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愣住了,除了丁齊事先心里有數之外,其他人其實都不知道這回事。眾江湖高人只是看出來,冼皓與范仰之間可能有私仇,但這兩人互相的套路都很深。范仰以為冼皓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冼皓也順勢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到這里,冼皓又扭頭看著眾人道:“諸位,非常抱歉,我其實也等于是利用了你們,事先并沒有出實情。”
朱山閑面色凝重道:“你就是沖著范仰來的?”
冼皓搖了搖頭:“我當初并不敢確定,只是查到了線索,所以有些懷疑。我的確也是為了你們所的方外世界而來,人生不能僅僅只有仇恨,我是真的很感興趣……”
沒等眾人繼續追問,冼皓便講述了一段往事,她描述的過程很簡短,顯然不愿意再觸及更多傷痛的回憶。丁齊已聽過大概的內容,但此刻又多了另一些細節。
這聽上去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父母被害、孤兒報仇的情節,在很多中都出現過,但它真的發生在身邊的現實中時,仍令人驚嘆與傷憾不已。
冼皓的父母在一座沿海城市經營著一家規模不的私營企業,父親是法人代表,母親是財務主管,在當時出了兩件事。其一是為了現金流,他們“修改”了財務報表,以便從銀行取得貸款。這種事不僅在當時,在任何時候好像都很常見,不少企業的報表都有好幾套,用在不同的場合。
這在通常情況下,只要還款不出問題,就不會有別的問題,就連銀行都不會追究。
第二件事是他們公司吃進了一批走私的貨物。這比第一個問題要嚴重,但在當時的時間和地,這種情況也不少見。在國家加大打擊力度之后,后來很多公司都收手不干、洗白上岸了。假如沒有人舉報并拿出確鑿的證據,其實也不會出什么大婁子。
可是偏偏他們這家公司讓人給盯上了,對方抓住了把柄上門敲詐勒索。這種事情本可以私下談的,可是敲詐者的要價太高,簡直到了無法承受的程度,冼皓的父母不得不拒絕。
身為商人,當然會衡量每一種可能性下的機會成本。在通常情況下,就算被舉報揭發,假如運作得當,可能只是被巨額罰款而已,差不多用不著坐牢,就算被判了,差不多也是緩刑。既然如此,還不如把錢拿出來去疏通關系呢。
這樣莫名其妙的敲詐,只要答應了一次,其實就等于脖子被套上了繩索,簡直是后患無窮。所以冼皓的父母不僅拒絕了,而且把話清楚了。但是他們也沒想到,對方的手段竟會那么狠毒,從一開始就是奔著謀財害命來的,起初的敲詐只是試探與摸底。
更多的具體細節,冼皓沒有細,總之是被人設局了,他的父母被編織罪證、栽贓陷害送進了監獄。家族企業的現金和庫存被掏空,最后也落進了競爭對手手中。冼皓那時候才七歲,當然不明白是發生了什么事,這些都是她二十歲出師之后調查清楚的。
先從當年吞掉父母企業的競爭對手開始查起,冼皓已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丫頭了。將父母送進監獄的罪證就是最直接的線索,她很快便發現父母當年聘請的事務所出了問題,這是早就被人設好的局,背后另有高人操盤,謀財害命的手法非常熟練。
這伙人挑選的肥羊都符合一個特,身家豐厚卻沒有什么大的背景,他們在當地很容易找到更有勢力的競爭對手合作、整垮并吞吃掉這只肥羊。既然是謀財害命,為什么冼皓卻活了下來?因為這是經濟案并不是兇殺案,表面上看不出其他的問題來,都是按法律程序辦的。
沒有誰直接動手殺人,冼皓流落街頭,她的父母先后都死在監獄里。假如換成普通人,就算她長大了也查不清真相,況且時過境遷,很多證據早已消失。但冼皓偏偏是被師父揀走了,成了江湖飄門傳人。
從當年的事務所和競爭對手的有關人員查起,冼皓下手不留情,一連除掉了十四個。從這些人口中冼皓也審問出了當年事件的細節。有一位高人雖沒有直接露面,卻在幕后設局指。這位高人身邊還跟著一位伙子,姓魏,最毒的主意都是這子出的。
冼皓這次是碰到八門同行了,設局者就是要門中人,而且最喜擅“惡要”手段。三年前,冼皓暗中刺殺了這位要門高手,雖然沒有當場取了對方的性命,卻讓對方在事后毒發而亡。
但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那個姓魏子當時并沒有跟隨在師父身邊,也沒有留下任何身份資料可以查找,所以冼皓一直沒有找到。但冼皓并沒有放棄,一直在暗中留意。其實當初她在偶然的場合認識了范仰,也并不完全是偶然。
冼皓當時并不知道范仰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只是不想放過任何線索而已。冼皓也清楚自己的樣貌中帶父親的輪廓,假如找對了人,不可能不引起對方的關注,而且冼這個姓氏并不常見。后來范仰邀請她到境湖市來一起探索方外世界,冼皓就感覺自己找對人了。
來到境湖市一看,差不多是江湖八門同道齊聚,而且還真有方外仙家世界的存在!她也漸漸搞清楚了這些人之間復雜的派系關系,范仰和朱山閑等人并不是一伙的。
朱山閑的祖師早就有過遺言,所以朱山閑在多年前就買下了這棟樓,還在友人的指下特意修了那道后院門,只是遲遲沒有更進一步的發現。在這種情況下,范仰設局利用了丁齊和葉行,當然也包括石不全,找到《方外圖志》之后插了進來。
假如范仰真是當年那個姓魏的子,他肯定不甘心只是與眾人合作探索方外世界。按照其人當年的套路與尿性,他恐怕會設局謀算一切,所以冼皓從一開始就有防備。
許是因為早有懷疑、許是因為女人的直覺,總之冼皓越看范仰就越是覺得他就是她要找的人,到最后反而是她自己先著急了。因為無論她怎么懷疑,也抓不住實質性的證據,江湖人做事自然有江湖人的手段,于是冼皓就亮出了那把刀。
她并不在乎范仰是否要對付自己,來的時候就有思想準備,但她要讓范仰繼續以為她還沒有猜到其的身份。她拿出刀的方式很巧妙也很自然,就是取代景文石成為寄托心神之物。假如范仰真是那個姓魏的子,這把刀就等于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恰恰證明她并沒有戒心。
冼皓很清楚,范仰只要見到了這把刀,定會心驚肉跳、日夜不安,定會找機會對她動手的,如此一來反而就證明了她的判斷。這么做,就是把自己當成了魚餌。
事實證明,情況果然如此。只是她事先也不可能清楚,范仰具體會怎么動手?就在那天晚上,尚妮突然聯系不上阿全,譚涵川與丁齊出門去找,莊夢周又不在,范仰終于找到了機會。刺客來了,而冼皓其實一直在等著呢。
冼皓以為自己會等來范仰,結果來的卻是另一名刺客,而且對方的身手不凡、反應極快,中了一刀居然能及時走脫。范仰還有同伙,目標是她也不僅是她,還包括掌握了方外世界秘密的所有人。
冼皓的刀有毒,尤其在她本人手中更是劇毒。但對方既已知道她的身份以及這把刀的問題,只是劃破了一皮肉,肯定會立即處置的,并不至于中毒喪命。那名刺客當即遁走,就是因為被這把刀劃中了,若不立即處置傷口還要繼續斗下去就是找死。
實話實,
冼皓其實也等于是利用了或者借用了所有人。朱山閑早就看出端倪來了,曾經問過她,冼皓卻沒有出來,只他們可以互相信任。
莊夢周也可能也看出什么了,那天凌晨他就找冼皓單獨聊過了。別人并不清楚莊夢周具體都了什么話,但總之是勸冼皓離開是非兇險之地,而冼皓拒絕了這個建議。如今回想起來,那一幕也耐人尋味。
一個范仰就不太好對付,更何況冼皓并不知道范仰還有哪些同伙,尤其是那名身手不凡的蒙面刺客。假如是冼皓一個人,又孤身來到這么一個陌生的地方,恐怕是不好應付的。但這么多高人都看出了范仰有問題,范仰便死定了,他這也算是自己作死吧。
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鐘,冼皓便講述完了,這是一段既令人同情又令人膽寒的經歷,難以想象,它發生在看似文靜而柔弱的冼皓身上。眾人一時間都沉默了,不約而同地看著范仰。
冼皓當初為什么會認識范仰、為什么會接受邀請到這里來、為什么會做出那些事,答案已經清楚。可是范仰為什么會請冼皓來呢?他鐵青著臉閉口不言,一副毫無興趣再去解釋的樣子。但丁齊也可以從他的角度做出一些推測……
范仰害死了冼皓的父母,偶然的機會又認識了冼皓,她也姓冼、五官帶著熟悉的痕跡,怎能不起疑心?聽冼皓如今已是江湖飄門中人,又怎能不忌憚!只要掌握了當年的線索,冼皓的身份便不難查出來,但這個人卻不太好對付。
冼皓表面的職業是一位編劇,沒有固定的工作地,而且江湖飄門中人最擅潛行、藏匿、刺殺、逃遁,是很難直接找到她動手的。師父遇刺已經過去了三年,這三年來范仰平安無事,想必對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請冼皓到境湖市來,共同參與探索方外秘境,而方外秘境確實存在,這也是一個取得對方信任的機會。打開方外秘境確實需要找人幫忙,另一方面,這等于將冼皓放在了明處,范仰不論是在暗中調查還是伺機動手都更方便。
范仰既然早有計劃謀算所有人,冼皓最終也是要順手除掉的。而且范仰雖然認出了冼皓,知道冼皓的父母死在自己之手,但還不能確定究竟是誰殺了他師父。師父遇刺已經過去了三年,這三年來范仰平安無事,想必對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結果卻是不用他怎么費勁查,冼皓直接把那把刀拿了出來,他的算計果然沒有白費……實情是這樣的嗎?范仰沒,這一切都是丁齊的推論。
在一片沉默中,剛才一直沒話的尚妮突然開口道:“冼皓,你的遭遇我很遺憾。但是你有沒有想到?你拿出那把刀就等于是逼范仰下決心動手,首先遭殃的卻是阿全!”
這番話可能有責怪或質問的意思,也可能沒有,總之就是在描述已經發生的事實。在座眾人都不是傻子,有人其實也多少想到了這個問題,但沒有直接出來。
冼皓低頭不語。莊夢周不得不開口道:“其實就算沒有冼皓,范仰一樣會動手的,他謀算的是境湖和《方外圖志》。只要《方外圖志》在阿全手里,阿全就是他的目標,這一次不過是同時設局。我知道你很傷心,但要怪只能怪真正的兇手,不能遷怒他人。”
尚妮也低下頭道:“我沒有遷怒誰,我只忍不住會想,其實……”
其實什么,尚妮最終也沒有出來。今天的尚妮異忽尋常地寡言少語,能看出來,她的心情非常壓抑,又聽了冼皓剛才講的那個故事,感覺就更壓抑了,簡直就不想再話了。
她剛才的那半句話,可能是想問冼皓——其實你可早的!冼皓為什么不早這些,身為心理醫生的丁齊倒是完全能理解,這是成長經歷所造就的性格使然。沒出事前不,因為冼皓沒有任何證據,更不清楚眾人的態度,貿然出來反而不妥。
可是出了事之后,朱山閑那天問了她,為何還不?或許再什么也沒必要了,該出的事已經出了,既然所有人都看出范仰有問題,那就先把范仰解決了吧。
誰都不愿意一遍遍觸及傷痛的往事,而且以冼皓的性格,她也很難向別人完全敞開心扉,就連丁齊也僅僅是打開了一部分而已。
朱山閑看著冼皓道:“冼師妹,我這才真正見識了隱峨術的手段,不得不佩服!事已至此,你又想怎么處置呢?”
隱峨術?丁齊轉念一想,也意識到自己今天才算真正見識到了。隱峨術不僅是一種秘術,更是一種套路、一種江湖局。莊夢周前幾天就是這么玩的,而冼皓一直都在用。“隱峨”又稱“隱我”,既能隱起自己也能隱起一座山,有時候讓人注意不到她,有時候又能讓人只注意到她。
冼皓知道范仰一定會忌憚與調查自己,還主動與他認識了,而且又主動拿出了那把刀。她的手段根本就不是想隱藏自己,就是先暴露自己再讓對方暴露。
這時冼皓淡淡答道:“按飄門律。”
所謂江湖飄門律,丁齊如今已有所了解,畢竟他看完了葉行曾推薦的那本書。這是一種江湖人在外行走的處事原則,并非飄門中獨有,而是所有江湖八大門傳人共同的講究。飄門律所謂的“飄”并不是飄門的“飄”,而是指行走江湖。
飄門律首先要求江湖人不要輕易觸犯律法,遇到事情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盡量先利用各種律法規則、看似合理合法地去解決問題。哪怕在過去的亂世中也是如此,更何況如今這種太平文明社會。
飄門律的第二個講究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盡管精通各種江湖手段,甚至是身懷秘術與高超的功夫,但能不用就盡量別用,尤其是不要沒事找事,更不要無端去招惹誰。畢竟是出門在外,你不可能完全清楚自己會遇到什么樣的人。
總是擼著袖子想打架的人,并不是真的高手而只是流氓混混。江湖人也一樣,總是想搬弄的各種江湖套路的人,不是老江湖而是半吊子。
老江湖中的老江湖又叫什么,過去的切口稱為老海。老海不輕易用門檻,只在關鍵時刻瞅準了再用,否則人人都會防備你,手段也耍不起來。假如養成了這種習慣,恐怕總有一天會倒霉的,因為你總會遇到惹不起的人,或者手段比你更高明的人。
不信就看看朱山閑、譚涵川、冼皓這些人,在外面誰能看出來他們是江湖八大門高手?
而飄門律的最后一個講究,就是必須要動手的時候,當斷則斷,切忌心存幻想、猶豫不決。手段一定要干凈利索,盡量不給自己留任何隱患,全力避免導致事態無法挽回。總之一句話,在有必要的情況下,動手就要把握時機并干凈利索,不能搞得像《水滸傳》里林沖那么慘。
當冼皓出“飄門律”這三個字的時候,范仰就知道自己會是什么下場了,他坐在沙發上突然笑了,慘淡的冷笑,盯著冼皓道:“冼皓啊,你還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沒有出來,如今只有我清楚。你要想隱藏這個秘密,就趕緊殺了我滅口!”
丁齊聞言皺起了眉頭。范仰一開口,便不是一般的毒啊,江湖要門興神術的套路,也不是一般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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