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明堂辟雍氣象新

    劉秀等人在家中時，也曾經(jīng)于詩賦方面下過很多功夫，雖然寫出來的東西語言甚為稚嫩，意境也未見得有多高遠，但跟同齡其他學(xué)子所做的詩賦相比，倒也未必差得許多。因此，四人匆匆向指點迷津的者道了聲謝，便掉頭拉著劉縯和鄧晨，一道跑出了太學(xué)。然后豁出去錢財，買了上好的白絹和筆墨，將各自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重新謄寫了一份，在陽光下曬干之后，再度折回太學(xué)排隊投卷。

    如此來回多耽擱了些功夫，待輪到他們四個時，隊伍已經(jīng)變得短了許多。那負責(zé)收卷的小吏核對完了薦書和路引之后，信手翻開劉秀、鄧奉、嚴光、朱祐四人的卷子，見上面的字個個寫得端端正正，虬勁有力，心里就先叫了聲好。再看內(nèi)容，竟不是少年人常見的傷春悲秋，而是多少涉及了一些民間疾苦，對這四份卷子，就忍不住又多看了數(shù)眼。

    鄧晨在旁邊見狀，連忙將身體朝前探了探，借著少年們的胸口遮擋，將兩塊薄薄的銀餅壓在了卷子上，口稱：“舍弟四個乃是外鄉(xiāng)末進，初次來到長安，什么都不懂。卷子上若有缺失之處，還請長者多多指點！”

    “好說，好說，這四份卷子，不敢說一定都列在甲等，至少乙等里頭往前頭數(shù)！”那小吏見鄧晨如此“懂事兒”，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條縫。大袖一揮，如會“五鬼搬運”之術(shù)般，瞬間就將銀餅變沒了蹤影。隨即，又笑呵呵地補充道:“閱卷大概需要五天時間，待所有卷子排出了大致檔次，才會由國師和鴻儒復(fù)審，以確定最后的名次。你等如果想遠遠地瞻仰一下我朝國師風(fēng)采，不妨五天后再來！”

    “多謝長者指點，晚輩沒齒難忘！”鄧晨立刻心領(lǐng)神會，又深深地給小吏行了個長揖，然后才拉著滿頭霧水的劉縯、劉秀等人，施施然離開。

    倒了僻靜處，大伙便再也憋不住心中好奇，圍住鄧晨刨根究底。后者先四下看了看，然后笑著解釋道：“哪不上油哪里就不轉(zhuǎn)，這太學(xué)雖然是書香之地，其實也跟天底下其他衙門沒啥兩樣。我剛才偷偷觀察，好些人都在卷子下夾帶了禮物。所以干脆下一記猛藥，別人給銅錢、絹布，咱們直接給銀餅。別讓你們四個，一進太學(xué)的門，就落在別人身后！”

    “這，多謝姐夫！”劉秀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向鄧晨拱手施禮。內(nèi)心深處，卻覺得自家姐夫此舉未必真的有什么效果。想那兩國師、四鴻儒和三十六秀才，俱是何等驚才絕艷人物？心中自然應(yīng)該有一股浩然正氣在，怎么可能為了些許賄賂，就連最基本的公平和公正都不顧，胡亂評判文章的優(yōu)劣？更何況，收錢的都是底下的小吏，最后未必會給國師、鴻儒和秀才們分潤，現(xiàn)在就忙著送束蓨，未免太急。

    鄧晨知道最自家這個小舅子向來想法多，見他道謝時的敷衍模樣，頓時就猜到他心中不服。于是乎，又笑了笑，非常認真地解釋道：“自古以來，都是官做得越大，看上去越和藹可親。而越到底下的小吏，越是兇狠刁滑。此為何理？不過是官做得越大，你平素越見不到，所以給你個好臉色，對他來說又有何難？而底層小吏，卻是真正做事的，所以待人接物只是，就難免把本性暴露了出來。我想，既然世道如此，這太學(xué)雖然是清雅之地，就未必能夠免俗。”

    “這……”劉秀等人無言反駁，只能瞪圓了眼睛苦笑。

    看到少年們滿臉單純模樣，鄧晨忍不住也笑了笑，繼續(xù)低聲補充道：“這幾天，前后足足有三四千學(xué)子來太學(xué)投卷，如果一份份看，早把國師和鴻儒們給累死了。肯定是先由小吏篩選一遍，選出比較出色的幾十份出來，然后再交給國師和鴻儒們評定名次，優(yōu)中選優(yōu)！所以小吏這關(guān)，尤為重要。否則你文章寫得再好，送不到國師、鴻儒和秀才們面前，他們怎么可能慧眼識珠？！”

    “哦！”劉秀、鄧奉、嚴光、朱祐四人終于恍然大悟，齊齊欽佩地點頭。

    馬三娘卻氣得連連撇嘴，冷笑著道：“連太學(xué)里頭，都需要花錢買路。將來倒了官場上，還不是一個比，不讀也罷！免得學(xué)問沒做好，一個個全都黑了良心。”

    “不讀書，我們將來出路在哪？總不能都去打家劫舍？”鄧奉聽得不順耳，忍不住翻了翻眼皮，大聲反問。

    “你？”馬三娘被他戳中了心中痛處，頓時眼睛里就見了淚光。朱祐見了，少不得又要幫她去向鄧奉“討還公道”。幾個年青走一路吵鬧一路，倒也省得寂寞。待回到客棧之時，已經(jīng)又和好如初。

    接下來四天，劉縯和鄧晨兩人，一邊替少年們置辦換各種生活所需，一邊帶著大伙游覽長安城內(nèi)外的風(fēng)光名勝，日子幾乎是一晃而過。到了第五天，又起了個大早，匆匆吃了一口早飯，將全身上下收拾干凈，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朝著太學(xué)趕去。

    早有另外一些消息靈通的學(xué)子，在當(dāng)初投卷的房子前等待。見了劉秀等人，也不覺得奇怪。大家伙兒彼此相視而笑，然后心照不宣地繼續(xù)對著屋門發(fā)呆。

    大約等到了上午巳時前后，太學(xué)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緊跟著，有一輛四匹栗色駿馬所拉著的高車，沿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徐徐而入。卻沒有在大門附近走絲毫停留，直接奔了坐落于院子深處，一座看上去甚為巍峨的殿堂。緊跟著，護送馬車的隨從自外邊拉開車廂，鋪好腳踏，將一個峨冠博帶，仙風(fēng)道骨的長者攙扶了下來。

    那長者雙腳落地之后，立刻甩了下衣袖，轉(zhuǎn)身沖著跟隨過來的眾學(xué)子，微笑而視。隨即，又朝著大伙點了點頭，嘴里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唔”，倒背著手，緩緩踏上了殿堂的臺階。五縷長髯，被秋風(fēng)一吹，飄飄蕩蕩，不惹纖塵。

    注：第二更在1點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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