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席卷涼州的巨大風波，還沒能攪風攪雨一番，就被扼殺在半途當中。
陳安生姐弟，隨同涼王去了書房。
靜坐片刻，便有信使不斷來報。
所報內容無非就是哪一處軍隊被鎮壓，哪一位上將被斬頭。
對于這些，陳刀似乎沒有太多興趣，他將目光落在陳心月身上，微微一笑，眼角皆是皺紋，“在江南，過得好嗎？”
“好呀，江南煙雨，景致美麗，別提多好了。”
陳心月笑著回答。
涼王點了點頭，又道：“兩年沒回，讓你一回來就看了這么個大笑話。”
“別說，還得虧你讓我回來，不然啊，安生可回不到涼州，安生，你說是不是？”
“是，小弟牢記大姐救命之恩，定當永記不忘，日后為大姐上刀山，下火海，要干啥就干啥，行不？”
陳安生挑眉笑道。
陳心月毫不顧忌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這才是我的親弟弟，不枉姐對你一片癡心吶……”
陳安生翻了個白眼，陳刀則大笑。
只是笑過之后，他的臉色又變得凝重了起來，他看著陳安生，道：“護送你去京城的，共有人員一百零二，說說，你覺得誰是內賊？”
陳安生沉默了一下，隨后輕聲道：“我心里有數，待會自己去找她。”
“嗯。”涼王點了點頭，又道：“那個清靈公主，你什么想法？”
“這得看你是什么想法。”
陳安生不答反問。
涼王皺起眉頭，沒說話，拿起一旁的瓷杯，默默抿茶。
陳安生見他如此，不由急道：“皇室給咱們下絆子，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陳刀，反了吧！”
一句大逆不道之言，就這么從他口中蹦出。
陳心月微微蹙眉，涼王則不發一語。
陳安生道：“我知道，先帝曾救過你一命，但是你幫他打下了江山，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你也早報答完了，現在先帝已去，他兒子如此對付北涼，我們真要一忍再忍？”
“陳刀，你老實說，你有沒有想過反？”
他質問。
涼王抬起頭，目光與他直視，“沒有。”
“胡說！”陳安生直接反駁，“既然沒有，你為何在觀潮湖中豢養蛟龍？！”
房間的溫度，似乎一下子降了下來，氣氛，也變得壓抑了許多。
陳心月看著爭鋒相對的父子，不知如何發言。
而涼王，在沉默了許久之后，才終于開口。
“那只蛟龍，原本是一水蛇，得你娘親點化，才至如此。”
“我……我娘？”
陳安生聞言，身子不由顫了一下。
自出生以來，他就沒見過他娘，但是在王朝中，卻有無數關于他娘的傳說！
人人皆言，北涼王妃，來自天上！
“你奔波了這么多天，該累了，休息吧，有什么話，明天在說。”
涼王心情似乎有些陰郁，說完此話，便佝僂著背緩步離開。
書房內，就剩陳安生和陳心月。
燭火搖晃，將姐弟二人的身影，照得極為修長。
二人靜坐了許久，陳心月才收起了憂郁心思，笑著開口道：“很久沒和你一起睡覺了，今晚一塊？”
“這么大了，不好吧？”
陳安生微微皺眉。
陳心月見狀，直接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好啊你，是不這些年來見過的美女多了，眼光高了，嫌棄你姐了？”
被揪著耳朵的陳安生，連忙諂媚討饒，“沒，哪敢啊，大姐你是天底下最最最漂亮的姑娘，什么女人也比不上你啊。”
“那你還不跟我睡？”
“這個……我成年了。”
“成你大爺，成年了了不起？你身上什么東西我沒見過？”
“可是……外面人會胡說八道的。”
“胡說就胡說唄，反正你都聲名狼藉了，還在乎這個？”
“……”
陳安生還是沒拗過大姐，如小綿羊入了大灰狼口一般，乖乖去了她的院子。
屋內早在兩天前就被打掃干凈，里面一切都保留著她遠嫁江南前的模樣，所以二人倒也沒感覺到什么別扭。
洗腳時，他們如同小時候一樣，共用著一個木盆，盆里像模像樣灑些花瓣，四個腳丫子在里面互相踩來踩去。
一番嬉鬧，二人便上了床。
年幼時，天火王朝雖然大局已定，但還是有很多余孽，需要北涼王出手鎮壓。
而他們，則作為人質待在洛平城。
那個年間，不論藩王，大將，但凡率兵出征，家眷皆要被扣押，以防止他們攜兵權或反叛，或投敵。
故而姐弟兩個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洛平城里相依為命。
一直到長大，姐弟倆也經常同住，外人常說他們家風不正，那是因為他們不懂這姐弟相依為命的親情。
當然，少年懵懂的陳安生，在半夜偷偷把手擱在陳心月胸上，這也是事實，但僅此而已。
夜深。
并無多大睡意的陳安生，在黑暗中突然開口，“姐，問你件事，成嗎？”
“嗯，你說。”和他一樣沒有睡著的陳心月，聲音慵懶地回了一句。
他道：“咱娘，究竟為何離開？那個我從未見過的二姐，又為何而死？”
兩個問題，始一出口，就讓房間氣氛降至冰點。
陳安生可以清晰感覺到，陳心月身子顫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央求道：“姐，我已經長大了，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些事情，我問過陳刀很多次，他都不說，我知道你知道，你就告訴我，成嗎？”
安靜。
突如其來的安靜。
陳心月抿著嘴唇，黑暗中，眼眶突然濕潤，但陳安生并沒發現。
他耐心等待，但等來的還是沉默。
他最終只能嘆息一聲，煩悶得將頭縮進被子。
然而就在這時，陳心月終于開口。
“你知道，你為什么不能修行嗎？”
陳安生皺眉，等候下言。
陳心月道：“因為娘怕你能修行，怕你有能力去找她，所以她在你身上下了咒術。”
“咒術？為什么？她為什么不愿我去找她？”陳安生更加不解。
陳心月道：“因為她知道，你一旦找到她，你就必死無疑！”
“她是被她的同族帶走的，那些人，都來自飛升之后的那個世界。”
“二妹也是死在那些人手里，他們還要殺我，殺你，殺父王，娘親為了保全我們，只能跟著他們離開，這就是你要的真相。”
陳心月說完，已經是滿臉淚水。
縮在被子里的陳安生，緊握的拳頭上，青筋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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