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斷水流已明白，這是圈套，縱橫派與斷語的圈套，中了縱橫派的圈套焉能存嫣？斷水流倏然腦中一片空白，終于明白，自己這對一次的突襲估測過高。近兩千眾的人數(shù)優(yōu)勢被縱橫派外圍的緩沖，以及縱橫派陣型收縮的硬撼，加上那些殺手的突襲，再碰上扇形陣的硬撼，臥龍窟的優(yōu)勢已大大縮水。縱橫派居然匯聚了三千之眾的精英來組織這個圈套，足見謀劃之深邃，臥龍窟今日敗了。斷水流反而感到一絲輕松，幸好己家還有底子，經(jīng)此一役，臥龍窟明亡實(shí)存退居幕后，讓武屬的鋒芒去對付其他幾家，自己甚至能幫忙，一念至此，斷水流掃視了身畔諸眾，當(dāng)即任命斷靖為總領(lǐng)，讓其延邊后撤。
這種時候勝負(fù)關(guān)鍵之刻，斷水流竟然謀劃撤退。這讓斷靖對其有些失望，瞧著斷水流遠(yuǎn)去的背影，斷靖看向一旁的斷康，二人眼心交匯，皆有些難以捉摸。臥龍窟還有退路麼？這一戰(zhàn)臥龍窟外家七殺手拒不領(lǐng)命，他們這些內(nèi)家殺手只能充當(dāng)這些角色。斷語最成功的地方便是在其十六年的族長生涯里大大提高了臥龍窟七大殺手這塊金字招牌的影響力，尤其是對內(nèi)的影響力。這七個人雖皆是用具，斷語卻漸漸提高了其在斷氏家族中的地位，直到今日，臥龍窟的族長變更都需要這七個人的支持，才算是真正的族長。這七個人雖始終在更替，但他們?yōu)榕P龍窟帶來的財富即占了臥龍窟的一半收入，今日的地位是他們自己掙來的。而這七個外家人在這次動亂中也做好了自己的本分，竟沒有隨斷語叛變，也沒有以斷水流馬首是瞻，他們存在的核心便是殺人，以及維護(hù)斷氏家族的源遠(yuǎn)流長，故而他們選擇了中立，并回了總壇閉關(guān)，以示忠心。
不及細(xì)想，斷靖突然發(fā)覺這個重?fù)?dān)竟然如此草率的落在自己肩上。維護(hù)家族利益，中興清河崔氏，這兩句話瞬間閃入斷靖腦海。作為臥龍窟的隱派殺手，他們從小便背負(fù)著中興家族的使命。他們不僅要墮落弒殺，且在崔氏家族的族譜上也留不下一點(diǎn)痕跡。因?yàn)榇奘献嫦认嘈牛傆幸惶齑奘霞易鍟偈乐信d，光宗耀祖。所有的子弟可以步入仕途，成為天子門生，而他們這種走的則是不歸路。這些年來，斷語也對此做過調(diào)整，試圖讓那些天子門生與這些默默奉獻(xiàn)的隱匿子弟見面，以示艱辛。但這個提議遭到了家族的強(qiáng)烈反對，最后不得已而終。
想了想，斷靖與斷康再次眼神交匯，下令撤退。
此時撤退，臥龍窟的優(yōu)勢仍在，斷靖與斷康分兩路下山，殺出一條血路開始撤退，并向張少英派了信使。信中所言，他們將除掉斷水流，并爭取獻(xiàn)出臥龍窟名冊和金冊，今后將率臥龍窟投降，并改過自新。張少英見罷，為之一笑，當(dāng)即命縱橫派罷戰(zhàn)，救助己眾，打掃戰(zhàn)場，同時運(yùn)用偷襲之眾留下來的飛翅加強(qiáng)警戒，并上文書向武林盟報捷。
這時斷語終于寫完了心中的那些秘密，猶如卸下一身重?fù)?dān)，即向張少英要了一帳，好好洗漱一番便安心的睡覺去了。
晚間，橫網(wǎng)傳回訊息，斥候伍令上稟，斷靖與斷康圍殲斷水流，本該一戰(zhàn)而成。最后斷水流本部人馬馳援，人心之下，其二人反遭背叛，兩派分裂，最終斷靖身死，斷康為了自保，沒有選擇歸順斷水流，執(zhí)意回族內(nèi)再選族長之后奉令。斷水流沒想到斷靖與斷康竟然能如此撤離，人多勢眾之下亦不好與斷康交惡。他竟然遺棄臥龍窟，這些人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但他并不知道的是，斷康拿了斷語的薦信回了臥龍窟，這是張少英特意授意的。
張少英自帳內(nèi)瞧著那一份憑著斷語記憶畫出來的藏寶圖，已經(jīng)看清了大概所在。大宋的山川地勢，縱橫派有著最詳盡的圖冊，再多的寶藏也不可能離開中國境內(nèi)。
斷語一覺醒來，他并沒有得到想象中張少英的殷勤接待。與張少英的對話他便明白，縱橫派對此志在必得，早已視入囊中之物。他的示好并不代表臥龍窟有生存的余地，他與斷九泉的親情本就是個笑話，亦指望不上。于是他向張少英要了一些護(hù)身符和兌票，打算選個尋常之地隱匿，養(yǎng)些小童以度殘年，再試親情之真。
晚間眾人只能夜宿帳外，那十幾帳根本安置不下這麼多的傷亡者。此戰(zhàn)張少英定名為明山之戰(zhàn)，并上報武林盟昭告天下。縱橫派以三千四百六十一人，明門一千二百之眾應(yīng)對臥龍窟五千五百之眾，臥龍窟丟下一千三百傷亡敗退。縱橫派則傷亡六百一十二人，明門傷亡一百零七人，算是大勝。越是這種時刻，張少英總在捫心自問，面對殺戮他似乎變得越來越習(xí)慣了。他深深明白，縱橫派雖是公天下，但掌權(quán)永遠(yuǎn)是姬姓，姬姓的影響力實(shí)在太大了。縱橫派要他們?nèi)ニ浪麄兌紩敛华q豫，家的概念縱橫派把握到極致。此刻，張少英便站在營帳內(nèi)瞧著滿地的尸體心中五味雜陳，他需要時間，需要快速的搗毀天下黑榜，哪怕那只是一個傳聞。
自帳中沉默許久，張少英又去看望了那些傷殘弟子，沒有一個是輕傷。得到男主人的看望，眾弟子自是感激涕零，反而內(nèi)疚自己的無能給縱橫派添麻煩，張少英耐心的勸慰許久才出帳來。曲鴻自帳外等了許久，神色有些急切。張少英詢問道：“何事？”曲鴻四周瞧了瞧，應(yīng)道：“還請副使旁郊請言。”當(dāng)下二人走出二里地由風(fēng)神把風(fēng)。
曲鴻取出了袖中的密信交給了張少英，并夾帶著一封書信。張少英展閱之后，不由心神一緊。很快，張少英平復(fù)了心緒，急問道：“二主人在何處？”曲鴻稟道：“不遠(yuǎn)，就在陳州城邑。”張少英急道：“女主不在？”曲鴻應(yīng)道：“是。”張少英陡然心血起伏，吩咐道：“天南海北的這樣跑總被人牽著鼻子走，咱們的行蹤也藏不住。你將所有人帶回仙侶山莊，今后以此定令。我隨后便回。”不等曲鴻回稟，張少英已領(lǐng)著風(fēng)神大步而去。曲鴻不由有一絲無奈，若是當(dāng)日如此對待女主子，豈會有今日這般決裂，反倒是二主人受寵不減。原本還有要事稟報，曲鴻想了想反正已亂了這許久，也不怕再耽擱了。
陳州城。
張少英急急忙忙趕到客棧時并沒見到柳燕。原來柳燕正在沐浴，橫網(wǎng)正在侍候。當(dāng)下張少英屏退眾人，緩步步入浴室。房外的一切柳燕均聽得一清二楚，那熟悉的味道，熟悉腳步聲正緩緩靠近。她倏然有些急促，不知是不適應(yīng)還是不習(xí)慣，她突然想起了當(dāng)年初下玄天派時的情景。這輩子也就那段時日最美好，最刻骨銘心。
張少英盯著浴桶中的佳人，不由感慨萬分，太久太久沒有這樣的情景了。當(dāng)下張少英取過澡巾擦拭那白脂透紅的肌膚，感受到可人的顫抖，張少英輕撫了妻子的臉龐，令人陡然皆泣淚不止。張少英心疼的盯著妻子后肩上的那道三寸長的傷口，更加感慨萬千，也許只是交易，但這個女人為自己卻付出了全部，自己卻只能選擇縱橫派，昔日許諾：遍嘗人間美味，覽盡名山大川；如今已成虛言，自己終究負(fù)了她。
自始至終，二人相近無言。待柳燕梳洗完畢，柳燕讓橫網(wǎng)再備熱水伺候張少英沐浴。瞧著丈夫一身的傷痕，尤其是胸口上的新傷，柳燕瞧在眼里亦是觸目驚心，心疼不已。
事畢，橫網(wǎng)擺上香爐，點(diǎn)上紅燭，端上二人愛吃的點(diǎn)心，便都退了出去。
居室中，二人四目相望，眼中只剩下深情的凝望和忍禁不住的眼淚，昔日一幕幕，往事的種種，愛與怨都在這一刻化作洪水，昭然若危。少刻，張少英躬身一揖，喚了聲：“娘子。”伊人聽罷，不覺潸然淚下，欠身行揖，喚了一聲：“郎君”倏然，那一聲輕膩透入心脾，如癡如醉。兩人緊緊抱在一起，感受著對方的氣息，那思念化作炙熱的情火，除了拼命的索取，這世間再無其它。
次日，二人睡到午間方才起身，瞧著可人兒一身的淤青，張少英滿是歉意。但柳燕不在乎，那是愛人的痕跡，作為妻子那是本分，也是丈夫的有意，丈夫終究還是丈夫。梳洗過后，二人不及吃午膳，便尋到城中青衫湖泛舟而入，柳燕倏然起身，哼唱著詩經(jīng)中的子衿。曲意雖同，但那是蘭州一帶的口調(diào)兒，張少英到現(xiàn)在也聽不懂，但從妻子口中所唱，他明白妻子的艱辛，當(dāng)受感染，思來想去，便用著在逍遙城學(xué)的小調(diào)，唱了首詩經(jīng)中的出其東門。
丈夫畢竟疏于文書，出其東門并不能盡言其意。但最后那兩句：縞衣茹，聊可與娛樂，卻說中了柳燕的心思。阿姐給的再多，同為女人，丈夫始終更中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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