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卻不說此事，似乎早就知道會被如此質(zhì)疑，她從身上拿出了一沓銀票，道：“如果相國大人說賬冊是假的，那么胡大人從盛京興隆銀號取出的銀票呢？總數(shù)對得上，賬冊你還能說有假？”
到底與他有關(guān)，還是無關(guān)？
按說此案應(yīng)該與他有關(guān)，但案子也是他讓人查的，如此似乎應(yīng)該跟他無關(guān)。
元相國自到了刑曹大堂，未發(fā)一言，此刻終于開了口，倒也屬人之常情。如今被指有罪的是他的心腹，眼看面臨著被兒子懷疑的境地，他質(zhì)疑這幾句倒顯得臨危不亂，好似與此案無關(guān)了。
百官瞄向元相國，見他沉著臉，慣常的威嚴(yán)，問暮青道：“這賬冊你怎知真?zhèn)危吭踔皇欠羁h知縣早知有自身難保的一日，早早就做下了這本假賬，用以栽贓陷害？那些書信，你又怎知不是尋了擅仿他人字跡者做下的？”
［3w. 可是讓人不解的是，既然此案是元相國的手筆，他為何要讓人查？
元相國老謀深算，這事兒還真像是他的手筆，連兒子都利用，借子為軍請銀撫恤之機(jī)，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將國庫的銀子轉(zhuǎn)到了元家，不僅瞞過了百官，還在軍中撈了個賢相之名。
這筆撫恤銀子不同于其他銀兩，雖然眾人皆知，下面的人不可能一點兒不貪，但懼于元家之勢和西北軍之威，想必貪得會比那些賑災(zāi)銀少些。因此，與此案無關(guān)的朝臣直到年前奉縣案發(fā)才驚訝于朝中竟有人如此膽大，敢貪西北軍的銀子。但驚訝歸驚訝，誰也沒想到此案會跟元相國有關(guān)——當(dāng)?shù)囊贿吔o回來，且收回來的不僅是下?lián)艿你y子，還有額外的孝敬，這……這誰能想到？
朝中下?lián)軗嵝翥y兩有八年了，當(dāng)年元修在西北一戰(zhàn)成名，殺了勒丹大王子突答，回到嘉蘭關(guān)后向朝廷奏表，為邊關(guān)陣亡將士請功，并請朝廷下發(fā)撫恤銀兩，當(dāng)時元相國一口同意了，此事在朝中壓根就沒有起過爭執(zhí)，自那年起，朝廷年年下發(fā)撫恤銀兩，國庫的銀子有一半是撥給西北軍的錢糧撫恤。
只是誰都沒想到，元相國竟玩兒了這么漂亮的一手！
也就只有元相國能讓下面的人將吃進(jìn)去的銀子再吐出來，且加倍送回來。
在朝中當(dāng)官的都是人精，要百官相信胡文孺有這膽量和本事，誰信？他背后之人可是元相國……
按說，朝廷撥了銀兩后，下面的知縣收到了銀子，一則自己中飽私囊一些，二則分一分，拿來孝敬各級上官，就算一錢銀子都不給百姓，也沒有哪個官兒是能把朝廷撥的銀兩全數(shù)貪了的。這胡文孺也是好本事，竟能一口將銀子全吃進(jìn)去！
百官吸氣，朝廷下?lián)艿馁c災(zāi)銀也好，撫恤銀也好，到了朝臣手中，一層層往下?lián)埽y免有中飽私囊的，這事兒在官場上不稀奇，但貪一部分的事見多了，還沒見過全都貪了的，更別提超數(shù)目貪了。
“西北軍撫恤銀兩貪污一案，經(jīng)查，實是洗錢案！朝廷下?lián)艿你y兩押運(yùn)到奉縣，奉縣知縣將銀兩存入銀號換成銀票，胡文孺拿著銀票將銀子從銀號里轉(zhuǎn)走，不過是倒了把手，軍中的撫恤銀就成了胡文孺的銀子，官銀就成了私銀！而奉縣的百姓這三年里沒有收到朝廷撥下的一錢銀子，這些銀子全數(shù)被洗成了私銀，且胡大人催錢如催命，三年里逼得奉縣知縣孝敬的銀兩已超過了朝廷下?lián)艿膿嵝翥y兩的數(shù)目！”
“這賬本侯爺一時半刻也看不完，不如且看著。”暮青出聲時掃了眼百官，百官心神一凜，只見少年負(fù)手而立，背襯堂外日光，眸光清寒，語氣更寒。
越州毗鄰西北，幾乎家家有從軍邊關(guān)的兒郎，這些兒郎為國捐軀后，家眷非但拿不到朝廷下?lián)艿膿嵝翥y兩，平日還得繳納過重的苛捐，以供縣官孝敬朝官，百姓的日子究竟有多難？有多少為國捐軀的兒郎，爹娘老無可養(yǎng)，遺孀兒女孤弱無助，日日吃糠咽菜以養(yǎng)貪官？
朝廷每年撥給奉縣的撫恤銀兩都進(jìn)了胡文孺的口袋，尤其是去年，奉縣知縣孝敬給胡文孺的銀子甚至超過了朝中撥下的撫恤銀兩數(shù)目！而奉縣知縣孝敬給越州刺史和戶曹的銀子都在撫恤銀兩的數(shù)目之外，可見奉縣百姓這些年向官府繳納的苛捐之重！
那賬本里所記果真如暮青所言，一筆一筆，皆是細(xì)賬，越看元修的面色越沉，大堂里靜得落針可聞，賬本一頁頁翻過，那泛黃的紙頁如一把把銹跡斑斑的老刀，不知割著誰的心。
他與她歷過生死，月下喝過水酒，戰(zhàn)場殺過胡人，自是信她做事向來有主意，此時不說自有她的道理，反正給他的證據(jù)不會有假，他且看看誰貪了西北軍的撫恤銀兩再說！
暮青早知方才的話能瞞得住百官，卻瞞不住元修，她也沒打算瞞，只是此時不是明說的時候，她望向元修，兩人的目光一撞，他眸底的疑惑和她眸底的坦然相遇，令他一怔，隨即低頭，看賬本！
此事事關(guān)西北軍，這些證據(jù)如此詳盡，她若早就得到了，不可能不拿給他看。因此，她只可能是最近才得到的這些證據(jù)！
賬冊和書信她絕不是在奉縣回京城的途中得到的！
正因此，他沒看見元修在接過賬冊時，看暮青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長。
元修尚在拆信看信，他看得頗快，每看一封，抬頭望胡文孺一眼，那眼神比西北的風(fēng)刀還割人。三年的書信，足有二三十封，元修用了些時辰才看完，他將賬冊接過來時，胡文孺已不敢看元修的神色。
“你瞧瞧這賬本有多厚就知道所記有多細(xì)了，朝中每年撥了多少撫恤銀兩，奉縣給上封越州刺史和戶曹孝敬了多少，胡大人催要了多少，筆筆皆在！”暮青翻著賬冊，卻不交給林孟，也不給百官傳開，顯然是提防著有人毀壞證物，她只把這些證據(jù)交給了元修。
越州刺史不在朝中，戶曹尚書卻正立在刑曹大堂上，聽聞此言臉色不比胡文孺好看。這賬本拿出來時他便心覺不妙，只是心存僥幸，想著賬本里未必記得那么詳細(xì)，也許只是與胡文孺的來往賬目也不一定，結(jié)果果然是他想得太美了。
暮青順手便將書信遞給了元修，道：“這些是奉縣知縣在任三年間與朝中的來往書信，而與他通信的正是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胡大人。你可以瞧瞧，每一封里都是催銀子的，而這本賬冊里記著的不僅是與胡大人的來往銀兩數(shù)目，還有與越州刺史和戶曹尚書的。”
步惜歡的人自是不能暴露的，那就只能讓百官以為這些證據(jù)是她在從奉縣回京城的路上就偷偷得到的了。
她府里就那幾個人，自從她在朝中誓期破案，都督府早被人盯上了，去奉縣取證據(jù)一來一回最快要三日，她府里有沒有人三日不在，朝中定然是知道的，到時她就需要解釋是誰替她去奉縣取了這些證據(jù)的。
此事她只能讓百官如此認(rèn)為，她若說奉縣知縣早被換了人，前些日子她去審過，從奉縣城外挖了這些證據(jù)，那么百官定然會有新的疑問——人被偷換了，關(guān)押在何處？誰去奉縣取的證據(jù)？
“胡大人若是早知賬本和書信在我手里，天牢里就不會上演殺人滅口的戲碼了。”暮青淡道，這話聽起來像是她早就得到了這些證據(jù)，只不過藏著不說，故意等著有人將奉縣知縣殺人滅口自招罪行似的。
元修也有些疑惑，奉縣知縣被關(guān)進(jìn)天牢后，她根本就沒去見過他，為何會知道這些藏在何處？
可為何她竟能查出這些東西的下落？
奉縣的賬冊和書信確實是未燒毀，可不是沒找到嗎？此事早有人回稟，說是當(dāng)日奉縣知縣被革職查辦，御林衛(wèi)當(dāng)即便抄了縣衙，可只抄出十萬兩銀票，未見賬冊和書信。奉縣知縣定是將這兩樣要緊之物藏了起來，人被關(guān)押進(jìn)天牢后，他曾親自去問過，可他拒不開口，正是因此，他起了殺心。此案由那活閻王在查，大刑逼供自不可能，他只好將其滅口，人一死，賬冊和書信的下落就永成秘密，誰也別想知道！
胡文孺頓驚，奉縣？！
“奉縣得來的。”暮青看著胡文孺。
“哪來的？”元修目光一凝，問道。
賬冊和書信在暮青手中，離胡文孺有些遠(yuǎn)，他瞧不清賬冊和信封上的字，亦不知她拿的是哪家府上的賬冊和書信。案發(fā)后，他已傳書江北各地，命他的門生將與西北軍撫恤銀兩有關(guān)的賬冊和書信全數(shù)燒掉，為防有人留暗手，他特意派了小廝前往江北各地，查察賬冊與書信，親眼看著他們燒掉的，此事府中小廝早已回來復(fù)命，為何還會有賬冊和書信落入她手中？
百官心里咯噔一聲，元相國目光頓沉，胡文孺一口氣吸起，忘了出氣。
暮青手里的東西——一本賬冊，一沓書信。
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
第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是由【】會員手打，更多章節(jié)請到網(wǎng)址：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fèi)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