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終于出了嘉陵城,被無數(shù)人怨恨的目光注視過的劉26這時才覺得舒服了稍許,發(fā)麻的頭皮也總算是安然了下來。
想起剛才嘉陵城內(nèi)無數(shù)百姓凄楚的模樣,劉希只覺得身后的哭泣聲似乎還在耳邊,不由深嘆了口氣,回首看了眼緩緩行駛的馬車,云錦車簾被一只玉手給半挑開,掛滿淚珠的雙目一直回望著那漸漸模糊的大唐帝都。
似乎每多看一眼,便能在心中將這座城池記得越深刻。
終究,李夢筱放下了車簾,在她瞥向劉希的雙目中晶瑩得淚珠猶如玉珠滾落,在涂著胭脂的臉頰上再度滑開一道淚痕。
如此傷離別的一幕,騎在馬上的劉希唯有一聲長嘆,只能希望同在馬車中的淑柔郡主李茗能陪蘭瑾公主說說話,至少能讓后者不覺得孤助無力。
想起淑柔郡主,劉希不由看了眼身旁不遠(yuǎn)處的李風(fēng)歌,一身玄色錦衣,卻是面色慘白,恍若大病初愈,整個人都不顯那夜在信陽城劉希與他初次相識的英姿颯爽。
此刻李風(fēng)歌正垂頭喪氣的騎在馬上,曾經(jīng)隨他一道進京的‘水寒’全然不見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列‘飛甲’兵卒圍繞他左右。
這架勢,與其說是護衛(wèi),還不如說是押送。
劉希自然也瞧出了這是唐皇給他的另一個任務(wù),將李風(fēng)歌兄妹完完整整的送到信陽,看來唐皇確實有幾分氣度,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然不取李風(fēng)歌性命,也不遷怒與鎮(zhèn)西王,只是把這李風(fēng)歌交由鎮(zhèn)西王來處置,不免令人暗贊這手足之情。
不過暗嘆之后,劉希又是生出另一個年頭,或許這就是帝王的權(quán)衡之術(shù),大唐已經(jīng)失了東陵王,自然不能再丟了這鎮(zhèn)守信陽多年戰(zhàn)功赫赫的鎮(zhèn)西王。
當(dāng)然,無論唐皇出于何種的目的,眼下李風(fēng)歌安然無事,至少這樣,淑柔郡主也安然出了嘉陵城。
淑柔郡主平安無事,也算是了去了馬繡心中的擔(dān)憂。
正當(dāng)劉希想著與馬繡他們會合之事,本在前方探路的‘飛甲’校尉折身朝他而來。
莫不成又要與當(dāng)初前往北疆一般?
不知為何,劉希想起了曾經(jīng)與他一道前往北疆的熊剛,起初很是不服他的漢子,后來在陽曲城抵御匈奴時倒下了那偉岸的身軀。
所以,劉希對‘飛甲’還是有著好感,只是如今長安之行非同小可,出不得半點差池,倘若這校尉心存不服,不能忠心的聽命,劉希得早些出手將對方給收服了。
思量間,那校尉已經(jīng)到了劉希的身前,只見他很是抱拳一禮,“屬下蔣玄禮,多謝大人。”
這莫來由的話讓劉希摸不著頭腦,或許是這份疑惑讓蔣玄禮給瞧在了眼中,這方臉的漢子抿了抿嘴又是繼續(xù)道,“屬下與熊剛乃是生死之交。”
聞得這句話,劉希當(dāng)即又是打量了一眼這‘飛甲’校尉,國字臉不茍言笑,濃眉之下隱藏著一道疤痕,只是這疤痕并未令他面目猙獰,反而平添了幾分笑傲沙場的血性剛毅。
知曉蔣玄禮與熊剛之間的關(guān)系,當(dāng)即也明白了他為何來與自己道謝,陽曲城退敵后,劉希特地上書朝廷,為浴血作戰(zhàn)的將士請功,上書的奏折是用籮筐運上了臨華殿,奏折上面無一例外的寫著密麻麻的字。
寫滿了戰(zhàn)死兵卒姓氏與籍貫之地。
那天早朝是唐皇登基以來最長的早朝,張立士唱讀了每個奏折上的兵卒,此后,唐皇更是令人在嘉陵城的蘭若寺中立了英雄碑,上面刻這些為大唐犧牲兵卒姓氏,禮香火繚繞,受大唐百姓敬仰。
這些,都是出乎了劉希的預(yù)料,但在大唐將士眼中,這卻是了不得的事情,穿上甲胄便是做好了青山埋骨馬革裹尸的準(zhǔn)備,能得此殊榮,就算是死,也當(dāng)是值了。
所以,蔣玄禮應(yīng)該是為了此事來謝劉希。
劉希忙抱拳回了一禮,“都是為了朝廷拼盡了性命,劉希不能眼睜睜看著兄弟們死后無人知曉他們做了什么,而且我這些事情與他們相比,當(dāng)真是不足為道。”
“熊剛能與大人相交委實是他的福分。”
感慨了一句,蔣玄禮則是重重的拍了拍胸脯,“此行長安,我‘魁’字營唯大人馬首是瞻。”
聽得這句話,劉希自然是要道了聲謝,在二人說話時,路旁樹蔭下一騎悠悠的朝著護送隊伍而來。
騎馬的是一名黃衫女孩兒。
雖然是個小娘,但在這行人寥寥的官道上絲毫不見避讓,反而迎向護送隊伍,蔣玄禮忙令兵卒警戒,弓弩上弦,決然不能讓人沖撞了大唐公主出嫁。
正當(dāng)‘飛甲’兵卒越過護送禁軍,兵戈在手嚴(yán)正以待時,劉希卻越眾而出,喚住了要發(fā)號攻擊命令的蔣玄禮。
在蔣玄禮很是不解的目光中,劉希打馬上前,走向那黃衫小娘。
“雪絳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來人正是醫(yī)家弟子,大唐長公主李云英的親傳弟子,雪絳。
“我是奉家?guī)熤皝碛幼o蘭瑾公主周全。”
說著,雪絳又是指了指腰間的翠綠色的藥婁,“自然,也是帶了劉大人所需之物。”
說話間有幾分孤傲,與雪山上那綻開的紅蓮那番,冰冷圣潔,拒人與千里之外。
劉希倒是能理解雪絳為何這番態(tài)度,畢竟對方是醫(yī)家天資卓越的弟子,成就早就超越了無數(shù)人,若不是李云英有命,怕是這蘭瑾公主也入不了她的眼,更不用說劉希只是一個小小的狀元郎。
這些,自隱藏身份后,劉希已經(jīng)是習(xí)以為常了,不過雪絳能帶來他要的東西,便已經(jīng)夠了。
至于這個修為接近宗師的醫(yī)家弟子能否在關(guān)鍵時刻鼎力相助,劉希也不愿多做考慮,畢竟在長安城能真正拉住他們腳步是唯有洞天之上的高手,倘若是遇上了,雪絳出不出手并無二樣。
護送隊伍繼續(xù)啟程,又是行了半個時辰,劉希總算見到了在十里亭間等候的馬繡幾人。
蔣玄禮心有疑惑,但馬繡與小武看上去皆非凡人,即便是女流之輩的田薰兒瞧上去也與常人大為不同,一道前往長安,或許能出手相助,更何況還是劉希的舊相識,他倒也不便說什么。
最讓他驚愕的卻是小靈兒。
因為他只是瞧見一團黑影從亭子中撲了出來,繼而便看到劉希懷中多了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兒。
那天真無邪的笑臉當(dāng)真是惹人喜歡,可蔣玄禮明明是見到小靈兒飛躍了百丈之地。
飛躍乃是修行的高手才有的本事,他蔣玄禮苦修這么多年,還未踏入御氣之境,所以,定是剛才眼花,瞧錯了。
在蔣玄禮使勁搖首想將腦中胡思亂想給拋了出去時,落在劉希身后一馬之隔的雪絳卻是雙目中充滿了震驚之色。
身為醫(yī)家核心弟子,她怎能不識得雜家的馬繡以及兵家的小武?
至于田薰兒,這個盛傳不會說話的兵家啞女,她也曾隨著李云英做客白碭山時見過一面,自是知曉田薰兒在兵家的地位。
不過最讓雪絳驚奇的卻是劉希懷中的小靈兒,蔣玄禮或許瞧不出其中玄妙,但以雪絳的修為又怎能不明白。
這抓著劉希衣襟小臉上滿是天真無邪笑容的娃娃修為竟然在她之上,雪絳甚至有些驚怕的想到小靈兒的修為或許在宗師之上。
當(dāng)下,雪絳瞧向劉希的目中多了幾分琢磨不透的神色。
撫摸著小靈兒的臉頰,劉希唯有苦笑的搖了搖頭,小靈兒剛才那舉動,定是引來了別人的猜測,只是小靈兒心智未開,自然是難以與她說道些。
“劉郎,都是我的錯,未能看好靈兒。”
田薰兒輕聲細(xì)語的與劉希道了一句,猶如云黛的眉間浮現(xiàn)出一抹自責(zé),想來也是發(fā)現(xiàn)了雪絳投來的目光。
見田薰兒這般模樣,正逗著小靈兒的劉希自是有些不忍,遂微微笑了笑道,“無妨,薰兒這怪不得你,要怪就怪這小丫頭太過貪玩了。”
說著劉希很是疼愛地捏了捏小靈兒鼻尖,而小靈兒則是被他這舉動逗得咯咯作笑。
這一幕,恰巧讓抬起車簾的蘭瑾公主李夢筱看在了眼里,頓時,紅腫的眼圈再度泛出了淚花。
在下意識間,她將小靈兒誤作了劉希之女,加之一旁宛若仙人的田薰兒,越發(fā)的那般去想了。
畢竟劉希在北疆可是待了一歲之多,細(xì)細(xì)算來,這女孩也是一歲多的模樣。
原來,這些年讓她朝思暮想的情愫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想到這里,李夢筱淚珠又一次滑落,滴在她手中正拿著的桃花香囊。
同在馬車中的淑柔郡主收回了與馬繡四目相對的嬌羞目光,回過首,才察覺李夢筱面露悲慟的神色,又是朝著馬車外瞧了一眼,當(dāng)即是明白了過來。
一時間,李茗亦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說,只是抓著李夢筱白皙冰涼的雙手,含淚輕聲道,“筱兒,你別太難過了……”
淚珠漣漣垂落,良久,李夢筱很是凄楚的嘆了口氣,“茗姐姐,筱兒不難過,至少他還能陪我走完這最后一段路。”
此言一出,淑柔郡主李茗面色蒼白一片,抓著李茗的手上又是多了幾分力氣,并急忙出聲道,“筱兒,你是要做何,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茗姐姐你想哪去了,筱兒的意思是這段我在大唐的最后時光,筱兒舍不得父皇,舍不得澤弟,也舍不得茗姐姐,怎么會去做沒腦子的傻事?”
道完這句,緩緩抽出手,李茗將香囊放在鼻前,似乎要透過香囊聞到她最為喜歡的桃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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