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太學館舍連苑起
“這,這,室主,他們可是當眾折辱”中官王寬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快步返回第一輛銀裝車旁,彎著腰提醒。
“放他們走!”聲音繼續從車廂內傳來,不帶絲毫遲疑。
中官王寬沒勇氣違背,只好轉過身,先命令眾侍衛們讓開一條窄窄的通道。然后扯著嗓子,朝著橋上的所有人大喊,“兀那鄉下來的莽夫,念在爾等粗鄙無知的份上,室主命令放爾等一條生路。速速留下幾位少公侯,自行離開,休要一錯再錯,枉自誤了性命!”
“什么”絕處突然逢生,非但劉秀、鄧奉、朱祐和馬三娘四個無法相信自己的所聽到的內容,萬人敵劉縯,也有點兒接受不了人生如此大起大落。一只手繼續死死拎住昏迷不醒的王氏無賴子,另外一只手平舉著寶劍,劍刃在半空中,不停地晃動。
如果他的手臂用力方向稍微不對,就可能將鳳子龍孫的喉嚨一抹而斷!登時,把對面的中官嚇得頭皮發乍。趕緊又扯開嗓子,大聲補充道:“別傷人,千萬別傷人。只要不傷人,爾等,爾等就可以自行離去。室主有令,既往不咎!”
“壯士小心,千萬別誤傷小公爺。先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黃皇室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貴?她說出來的話,絕對沒人敢于違背!”灞橋西側帶隊封堵劉縯等人去路的軍侯李威,也怕橋上的“莽漢”不知道好歹,情急之下再做出什么狠事來。干脆丟下兵器,空著手跑上前大聲提醒。
“站住!”馬三娘何等警覺?立刻回首舉刀,制止他繼續向大伙靠近。隨即,又皺緊眉頭,低聲向劉秀追問,“黃皇室主是什么官兒?難道比皇上還大么?”
“這個”劉秀把嘴巴一咧,哭笑不得地回應,“三姐,小聲些。室主是皇上的女兒,沒皇上大。但,但她的身份很是特殊!”
“特殊,怎么個特殊法?”馬三娘聽得滿頭霧水,繼續刨根究底。
“一會兒路上說,總之,咱們這次很可能是有驚無險!”劉秀沒膽子在如此多人的面前,傳播皇家**,搖搖頭,低聲解釋。
馬三娘不明就里,瞪圓了茫然的眼睛四下張望。果然,見到劉縯已經放下了手中昏迷不醒的人質,鄧奉也把寶劍從幾個王家無賴子的后心處悄悄撤開。只有朱祐,兀自不放心別人的承諾。用撿來的寶劍比著王衡腰眼兒,一邊策動坐騎押著此人向前走,一邊低聲威脅,“繼續跟我們走,放誰也能先放你這個罪魁禍首!什么時候我們都徹底安全了,什么時候再放了你”
“你,你把劍拿穩些,別,別捅我。我,我姑母從來不騙人!”王衡早已被折磨得氣焰全無,帶著哭腔,大聲抗議。然而,他終究沒膽子違背朱祐的命令,像個馬童般,委委屈屈走在了后者的坐騎之前。
馬三娘覺得好生解恨,平生第一次,主動沖著朱祐笑了笑,輕輕點頭,“豬油,還是你最仔細。他們這種人,說話像放”
“三姐,咱們趕緊走!免得夜長夢多!”朱祐被她嚇了一大跳,立刻出言打斷。“別辜負了室主一番好心!”
到了此時,馬三娘才終于意識到,銀裝車里那名讓太監俯首帖耳的室主,恐怕身份真的不簡單。吐了下舌頭,策馬跟在了大伙之后。
不多時,大伙就已經下了橋,在上百道刀子般的目光中,緩緩穿行。眼看著就要跳出牢籠,身背后,卻又傳來幾聲氣急敗壞地叫嚷,“傷了我們的坐騎還想走,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拿下,來人,給我統統拿下!”
卻是先前馬屁股上中箭的那幾名王家無賴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終于控制住了坐騎掉頭返回。看到劉秀等人的背影,問都不問就命令橋頭東口的親衛們動手抓人。
劉縯、劉秀和馬三娘幾個,原本心中就暗存戒備。聽到來自背后的叫喊聲,立刻又紛紛握緊了兵器。就在此時,身邊不遠處被侍衛們重重保護著的銀裝馬車里,又傳來了黃皇室主憤怒的聲音,“誰在發號施令?!王寬,我的話,難道沒人聽了么?”
“不敢!奴婢不敢!”中官王寬額頭冒汗,躬下身體,大聲解釋,“啟稟室主,是幾位小公侯。他們剛剛跑過來,不清楚情況,奴婢這就命人攔住他們!”
說罷,又迅速將目光轉向橋頭,用手快速一指,沉聲吩咐,“去幾個人,替小主人們牽馬。當心他們驚擾室主!”
“是!”原本已經打算節外生枝的親衛們,不敢為了幾個公侯繼承人,得罪黃皇室主,大聲答應著,向前走去。將氣急敗壞的王家無賴子們,全都堵在了橋上。
“姑母,姑母!”幾個王家無賴子急得眼睛發紅,扯開嗓子大聲抗議,“他們,他們射傷了侄兒的坐騎。姑母,千萬別上了他們的當,這群鄉巴佬,鄉巴佬侮辱了咱們王家的臉面!”
“咱們王家的臉面,早就被你們幾個丟盡了!”車廂中,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叱,“老老實實滾回家去,否則,休怪我帶你們去見父皇!”剎那間,就將幾個無賴子的叫嚷,全都憋了回去。
眾侍衛見皇黃室主發怒,也都沒膽子再去拍幾個無賴子的馬屁。紛紛拉緊坐騎,將離開長安的道路,放得更寬。
“王寬,拿一份我府上的腰牌,賜予那位仗義攔阻驚馬的壯士!”將眾侍衛的表現看在了眼中,車廂中的黃皇室主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族中晚輩們的“膽子”。嘆了口氣,沉聲吩咐。
“是!”中官王寬不明白那個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外鄉莽漢”,到底走了什么狗屎運,竟令黃皇室主如此青睞。低著頭答應了一聲,從身邊侍衛腰間扯下一塊玉牌,快步送到了劉縯面前,“拿著,室主賜給你的。從此,天下關卡,你都暢通無阻!”
“這?多謝室主!”劉縯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接過腰牌,躬身向馬車內行禮。“舂陵劉伯升,多謝室主厚賜!”
“你姓劉?”車廂內的聲音忽然一變,帶著幾分驚詫,迅速追問。
“是!”劉縯被問的一愣,忽然想起有關車中這位黃皇室主的過往,福靈心至,又躬身行了個禮,用很小的聲音補充道:“勞長者問,草民乃前朝長沙王之后,家道早已中落多年,在舂陵務農為業。今年幸得圣上開恩,令太學廣開大門。才欣然送舍弟前往長安就讀。本指望他能學有所成,將來報效皇家。誰料陰差陽錯,唉”
他長得模樣成熟,在旅途中又頗勞累,此刻看上去足足有三十歲。然而,銀裝車中的黃皇室主,卻絲毫不已被他稱作長者為意,竟然也跟著幽幽嘆了口氣,低聲道:“原來如此,唉也罷,好在你今天遇到了我。王寬,你去跟我那幾個不爭氣的侄兒說,今天的事情,誰也不準再去找茬!否則,一旦被我得知,絕不放過!”
“是!”中官王寬暗暗乍舌,低著頭大聲答應。
正感慨幾個外鄉人鴻運當頭,闖出如此大的禍事,居然都能逢兇化吉。又聽見黃皇室主對著車廂外的外鄉莽漢,柔聲說道:“我乃無福之人,不敢給你等過多庇護。但是,你盡管送令弟繼續去太學就讀,只要本室主尚在,應該沒人敢再節外生枝。”
“這”沒想到自己試探性發出了幾句求救的話,居然收到了如此好的回應。劉縯又是吃驚,又是感動,紅著雙目拱手做謝。“多謝室主,室主大恩,草民沒齒難忘!”
“什么恩不恩的,算是本室主,給幾個不爭氣的侄兒賠罪就好!”車廂中的黃皇室主又幽幽地嘆了口氣,非常客氣地回應。然后,唯恐王家幾個無賴子再生是非,竟然吩咐中官王寬將他們全都集中到一處,由侍衛貼身“護送”著那,與自己一道些迤邐過橋而去。
很久,很久,劉縯手握玉牌站立于灞水河畔,一直到完全看不見馬車的影子,依舊無法相信,自己和幾位親人們,居然平安逃過了一場大劫!那些先前被嚴光鼓動,壯著膽子幫他們說話的旅人們,也都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一個個望著長安城的方向,不斷翹首張望。
只有司倉庶士陰固,此刻又恢復了他平時的模樣。大搖大擺走到劉縯面前,滿臉堆笑地拱手,“恭賀伯升,恭賀伯升,有黃皇室主替你撐腰,這一關,咱們算是徹底過了。你放心,令弟等人入學之事情,包在陰某身上。”
“子虛兄客氣了!”劉縯強忍心中厭惡,側身還禮。要不是念在此人有個弟弟陰方位列四鴻儒之一,今后有可能影響到劉秀的前程。真恨不得現在就一拳砸過去,將此人打個滿臉開花。
陰固心里也明白,今天自己做事非常不地道。但官場規矩就這樣,他相信日后劉縯會理解自己的“苦衷”。笑了笑,將頭又轉向劉秀等人,“三郎,鄧賢侄,朱兄弟,犬子比你們幾個早入學兩年,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你們盡可以找他這個師兄。大家都是同鄉,有事互相幫個忙,是”
“多謝了!”劉秀等人一抖韁繩,不待陰盛上來套近乎,就策馬逃之夭夭。
短短二十幾里路,一沖而過。巍峨的長安城,很快就出在在大伙眼前。
太學,終于快到了。
其中館舍萬間,終將有大伙一席之地。
一路上歷盡各種艱險,如今終于要如愿以償。這份發自內心的喜悅與輕松,一時間,又如何用語言表達得出?!
注1:黃皇室主,即西漢末代孝平皇后,名王嬿,新朝開國皇帝王莽與其皇后王靜煙所生的長女,是漢平帝劉衎的皇后。8歲入宮,第二年其丈夫即稀里糊涂亡故。王莽篡位后,王嬿心中愧疚,對劉氏子孫多有照顧。綠林軍攻入長安時,**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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