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且忍仇恨低頭去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仿佛事先約準了時間一般,劉秀的三叔,素來跟劉縯不對付的大宗正劉良,小跑著闖入了皇宮,氣喘吁吁地向劉玄示警,“成,成國上公離開宅院,住進了城西的軍營。”
“老匹……” 忍無可忍,臟話從劉玄嘴里噴涌而出。但是,只罵了半句,他就果斷閉上了嘴巴。
宛城內(nèi)外,原本駐扎著四支兵馬。城南的柱天都部,城北的平林軍,城西的新市軍和城東的大漢御林軍。如今,柱天都部因為劉縯的死,已經(jīng)分崩離析。平林部,被廖湛帶著不告而別。御林軍被劉秀和一些心懷不滿的柱天都部余孽牽制,手忙腳亂。在這當口兒,成國上公王匡卻突然住進了新市軍大營,到底意欲何為?
答案有很多,但無論哪一個,對劉玄來說,恐怕都不是好事兒。所以,此時此刻,他必須強壓下心中怒火,盡快想辦法解決眼前困境。然后整合手頭所有力量,防備王匡趁機“圖謀不軌”!
“淯陽侯,你想替令兄鳴冤,朕明白你的意思!” 到底是做了皇帝的人,短短幾個呼吸功夫,劉玄就做出了一個對自己最有利的決斷,“朕也非那無情無義之輩,認為你既然對大漢忠心耿耿,就不該再有兄弟之情。但當時的情況非常復雜,朕一時半會兒,很難調(diào)查清楚,令兄到底是不是被冤枉。是以,淯陽侯你還請稍安勿躁,先出宮去,替朕安撫了那些大司徒的舊部,讓他們各自回家耐心等待。若是能查明,安國公那日的確無謀逆之意,朕便如你所愿,頒旨替他平反昭雪。若他確實暗中圖謀不軌,你和其他人也不必擔心,朕絕不會大搞株連,濫殺無辜!”
“謝陛下!”劉秀抱拳行禮,大聲道謝。雙腳卻如同扎了根般,不肯移動分毫。
“冤枉,大司徒冤枉!”
“李秩小人,不得好死!”
“大司徒如果想謀反,當初怎么會將皇位都讓出來!”
“不知好歹,那個江湖騙子不知道好歹!”
……
皇宮門口,叫喊聲一浪高過一浪,不停地折磨著劉玄的耳朵。
“來人啊!”猛地將牙齒咬了咬,劉玄再度高聲吩咐,“將李秩給朕押入大牢。如果大司徒真的受到了冤枉,朕一定將此人千刀萬剮,為大司徒殉葬!”
“冤枉,微臣冤枉!” 李秩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拼命向劉玄叩頭。
劉玄忙著利用劉秀去擺平外邊的劉縯舊部,哪肯再理睬這顆棄子?擺擺衣袖,先示意親信們將李秩拖走,然后又強裝出一副和顏悅色面孔,低聲向劉秀解釋,“朕當日只想將大司徒扣下,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奪。誰料大司徒性子過于暴烈,竟然持劍一路殺出了皇宮。結(jié)果,誤會越惹越大,而李秩又急于表現(xiàn),才導致了最后的慘禍!唉,朕連日來,也是追悔莫及,所以,所以才遲遲沒有定下大司徒的罪名……”
“你不是沒有,而是找不到可靠證據(jù),無法面對天下人的質(zhì)問!” 劉秀心中大罵,臉上卻依舊裝出一副木然表情,輕輕向劉玄拱手,“末將懇請陛下,將家兄的尸骸交還給末將,以便家兄入土為安。至于外邊的那些鬧事的弟兄,末將也會盡力替陛下去安撫。至于東征軍,還請陛下盡快指派新的統(tǒng)帥,末將,末將在替家兄料理完了后事,準備在他墳前結(jié)廬而居,以報答他當年撫育之恩。還請陛下,準許末將交還所有印信,從此去做一個什么都不需要管的田舍郎!”
“淯陽侯,你——”劉玄大吃一驚,愕然看向劉秀,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回答才好。
長兄如父。劉秀是他哥哥劉縯養(yǎng)大,他要替他哥哥劉縯去守墓,天經(jīng)地義。東征軍的兵權(quán),他不要了。朝廷中的是非沖突,他也不再跟著摻和了!
如此一來,身為皇帝的劉玄,再也不用擔心他整合劉縯的舊部。更不用擔心他將來會給劉縯報仇。大漢內(nèi)部,也不會因為他的存在,而發(fā)生內(nèi)訌,讓王莽得到喘息之機。
他,他怎么能走得如此干脆?
他,他帶著五百親信星夜返回宛城,居然只是為了替他大哥喊一聲冤枉?他,他不顧一切連闖三道阻截,居然只是為了要回他大哥的尸體,讓他大哥早日入土為安?!!!
他,今日既沒有忍辱負重,也沒有大義滅親,只是直來直去,實話實說。讓朝廷這邊所有事先的安排,都徹底變成了笑談!
“陛下,淯陽侯既然傷心過度,想要休息一段時間,陛下不妨先成全他。然后等國家有事,再下旨相召!” 劉玄的心腹謀士,尚書令謝躬,也看不懂劉秀的所作所為,大著膽子,在旁邊給自家東主支招。
“陛下,既然洛陽周圍已經(jīng)無莽軍的大股兵馬,淯陽侯的確可以退下來休息一段日子,但是他和將士們的血戰(zhàn)之功,陛下卻不能不給出酬勞!” 大司馬朱鮪,更是滿頭霧水,小心翼翼地,在旁邊補充。
如果劉秀今天選擇了大義滅親,先當眾跟劉縯劃清關系,然后再向劉玄搖尾乞憐。謝躬和朱鮪兩個,絕對會建議劉玄立刻誅殺此人,以免其效仿越王勾踐,行那臥薪嘗膽之事。
然而,劉秀偏偏沒有像他們預料的那么做,偏偏把一切都擺在了明處,偏偏像個莽夫般,跟劉玄翻起了舊賬,提醒劉玄,他曾經(jīng)多次救了此人的性命。提醒在場文武,若不是他當年在小長安聚反復沖殺,大伙根本沒機會走到今天!
這,就讓謝躬和朱鮪兩個,無法再堅持各自先前的主意了。
若是繼續(xù)堅持斬草除根,會不會搭上劉玄的性命不說,王匡那邊,肯定要坐收漁翁之利。天下豪杰,也將恥笑劉玄心腸歹毒,連多次救了自己小命的恩人,都絕不放過!
而就此相信劉秀對劉玄忠心耿耿,又實在侮辱了謝躬和朱鮪二人的智商。他們兩個,堅決不相信,劉秀心中,對朝廷,對劉玄,對他們這些謀劃和動手殺了劉縯的人,沒有半點恨意。所以,他們建議劉玄走一步看一步,先放過劉秀,利用此人應付了眼前危機。然后再繼續(xù)尋找此人對朝廷心懷怨懟的把柄,想辦法名正言順地將其殺死。
“二位愛卿言之有理!” 見謝躬和朱鮪兩個,都提議自己先滿足劉秀的部分要求,劉玄便不再猶豫,笑著輕輕點頭,“朕早就派人將大司徒的尸骸盛裝入殮,放在了皇宮左側(cè)的一處宅院當中。淯陽侯,你可以讓興德侯帶你過去,將大司徒接走。至于交還印信之事,淯陽侯,還請你不要著急。王莽未死,群雄未平,待你休養(yǎng)一段時間之后,朕還要繼續(xù)對你委以重任!”
“謝陛下。”見劉玄不肯同意自己的辭職請求,劉秀也不多啰嗦,先向?qū)Ψ焦傲艘幌率郑缓罄^續(xù)大聲補充,。“既然陛下提到了王莽,請恕末將多嘴。家兄之枉死的消息,肯定很快就會傳入王莽耳中。可以想見,新朝君臣,必然彈冠相慶。王莽欲殺臣兄,圖謀已久卻不可得,如今陛下自毀長城,他必抓住時機,集結(jié)大軍發(fā)起反撲!還請陛下早做安排,以免被殺個措手不及!”
說罷,又狠狠瞪了一眼興德侯劉嘉,轉(zhuǎn)身而去。
“末將告辭!” 賈復、鄧奉、王霸和劉隆四人,齊齊向劉玄拱了下手,也緊跟著劉秀走向了宮門。沿途遇到御林軍將士,后者都如潮水般讓開,誰也不敢主動挑起沖突,給了四人掉頭沖向劉玄的借口。
“你,你們……” 劉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呼吸也粗重的宛若風箱。
他真恨不得,立刻下令御林軍動手,將賈復、鄧奉、王霸、劉隆四人碎尸萬段。然而,想想剛才四人在自己面前,赤手空拳打得一眾死士抱頭鼠竄的場景,又不得不強壓怒火。
十三騎沖破四十萬大軍,這么算,四個人沖破一萬人的阻攔,應該相當輕松!
更何況,在場一萬御林軍之中,還有許多人受過劉秀的救命之恩,還有許多人同情劉縯的遭遇,根本不會認真出手!
“陛下息怒!”
“陛下,沒必要跟這幾個莽夫生氣!”
謝躬和朱鮪擔心劉玄被活活氣死,趕緊在旁邊出言勸解,“劉秀才是陛下需要提防之人。這四個莽夫,只是劉秀帳下四頭忠犬而已。只要他日陛下除掉了劉秀,不難讓他們四個,改為陛下沖鋒陷陣!”
“是啊,陛下,他們四個不過……”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 劉玄憋了一肚子的無名火,正找不到發(fā)泄的出口,低下頭,大聲斷喝。
謝躬和朱鮪兩人愕然,誰都不知道各自錯在了哪里,只好乖乖地低下頭,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兩個蠢材!”劉玄越看他們,氣兒越是不打一處來,咬了咬牙,大聲數(shù)落道,“殺了劉秀,誰替朕去收服馬武,還有岑彭?你能行,還是你能行?”
“殺了劉秀,誰替朕去牽制王匡,你行,還是你行?”
“殺了劉秀,將來萬一朕在身陷險境,誰來舍命相救?你,還是你?”
“殺,整天就知道殺,殺完這個殺那個。殺到最后,朕手里再無可用之將,可靠之兵,朕的腦袋,就得落到別人手里。你們兩個,也一樣是被殺的命!”
說罷,不管二人能否聽得懂,一甩袖子,揚長而去。申屠健和劉嘉二人見勢不妙,趕緊互相使了個眼色,帶著御林軍迅速撤離,轉(zhuǎn)眼間,就走了個干干凈凈。只留謝躬和朱鮪,大氣不敢出一個,木樁似的,站在空蕩蕩的庭院當中。
“呱呱呱,呱呱呱……” 雨已經(jīng)停了,荷塘中蛙鳴不斷,仿佛在肆意嘲弄著某些人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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