召正式以腳下這片土地領(lǐng)主的身份,宣布他們這些人因為在長樂塬所造成的破壞 ,需要賠償損失,呃,就是需要他們無償在此勞役一年,以贖前罪。
當(dāng)時聽著那侯爺略帶調(diào)侃的語氣,看著他臉上顯露的仿佛計謀得逞般的得意,沒有人再認為這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只是,真的只要認真干活就能保全性命嗎?砍伐樹木,壓平荒地,堆壘石塊……,曾經(jīng)握慣了殺人刀劍的手,開始干起這些雜活。
不是沒有人想過逃跑,但看著遠處來回逡巡的勁旅騎兵,冰冷閃著寒光的弓箭,以及逃亡后會引發(fā)的嚴重后果,某些人剛剛涌起的念頭,就又悄悄壓了下去。
還是安心干活吧!如果不想被誅族的話。是的,嚴重的后果就是株連九族。
其實,無論是長樂侯還是監(jiān)管他們的人都沒有過這樣的話,但所有這些現(xiàn)在已是勞役者身份的人,對此卻是有著相同的恐懼。
因為,曾經(jīng)在他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流云幫主郭解,就在昨已經(jīng)在長安市上被明正典刑,按律斬首了!
同時,額外的贈品就是關(guān)西郭氏被抄沒全部家產(chǎn),株連九族……!
現(xiàn)在,那個所有人都認為是胡言亂語的預(yù)言,這么快就變成了現(xiàn)實。
巨大的勞作場上,看著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遠遠打馬而過的那個身影,所有人都低下了頭,賣力的砍木劈石,再不敢直視。
這幾,就連管家元一都看出來了,侯爺?shù)男那檫@會兒有些急迫啊。用他的話就是啟動資金也有了 ,人力也有了,馬上可以挽起袖子大干了!怎么能不著急呢?
今是長樂塬落雪之后元召第三次來此了,與前兩次亂哄哄的場面不同,這次的秩序明顯好了許多。
“居住的木屋要盡快搭建好啊,初冬過后,氣很快就要轉(zhuǎn)嚴寒了,帳篷里是住不得人的。”
看著向陽坡面那大片在建中的成排房屋,元召隨口囑咐一句。
“侯爺放心,終南山麓那邊有的是林木茅草,建造這樣的房屋速度很快,最多再有三四功夫就可以入住了。”
“嗯,這些人可不能因為凍餓而折損一個哦,看看,這活計,這體格,都是多么好的精壯勞動力啊!”
元召一邊與身邊的人話,一邊嘖嘖有聲,也不知道是夸贊人干的活,還是干活的人。
“子,休要貧嘴了!一條的計謀,就弄來這么多江湖客充當(dāng)免費勞役,心機可是夠深的了啊!”
“竇相哪里話來?此卻非子之功,全賴陛下的協(xié)助,還有您老與朝中幾位大臣的支持。呵呵”
卻見與元召話之人,身形高大,兩鬢微白,騎在馬上,不怒自威。正是當(dāng)朝宰相,魏其侯竇嬰,今日卻不知因何到此。
起來,不管是從史書所記,還是幾次交往的經(jīng)歷來,元召對這老頭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因此對他態(tài)度親近。
因當(dāng)日金殿上竇嬰與太尉田玢紛爭,兩人失禮于御前,被子斥責(zé)回家思過,暫時擺脫了政務(wù)的案牘勞形,這段時日倒是樂的灑脫。
今日忽然就溜達到了長樂侯府,要求元召帶路,要來長樂塬看個究竟。
正巧,這幾公子徐樂、聶壹、司馬相如、錢掌柜等人都聚集在侯府商議事情。既然竇丞相有命,當(dāng)然不可推卻,于是眾人一齊動身,出長安奔長樂塬而來。
此時看到這上千人眾忙碌勞作的場景,眾人之中,錢掌柜與趙遠對視一眼,感慨猶甚。
這些流云幫眾中,有許多曾經(jīng)是他們的舊識,多年前,也曾共同喝酒共同對敵過,只是后來,反目成仇,成了追殺姐和夫人的幫兇。
想想那些東躲西逃的歲月,十余年的時間里,師父劇孟和那些兄弟們都先后死去,只剩了自己兄弟五六人,保護著靈芝和蘇紅云躲避在長安市井間,提心吊膽。
而今,自己為馬上客,他們卻成了階下囚,赫赫下的流云幫料想不久后也會煙消云散了吧?
真是沒有想到啊,當(dāng)初跟隨著蘇夫人來到梵雪樓的那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身上竟然隱藏著如此的能為!
昨日弟兄幾人在長安街頭親眼目睹了郭解被砍頭棄市的經(jīng)過。仇人授首,大仇得報。偌大的漢子抱頭對泣,淚雨滂沱。
昨夜,無疑是梵雪樓這十多年來最高興的一。
元召來到后,接受了所有人的敬酒。但無論是已經(jīng)哭紅了眼的蘇夫人,還是顯得格外乖巧的靈芝,還是滿臉通紅一碗酒一碗酒灌個不停的兄弟幾人,都沒有那個謝字。
這些都是把他當(dāng)做親人的人,一切感激無需多言。后來,他們都醉了。
寂靜樓頭,闌珊良夜,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的少女卻顯得很是平靜,梵雪樓最高的檐脊上,她偎依在帶她上來的元召臂間,第一次認真的看清了遠近的長安之夜。
有悠揚的笛聲響起,那是她第一次聽他吹過的那首《明月千里寄相思》的曲子。后來她已經(jīng)吹奏的比他好聽了許多,但這一次,靈芝覺得,這世間,他吹的還是最好聽……!
呃,這樣在冬夜里的樓頂吹風(fēng)泡妞的結(jié)果就是~因為受了風(fēng)寒,靈芝病了。
元召趕忙給她熬了草藥,見她無大礙,面對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狼狽的一大早就逃回了長樂侯府。
正在想著一會兒回去后,再去看看靈芝好些沒有,卻聽竇嬰又發(fā)了一聲感慨。
“這長樂塬上,老夫也曾來此縱馬行獵,卻沒有細看過,今日才發(fā)現(xiàn),地域竟如此遼闊!”
“是啊,地面確實大了點,子恩典深厚,子自當(dāng)以盡全力,不負圣恩。”
“哈哈!你能如此想,極是難得。老夫雖然軍中出身,性情粗豪,卻也看出 ,你年紀(jì),胸中韜略已不輸于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們了。”
元召連忙拱手遜謝,不敢當(dāng)此贊譽。卻聽竇嬰語氣一變,轉(zhuǎn)為嚴厲。
“子,不管為公為私,老夫今日卻有一言相誡!所謂'獨木不成林,只手難撐',你要謹記。這世間,即便你有通的本事,如果不遵循道法則,不順從人間規(guī)律,也難以成其大事。殷鑒不遠,那西楚霸王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言簡意賅,出于至誠。
元召聽罷,正容以待,在馬上俯首躬身施了一禮“竇相良言,子銘記于心!”
竇嬰見他聽完自己勸誡之語,態(tài)度如此謙恭,心中大慰。
“孺子可教也!哈哈。看你子這么聽話,老夫倒是忍不住要幫你一個忙了。”到這兒,他捋了捋須髯,見元召恭而敬聽,就繼續(xù)下去。
“起來,老夫府中倒也薄有家財,一時也沒有什么用度處,就交給你暫且搬來使用吧。至于故舊好友、勛貴之家交好者也有幾家,依仗往日的淵源,老夫厚下臉皮,也為你聯(lián)絡(luò)籌集了一些,錢財、人手所缺之處,盡管開口,老夫也還是能出一點力氣的,子,怎樣?”
這下,元召真是有些被感動到了。沒想到這竇老頭不聲不響的為自己做了這么多事了?!雪中送炭哦,這是什么精神?這簡直就是大漢朝的“雷鋒”精神啊!
他連忙跳下馬來,恭恭敬敬重新施禮。竇嬰坐在馬上,滿臉帶笑心安理得受了他這一禮。
竇嬰這番話,所有身邊的人都聽的清楚!都是明白人兒,話外之意大多已心中了然。
竇嬰是誰?當(dāng)朝宰相,三朝老臣,太皇太后族侄,勛貴功臣家族的代表人物。
他出來的上面這些話,包涵的信息量太大了!這個層面的支持,對開局之始的元召來真是太重要了。
眾人心中暗暗為元召高興,得此臂助,一定會事半功倍啊,不由對長樂塬的前景都更加信心滿滿起來。
“不管是誰,也不管于公于私,只要是出于善意來幫過我的人,將來的回報一定會超出你們想象的。而這片土地的將來,也一定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
有厲聲長鳴如梟,眾人極目遠望,草地上,驍騎馬蹄颯沓處,驚起草木間飛禽無數(shù),有雄鷹振翅打落射來的羽箭,直飛上,翱翔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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