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泰子,過來,給本宮捶捶腿兒。”
“小泰子,本宮甚是無聊,陪本宮說說話兒。”
“小泰子,本宮冷了,過來給本宮暖暖床。”
蕭賤入得后宮,立時領教了“一入后宮深似海”的恐怖,大玉兒數次借機輕薄于他,但均被他找借口化解,大玉兒著惱起來,將他派至其余嬪妃處輪崗,說是讓他熟悉宮中情形,實則是借機報復。其余嬪妃見他生得白嫩清秀,無不借機差遣于他。大玉兒有心要看他笑話,也不出言阻止,因此蕭賤來回奔走,辛苦至極。所幸他久居陰氣濃郁之所,故喉結不甚明顯,其余妃子只道他是真太監,并無當真非禮之舉,蕭賤也得以保全清白之身。
至于那郊外暗殺一事則無后續動靜,后來蕭賤聽得消息,原來鴻雁婚禮上那妖人怪花作祟,皇太極下令封閉城門,嚴查不怠。那荒郊野外的尸首只怕被當做怪花的口下冤魂一并處理了。
查格第二日居然被多爾袞放回,倒也大出大玉兒意料之外,驚詫之余,大玉兒不由懷疑查格與多爾袞有所勾結,對他不再重用,而由蕭賤代理其職。蕭賤知查格乃是冤枉,但自來伴君如伴虎,查格此刻雖然委屈,將來或可逃過一劫。
這日蕭賤正在蘭妃處聽差,忽然一太監前來傳旨道:“宣小泰子速至永福宮,莊妃有事相尋。”
那蘭妃年紀輕輕,正是活潑躍動之時,此刻追著蕭賤打鬧,要與他虛鸞假鳳,弄得蕭賤好不狼狽。此刻這道旨意傳來,對蕭賤來說不啻于救命稻草,他當即躍至那太監身前,向蘭妃深深一揖,道:“蘭妃見諒,小泰子去去就回……”
說罷,他足底生風,瞬間跑得沒影,留下蘭妃氣得直跺腳。
蕭賤熟門熟路,沒多久便奔至永福宮處,略微整了整容裝,在宮外喊道:“莊妃吉祥,小泰子給您請安……”
話音剛落,便聽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繼而大玉兒自宮中奔出,一把上前扭住蕭賤右耳,哭著罵道:“你這龜孫兒,怎的才來?”
蕭賤莫名其妙,惶恐道:“秉莊妃,小的一得旨意,立刻馬不停蹄,足底抹油,前來覲見,并無半分遲疑……”
大玉兒哀嚎一聲,粗暴地將蕭賤話語打斷道:“我姐姐……宸妃……她……快不行了,我要去見她最后一面……快,快,隨我前去。”
蕭賤大吃一驚,他這些日子久居宮中,已將各位嬪妃認了個遍。唯有這宸妃地位尊崇,一直無緣得見,只知她是大玉兒姐姐,一直宿疾纏身。未曾想今日陽壽已至盡頭。
蕭賤還來不及多問,大玉兒向一旁太監大喊道:“起駕,去關雎宮。”說罷,不由蕭賤分說,拖著他上了輦轎,向著關雎宮開去。
蕭賤心知自己此刻身份乃是太監,坐這大轎甚是不妥,但見大玉兒臉色鐵青,也不敢出言拒絕,只好正襟危坐于大玉兒身旁,一動不動。
兩人間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大玉兒忽然將頭枕于蕭賤肩上,身子微微顫動起來。
蕭賤心下焦慮,暗道:“先轉移她注意力再說。”于是斟酌詞句,柔聲道:“娘娘……這面見宸妃,為何要小的這卑賤之身……一同前往?”
大玉兒不理不睬,自顧自抽泣,蕭賤討了個沒趣兒,只好住口不言,誰知過了片刻,大玉兒忽然開口道:“我那姐姐……自幼與我關系最好……什么事都讓著我……我倆從來不吵嘴,整日粘在一起。誰知……誰知……我先嫁給了皇上,不久后,她也嫁了過來。她一來,立即奪走了皇上所有的寵幸……兩年前還為皇太極生了個皇子,皇上對她更是愛護,幾乎片刻也不與她分離。我不知怎的,心中竟對她生出了嫉恨之情。”
蕭賤一聽,心中隱隱覺得不妙,但此刻也不能不聽,只好靜默不語。
大玉兒繼續道:“我自幼便是這副脾氣,凡是我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于是……于是……我求多爾袞替我想辦法。他便派人拿了根金針,去偏僻村莊中的天花病人身上挑破了水皰,將沾有皰中液體的金針帶回。我尋了個機會,悄悄用金針在我那剛出生侄子身上劃了個小口,果然沒過多久,那小侄子便染上了天花,出生半年后便一命嗚呼……”
蕭賤聽得毛骨悚然,顫聲道:“你……此言當真?”
大玉兒不答,自顧自說道:“我那姐姐痛失愛子,自是一蹶不振。皇太極雖然愛她,但見她茶飯不思,了無生趣,久而久之也對她不抱希望……這般一來,我便成了名副其實的后宮之主……但也正因為此,我便有把柄留于多爾袞之手,無論如何也無法違拗于他……”
蕭賤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大玉兒如此地位,雖懷疑多爾袞對自己下手,卻也只能忍氣吞聲。”
大玉兒說到此處,將唇湊到蕭賤耳邊,輕聲細語道:“小泰子,我今日之所以要你與我一同前去,一來是生怕多爾袞在場,二來嘛……是我不敢面對我姐姐。但不知怎的,只消有你在我身旁,我便多了幾分勇氣,或許……便能與姐姐說上幾句話了……”
蕭賤并不答話,嘆了口氣,默默將視線投往窗外。
大轎沒走多久,蕭賤便覺轎身一震,繼而一太監掀開轎簾道:“娘娘,關雎宮到了。”
蕭賤乖巧地先行下轎,扶住大玉兒,將她攙出轎外,兩人剛想進宮,忽然身后腳步踢踏,另一座輦轎趕至,轎簾掀開,一張艷麗無雙的面容出現在轎窗之中。
蕭賤眼前一花,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嘉馬縣縣中筆直的馬路之上。
那轎中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鴻雁。
鴻雁向著蕭賤方向嫣然一笑,道:“夫君,你來了?”
蕭賤心頭熱血上涌,只覺一口濁氣堵在胸口,令他呼吸不暢,頭暈目眩,多年以來努力壓制的情感仿佛就要奔涌而出,前功盡棄。
便在此時,關雎宮中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道:“娘子,皇上等了你好久,速速隨我前去。”
蕭賤一個激靈,忙收攝心神,轉頭望去,只見宮門站著一人,紅衣冷面,濃眉大眼,正是郭樹臨。
“原來……她在呼喚郭少俠……”蕭賤心頭一陣放松,但隨即又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縷憂傷。
鴻雁下得轎來,轉眼瞥見大玉兒,臉色微變,但還是上前一拜,道:“莊妃娘娘……您也來了……在下得皇上召喚,前來給宸妃娘娘瞧病。”
大玉兒知道鴻雁有驚人手段,自也不敢怠慢,當下回了一禮,道:“如是仰仗仙子了。”
鴻雁點了點頭,快步行到郭樹臨身前,二人相逢攜手,向宮中走去。
蕭賤壓低帽沿,靜立一旁,由于他身著太監服飾,加之刻意低調,故鴻雁與郭樹臨并未在意他,也因此無人將他認出。待得郭鴻二人離去,他扯下一片轎簾,覆在口鼻,道:“娘娘,在下近日染了風寒,宸妃娘娘身子虛弱,莫要被在下傳染了。”
大玉兒患得患失,也無心多言,任由蕭賤攙扶,緊隨郭鴻二人入宮。宮內太監侍衛均識得大玉兒,故并無人阻攔。
四人來到關雎宮深處,只見宮內光線昏暗,靠墻擺著一張大床,床外紗簾垂落,看不清床上之人。皇太極正在床旁來回踱步,顯得行色焦急,待得瞧見鴻雁,登時眼睛一亮,喜道:“鴻雁仙子,你可來了……快,快瞧瞧宸妃……”
鴻雁微微點頭,舉步來到床前,身上浮起白光,透過紗簾,浸入宸妃體內。
皇太極見狀,心生指望,連大氣也不敢出,小心等待。余人更是屏住呼吸,凝神細看。
過了一盞茶功夫,鴻雁長出一口氣,白光收斂,轉向皇太極,皺眉搖頭道:“宸妃她……體內長滿了瘤子,這瘤子不斷吸收她精力,此刻她已油盡燈枯,我也……無能為力。”
大玉兒一聽,驀地低泣一聲,雙目緊閉,緩緩軟倒。蕭賤眼疾手快,將她牢牢扶住。
皇太極顫聲道:“我聽聞玉仙宮有種靈藥……”
鴻雁苦笑一聲,道:“實不相瞞,這等靈藥并無起死回生之效,只會讓人變得不人不鬼,生不如死……”
皇太極沉默下來,低眉垂目,身子發顫。蕭賤稍稍留心,發現他眼眶發紅,顯然正在強抑悲痛。
忽然間,大玉兒伸手牢牢抓住蕭賤衣袖,急道:“泰迪,我知道你定有辦法,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一時間,眾人目光皆集于他一人之身,鴻雁細細打量之下,神情登時一變,似乎極是困惑。
蕭賤閉起雙目,凝思片刻,驀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因果,因果,凡事皆無定數,蚊足小事,亦可改天換日,此女雖命在頃刻,但尚有一線生機……”
說罷,他伸手凌空摸去,動作輕柔,仿佛母親替親子撓癢。
眾人不知他葫蘆里賣得什么藥,正詫異間,蕭賤手中驀地出現了一個黑色肉塊,其上兀自不斷冒著黑血。蕭賤將之棄于地上,繼續他那溫柔掏摸,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有黑色肉塊在他手中出現,隨即被他不斷棄去。
鴻雁瞪大雙目,驚呼道:“這是……這是宸妃體內腫瘤……你怎的……將之取出,而且……居然未傷臟腑?”
蕭賤在面罩下露出微笑,以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道:“你忘了?我自幼趕尸,掏空臟腑之事,對我來說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鴻雁此刻并未使用寄靈顯化,故也不曾聽見蕭賤低語。見蕭賤不答,也不再多問,放出真靈,觀察宸妃體內情形。
蕭賤停下了動作,鴻雁探了片刻,接著難以置信地說道:“宸妃……體內腫瘤,無論大小……已盡數消去,而她體內正常臟腑未損分毫……真乃神技也……”
皇太極大喜若狂,急奔向宸妃,忽然蕭賤身子一晃,將他攔住。皇太極一呆,接著惡狠狠地說道:“你這是何意?”
蕭賤捏著嗓子,學太監說話,道:“皇上,莫要沖動。宸妃之所以身患此疾,只因有一樁心病,此心病不除,加之她身子虛弱已極,雖然除去病根,但她依然熬不過一時三刻。”
皇太極急道:“神醫,那你說該當如何?”
蕭賤望向大玉兒,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需系鈴人,莊妃,你有什么話要對你姐姐說?”
大玉兒全身劇震,神色緊張,牙關緊咬。但片刻之后,她忽然露出釋然神色,平靜地走到宸妃床旁,低下身子,在宸妃耳旁低聲細語。片刻之后,宸妃眼角流出清淚,掙扎爬起,蹙眉道:“本宮……本宮要進膳……”
皇太極一蹦三尺,大聲招呼,太監們紛紛奔出,過不多時,太監們便端著米粥,燕窩,蜂蜜等物流水價般地跑了進來。
大玉兒及時接過,顫著雙手,一勺一勺地向宸妃口中喂去。宸妃輕啟玉口,緩慢但順當地將湯水咽下。
皇太極雙目含淚,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仰天禱告,神色似悲似喜。
鴻雁與郭樹臨則以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蕭賤,眼中疑惑,如濃墨難化。
蕭賤低眉閉目,站在宮內一角,自言自語道:“常言道:愛是治病良藥,但恨又何嘗不是?愛恨之事,誰又能說的清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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