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熱氣騰騰的包間,突然冷寂下來。
那火鍋隨風裊裊飄浮的香味,也掩不住沉甸甸的壓抑。
阿布德的表情很精彩。
驚、嚇,恐慌,然后平靜,也不過一瞬之間。
“白先生……我……是有苦衷的……”
能在南木開這樣一家餐廳,游走在黑白之間的人,并不簡單。
阿布德的腦子不過稍轉片刻,立刻就變了風向,毫不遲疑,直接認了錯。
“麗瑪確實是我收養的。”說到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表情像極了一個沒了妻子一個人獨身養孩子的可憐老父親,“可我也是為了孩子的成長,這才沒把這件事往外說的啊——要是別人知道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這孩子,本就可憐,再遭受一些異樣的眼光,那不是更可憐了嗎?”
白慕川點點頭,似是信了。
然后,抬眼看一下門口的兩個服務員。
“麻煩你們回避一下。”
兩個服務員看阿布德的臉色。
看他努了努嘴,馬上懂事退出去,并貼心地關上了門。
包間里,只剩下幾個民警,以及阿布德自己。
電磁爐上的小火鍋,還在撲騰撲騰的沸騰著,里面的菜發出陣陣的香氣。
可白慕川接下來的話,卻讓人再也沒有半點食欲。
“你還真是一個大好人呢,要不要給你頒發一面錦旗?”他不冷不熱地譏誚一句,看著阿布德的眼,充滿了譏誚,“收養一個女兒,不讓人家知道那不是你親生的,然后,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不會引人懷疑了是嗎?”
阿布德一怔,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呆呆地看著白慕川。
白慕川眉心擰緊,俊朗的五官盡是不屑,“他叫你爸爸,你卻拿她當泄丨欲的工具。甚至不惜把她貢獻出去,陪各種男人睡覺……成為你打通各種關節的問路石。阿布德,這么多年,你就從來沒有做過噩夢嗎?”
什么?
不!
這怎么可能?
小說橋段?
還是,電影情節?
向晚胃里突然翻滾。
仿佛剛才吃下的火鍋,全是臟東西。
第一次看到阿布德的時候,他帶著麗瑪走過來。
麗瑪風情萬種地站在這個中年男人身邊,他儒雅也奸滑,是一個生意人的樣子。
那時向晚還想,在這個連面館都被暗門人操控的小地方,像這樣的火鍋餐廳,開得這么大,暗門為什么不來找麻煩呢?
這一刻,她懂了。
白慕川說的懂了。
白慕川沒有說的,她也懂了。
在來南木前,白慕川有一句話。
他說葉輪和死去的暗門老大崔鳴,有一個“共同的女人”——
很委婉!
但向晚很快有了邏輯聯想。
阿布德的火鍋店在暗門所在的南木生意紅火,無數人光顧,是因為受了暗門的照拂。
而他付出的代價,是以“女兒”麗瑪做為籌碼的。
那葉輪……真的睡了麗瑪嗎?
那是在麗瑪進入劇組之后的事情?
還有,阿布德又是憑什么把麗瑪送入劇組的,孟熾是他的“老朋友”,他們之間的交易,到底是金錢……還是麗瑪年輕鮮嫩的肉體?
好臟!
向晚突然胃里抽搐。
像是極度饑餓時又不想吃東西。
那種空虛感,用什么都填不滿。
道德!淪陷。
陽光背面的陰暗,撕開了價值觀……
她一點都不敢想——
在這些光鮮的面孔背面,在人們的視線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有多少沒有暴光在視線里的邪惡……乃至罪惡。
又有多少人無望地看著天空,單單活下去,就要耗盡所有的勇氣?
麗瑪!那個她曾經有點討厭的女人。
她總是眼巴巴地看著白慕川,充滿了仰慕。
實說,向晚是不喜歡她的。
本能的不喜,從女性角度來說,永遠也喜歡不起來。
但身為女人,她知道,女性在這個社會的弱勢。
麗瑪所走的路,未必是她心甘情愿的。只是命運的推手,一步一步把她推向了那個黑暗的境地——她習慣了!習慣了攀附一個又一個能讓她改變階層,得到命運提升,過上更好日子的男人……那時的白慕川,在她的眼里,也許是一個救贖吧!
“阿布德!”白慕川淡淡地笑,“人血饅頭,好吃嗎?”
他在笑。
笑得冷冽。
阿布德的臉,卻一寸寸失去血色。
蒼白著,恐慌著。
也條件反射地矢口否認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白先生。我對麗瑪……我們就是父女關系。我不告訴別人她是收養的孩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們是明白的,一個單身男人,收養一個女孩子,長期住在一起,難免不被人詬病,我很愛這個孩子,她也很尊敬我……”
白慕川冷笑,“阿布德先生。我的耐心有限。”
對他這些廢話,白慕川沒有那么多的耐心與時間去聽。
對已經有證據的東西,他在這個時候,也不想聽任何辯解,“這些事情,等你去了刑偵大隊,再對辦案的民警說。現在我要問你的,只有一件事——”
他停下。
視線冷凝。
阿布德嘴唇囁嚅著,“白先生,你,你請講!”
白慕川慢慢從文件袋里抽出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崔鳴。是他嗎?”
阿布德看到那具尸體,本能地顫抖一下,“這個……這個……”
白慕川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說!”
他兇起來,酷烈冷漠。
阿布德條件反射地一抖,縮了下脖子,“是。崔鳴。”
承認了,頭也軟了。
他無力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碗,“我……我跟他的生意,真的沒有什么關系,白先生,你可以查的,我做的生意,一直是干干凈凈的……我就只是經營這個火鍋店……可沒干什么違法犯罪的事……”
白慕川呵一聲,笑了。
“干干凈凈!你——也配?”
慢慢地站起來,他看著頹然而坐的阿布德,朝兩個同來的刑警偏了偏頭。
“帶走吧!”
冷笑一聲,他又望著震驚的阿布德。
“你的女兒,這會兒也在審訊室。等你去了,可以聽聽她是怎么說的。”
這一場審訊,很簡單。
沒有平常他們見到的大陣仗。
可每個人的心里,都格外沉重。
……
兩名刑警把阿布德帶去了南木縣局。
在那里,還有另外一場審訊等著他。
但白慕川沒有跟過去。
他和程正、向晚三人,去了南木賓館。
嗯,熟悉的地方。
大家都沉默不語。
白慕川開了兩個房間,把一個房間的房卡寄給了程正。
程正面色不變,眸子卻格外幽沉。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畫面——很虐了。
自己喜歡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跟別的男人睡一屋。
程正看著酷酷的白慕川,攥緊房卡,“你叫我來的公事是什么?”
程正是技術隊的。
不出現場,不驗尸,不做任何技術行為,審訊不在他的職責范圍內。
如果單單為了讓他來吃狗糧,那么白慕川贏了。
“呵!”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白慕川笑了,“休息一晚,明兒天亮,有你忙的!”
“嗯?”程正不解地看著他,面色凝重。
“明天劇組走一趟!”白慕川說,“葉輪和戚科打架的現場!”
說完,他往電梯口走,“今天晚上就什么也別想了,休息!”
程正跟上去,“劇組的拍攝地,沒有勘查的意義。”
每一場戲,都會有不同的布景。就算是相同的布景,道具早就被人為破壞了,哪里還能勘查出什么東西來?
程正的語氣很不好。
就好像白跑一趟,覺得白慕川在折騰他。
然而,白慕川面不改色,“聽從安排吧!”
程正:“……”
他默默無語,從他身邊走過,加快了速度。
白慕川看著他的背影,唇角彎了一下。
“戚科和葉輪打架的地方,不在片場。在道具組!”
程正腳步微頓。
幾秒后,再次加快,消失在面前!
……
向晚從頭到尾沒吭聲。
就那樣默默地跟在白慕川的身邊。
從火鍋餐廳回來,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
走到電梯口,等一下,門開了。
里面已經沒有了程正。
他離開了。
三人世界,變成了二人世界。
向晚默了一秒,“麗瑪的事,跟暗門崔鳴的死,有什么關系?”
嗯一聲,白慕川攤了攤手,示意她先進電梯。
向晚氣結。
往常他會順手摟她,或者牽著她進去。
這會兒卻是突然就客氣了呢?
向晚僵著臉走進去,不吭聲。
白慕川看著電梯的門,“霍鳴的死很蹊蹺,程正的鑒定結果認為,他的死亡時間在你被擄去問心庵之前,那么——你見到的人,和死的人,是兩個人。”
“沒毛病~!然后呢?”
“如果死的人確實是崔鳴,那么問心庵假扮他的人,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兇手。”
“沒毛病!繼續!”
“從秤砣、獨眼龍,到崔鳴。是這個人帶著我們把暗門一網打盡了!”
“沒毛病,然后呢?”
“能找到的人都死了,我們現在唯一的一條線,就是死亡身上那混雜兩個人的血跡——戚科和葉輪,搞清楚血跡是怎么弄上去的,很重要。”
“很重要嗎?”向晚目光淺淺,帶點嘲弄,“你有沒有想過?這根本就是人家故意留給你的線索而已——畢竟,如果他愿意,原本是可以完美避開的!”
“不!”白慕川目光微涼,“那是崔鳴留下的。留給警方的線索!關于那個人的線索!”
向晚一怔,“為什么這么肯定?你福爾摩斯附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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