屆時顧延章定然已經(jīng)不在贛州,可時任的通判、知州,又有多少能力,能不能將因白蠟蟲導(dǎo)致的負(fù)面影響降到最低,卻是一個未知數(shù)了。
到時候當(dāng)真有了不好,一則當(dāng)?shù)匕傩帐芸啵⻊t朝中那些個御史臺的官員們,十有**不會僅僅彈劾時任的贛州州官,一樣會把責(zé)任往顧延章身上推。
兩人商議了半日,也沒有得出什么特別好的法子。
趨利避害,人之天性,只要當(dāng)真白蠟蟲能出蠟,其中有利可圖,便擋不住眾人的前仆后繼。
“先放一放罷,總不能因噎廢食。”顧延章道,“索性還不曉得這蟲出蠟的情況,即便出了蠟,這一二年間也還沒有這個擔(dān)憂,慢慢想著,看看到時候有沒有對策。”
兩人又把其余事情拿出來聊了半晌,直到半夜,終于吹燭睡下。
次日一早,顧延章自去練武,季清菱練了幾趟鞭子之后,則是早早回了屋子。
她出了一身汗,先去洗浴,等到出來,才把頭發(fā)擦干,衣衫整好,松香已是早在外頭等著通傳。
松香送了一份贛州州城的街圖過來,見只季清菱在,便遞給了一旁的秋月,對著季清菱稟道:“是前頭的衙役送過來的,說是拿給少爺一看便知。”
季清菱便幫著收了起來。
等到顧延章回來,兩人吃過早食,她叫秋月把那街圖拿出來,一面笑道:“是前頭衙役送過來的,說你一看便知。”又道,“五哥,你這般折騰,叫那些個人連休沐之時都不得安寧,特特趕著把這東西送過來。”
顧延章原沒想那樣多,隨手接過了,正在看著,聽季清菱這般說,不由得也好笑起來,道:“我也沒有催他們。”
季清菱抿了抿嘴,含著笑看了他一眼。
他是沒有催,更沒有逼著下頭的人干活,可剛來時也就算了,這幾個月下來,他先靠著吳三的案子立了威,又借著提拔幾個衙役、吏員,登時在贛州州衙中掀起了一股子小小的風(fēng)波。
到得此時,顧延章赴任前在贛州兩個多月的尋訪,并那些個尋訪小記,終于開始顯示出了無可替代的作用。無論是州中胥吏還是縣鄉(xiāng)官員,想在錢糧、民情上頭打什么馬虎眼,他都是一望皆知。
他幾乎從不申斥屬下,也并未在面上露出過明顯怒色,可一旦下頭人辦事出了錯,往往第一回先是將行文打回,著其自省,第二回是命同司另一人接辦犯錯者手中之事,到得第三回,便是直接將該人停職十日,若是有第四回,只再無二話,就地免職了。
如今顧延章就任數(shù)月,除卻剛開始的時候,有零星二三人犯過幾回錯,這些人在被十日停職,復(fù)又回到州衙之后,發(fā)現(xiàn)自家原本手上接著的好活計,早被旁的人瓜分得干干凈凈。
都是油水豐足的,吃進(jìn)肚子里了,誰還會吐出來?
有了前人示警,衙門里頭個個小官胥吏都謹(jǐn)小慎微,只恐被新通判盯上,更是再不敢因為這一位年紀(jì)輕輕,又是頭一回任官而小看他。
顧延章多管齊下,用的許多手段,若是初一到來便拿了出來,定會引起官吏反彈,屆時眾人聯(lián)合起來,把他晾在一邊,其實極有可能。
可妙就妙在,他循序漸進(jìn)。
先是略施小計,叫前任通判唐奉賢老老實實吃了一個悶虧,幾乎大半身家都被扒了下來,偏偏還只能啞巴吃黃連一般,無處可說;又靠斷案立威,除卻吳三一案,后頭幾個案子審下來,無論是州衙之中的官吏,還是贛州城中的百姓,都曉得這是個有本事的;再是用提拔樹信,借著對黃老二一干人等的重用,明晃晃地告訴其余人——只要老老實實聽我的,不用日后,立時便有好處。
當(dāng)日黃老二吃飽了撐著沒事干,借用什么有老鼠的理由,半夜把府庫里的宗卷運送出去,其中若說沒有新任顧通判的手筆,除非沒長腦子,不然是沒人相信的。
有了這數(shù)月以來的鋪墊,雖稱不上如臂使指,可顧延章想要做什么事情,推行什么政律,終于也開始順暢起來。
而今時今日,上邊做通判的都日日起早貪黑,難道下頭人還敢偷懶?
實際上,州衙之中的官吏已經(jīng)算是好了,柳伯山薦過來的三個幕僚,幾乎個個都被顧延章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王廬出身國子監(jiān),性格雖然死板,腦子也不靈光,可學(xué)問卻是做得極扎實的,直接就被打發(fā)去州學(xué)之中做學(xué)官了,幾個月下來,光是泡水的羅漢果都用了有一筐,回到家中,連話都不想說;許明長于錢計,便一直跟著在監(jiān)督州中錢谷庫糧,夜間做夢都是今春的錢谷之事;另一名叫做孫霖的,帶著衙役們在贛州城中勘察地況,本就是個衙內(nèi),硬生生把腳都走出泡來。
當(dāng)然最忙的,其實還是顧延章本人。
季清菱就在后衙之中,可兩人這幾個月以來,每日真的只是晚間才能見面說話。
此時顧延章說自己沒有逼著手底下的人,季清菱只想笑他,不禁感慨道:“遇著你,他們真是夠倒霉的。”
顧延章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季清菱的頭,輕聲道:“凈胡說,跟著我,他們才有出頭的機(jī)會。”
季清菱拿眼睛瞄他。
顧延章只覺得小家伙偷眼看自己的表情著實可愛,叫他心都跟著跳空了一拍,不由得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終于承認(rèn)道:“往日吃了那么多,今時不過累一點,都沒讓他們吐出來,已經(jīng)算是得了便宜了。”
兩人坐著說了一會話,季清菱便想到昨日顧延章無意間提起的一樁事,問道:“昨晚一時沒想起來問,怎的撫州那邊又開始鬧蝗災(zāi)了,還鬧得十分厲害?這才開春,不是正該下春雨嗎,居然會這么嚴(yán)重?”
無論是蝗蟲,還是蝗蟲卵,都是怕水的,只要被雨水一澆,多半就死了。
顧延章?lián)u了搖頭,道:“旱了有小半年了,去年秋天開始,撫州就沒怎么下雨了,今年天時實在有些不好,贛州這邊總是雨水,撫州那邊卻是接連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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