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領事喬仲登點點頭,從舒服的餐桌旁站了起來,端了一杯專門為他準備的汾酒。
他一邊整理著思路,一邊開始說起來。
“中國嗎,應該說比歐洲更復雜。中國當然也有市民,而且數量很龐大。我們每十年統計一次數據,大周十年,也就是去年剛好進行過一次統計。我們的市民數量我想各位肯定會非常吃驚,居住在縣城、府城等大城市的人口呢,是五千萬。”
這個數字確實很嚇人,因為比歐洲所有國家的人口都多。
喬仲登繼續道:“如果算上居住在小鎮中,不直接從事農業的人口呢,是一億人口還多一點。所以說這是一個相當龐大的數字!”
有西方領事不解道:“如此中國的市民人口,你們是如何防止他們革命的呢?”
喬仲登搖頭笑笑:“沒有專門防止,他們為什么要起義呢?”(革命是個日本翻譯的外來詞,在這個時代的中國語境中翻譯為起義。)
西方領事道:“爭權力,爭自由!”
喬仲登搖頭:“沒人關心這個,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是很關心這個問題。”
俾斯麥漸漸的走進中國領事身旁,跟他碰了一下杯子。
問道:“那你們的自由階層,我指的是那些不受貴族控制的,居住在城市里的,可以自己選擇職業的階層,你明白我的意思。嗯,對這些人如何表達他們的權力訴求呢?”
喬仲登問道:“我不太明白為什么人一定要向誰去表達自己的某種訴求呢?”
俾斯麥很納悶:“如果不向權貴階層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自己的利益該如何保障?”
喬仲登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因為歐洲的市民階層,感受到他們的利益,沒有得到保護。所以他們要向掌握權力的君主或者政府,表達他們的權力訴求。”
俾斯麥道:“沒錯,這就革命的意義啊。他們要求成立憲法,要求可以選舉代表進入議會,去保護他們的利益!”
喬仲登道:“在中國應該沒這個必要。官府不就是為了保護人的利益嗎,不只是市民,還有農民。”
俾斯麥道:“話是這么說。但政府永遠無法保護民眾的利益,而且民眾根本不信任政府,他們才需要一個替他們監督政府的機構,來保護他們的權力。所以他們要求選舉權,要求能夠選舉代表他們利益的代表進入議會監督政府。而且要建立憲法,確保議會的權力。對了,你們的議會呢,我好像沒聽說過中國有議會?”
喬仲登點頭道:“是的,我們沒有設立過議會這樣的機構。不過我還是覺得,官府就是保護民眾的機構,議會完全是多此一舉。”
俾斯麥道:“誰來監督政府?”
喬仲登想了想:“應該是皇帝!”
俾斯麥皺眉道:“皇帝難道不是跟政府站在一起的,政府是向皇帝負責的,議會才是向民眾負責的嗎?而且誰來監督皇帝?”
喬仲登搖搖頭:“一個合格的皇帝是應該關心民間疾苦的。皇帝至少會怕老百姓起義,其實官府也怕。也不是怕的問題,官員和皇帝就應該是關心民眾的。為民做主!”
喬仲登也不知道該怎么向歐洲人解釋中國的政治思想,就好像他始終也不能理解議會的意義一樣。
俾斯麥道:“如果皇帝不稱職,政府也不作為呢?”
喬仲登道:“那就會爆發起義!”
俾斯麥點點頭:“也就是說,你們也會爆發革命,只是我很少聽過。不過按你的說法,其實情況也一樣,都是在君主和政府不能保證民眾利益的情況下,你們的民眾也會革命。可是你們偏偏長期保持了穩定,法國大革命以及這次革命,你們都沒有受到影響。你們的君主和政府是如何長期保持跟民眾利益一致的呢?誰來確保這種機制,或者說誰來監督?”
喬仲登想了想道:“這在我看來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您似乎一開始就將皇帝和官府擺在了百姓的對立面。如果我們的君主迫害百姓,被稱之為無道。在古時候,這種無道,即便百姓沒有起義,也會有諸侯討伐。但后來嗎,君王無道,往往就會亡國。昏君確實也有,但如果君王昏聵,臣子應該勸諫。臣子如果作奸,又是君王懲處。”
俾斯麥點頭:“您的是意思是,中國的君主和臣子是在互相監督?”
喬仲登道:“臣子無權監督君王,只是勸諫。”
“君主如果不接受呢?”
“死諫!”
俾斯麥沉默了片刻:“我可以理解為,如果一個君主違反或者傷害民眾的利益,政府的官員只能通過被動的勸諫,而且必要的時候用自殺來威脅君王改正立場?”
喬仲登道:“差不多是這個狀態,不過極其罕見。很少有昏君昏聵到不聽勸諫,導致臣子死諫依然不聽的程度。如果有這種昏君出現,往往就是改朝換代的時候。”
俾斯麥道:“那你們的改朝換代會有多久?”
喬仲登道:“時間不一定。長久的朝代兩三百年,三四百年也就到頭了。短命的幾十年,甚至更短。不過宋明至今,大都能綿長兩百年。”
俾斯麥忍不住搖搖頭:“兩百年一次革命!”
喬仲登頗有些驕傲。
俾斯麥越來越感興趣了:“那你們的市民階層,他們無法通過議會表達自己的訴求。那你們的政府如果要征稅的時候,通過什么方式進行呢?如何確定一個新的稅種的合法性,而且讓民眾接受呢?”
喬仲登道:“老百姓繳納賦稅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啊。”
俾斯麥道:“沒錯,這是一項義務。可如何讓他們同意征稅,以及確保加稅不會引起不滿和暴動呢?”
喬仲登道:“加稅的話,是由戶部擬定,皇帝同意的。對了,我理解你的意思,我們的皇帝是萬民表率,相當于所有人的代表。至于說稅收讓老百姓無法承受,這依然是暴君的行為,明君總是喜歡輕徭薄賦,也就是降低稅率。征收更少的稅。”
俾斯麥道:“也就是說,皇帝的性質在中國是代表所有人的,他可以代表整個議會。然后皇帝總喜歡降低稅收。那如果爆發戰爭,或者皇帝熱衷于消費,不斷加稅的情況呢?”
喬仲登道:“那也是昏君的行為,要亡國的,臣子必須勸諫。明君會聽,昏君不會聽。尤其是征稅用于享樂,哪怕再少的稅,文臣也要集體反對。君王耽于享樂是十分危險的。”
俾斯麥皺眉:“難道你們的君王不喜歡音樂?酒會?不喜歡巍峨的宮殿嗎?”
喬仲登道:“你說的情況也有。但都是昏君的行為。明朝皇帝就只有一座宮殿,我不認為一座宮殿就能耗干民力。明朝和清朝的皇帝開銷也確實很大,尤其是我國的明朝。所以明朝就亡于百姓的起義。清朝嗎,雖然他們是異族統治,他們的皇帝倒是大多清廉。只有一個乾隆比較崇尚浮華。對了,清朝你們應該知道,他們現在在波斯建國,現在的皇帝身上還穿著補丁衣服呢!”
俾斯麥苦笑道:“你們是通過要求皇帝保持清教徒生活的道德來控制財政的。同時你們的國力很強,可以支撐君主修建龐大宮殿的需求,而且君主只能擁有一座宮殿。君主是通過官員的約束,同時君主又反過來監督官員。政治跟老百姓完全沒有關系,對嗎?”
喬仲登也苦笑:“怎么能沒有關系?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政治當然跟老百姓有關系了,除了皇帝,官員不就是從老百姓中來的嗎?”
俾斯麥問道:“選舉官員嗎?不,我想起來了,你們的官員都是通過考試選拔的。這倒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制度,官員不是皇帝任命的,是所有人都可以考試得到官職,有政治渴望的民間政治領袖,可以去參加政府選拔官員的考試來獲得權力,前提是他們足夠優秀!對了,這叫什么來著,沒錯,是科舉!”
旁邊有人提醒道。
俾斯麥似乎抓住了中國社會平衡的本質,他想到了那些革命者中的領導人物,但他不認為那些領導人物能成為合格的官員,這些人缺乏必要的經驗和培訓,甚至道德水平也不被俾斯麥這樣的貴族認可。
突然俾斯麥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有野心的民間團體領袖,他們又無法通過考試得到權力呢?
“對了,你們的市民階層中,有什么政治團體嗎?類似要求民族獨立的民族黨,或者要求選舉權的自由黨之類的團體?”
喬仲登想了想:“商人有商會,工匠有行會,工人嗎,有幫會。”
俾斯麥皺眉道:“是政治團體。追求政治目的的組織,會向政府施壓,組織行游和擺工那樣的組織。”
喬仲登想了想:“確實沒有。我們沒有議會,所以也就沒有英國那種黨派。君子朋而不黨,意思是道德高尚的人,不應該拉幫結派,為了自己的私利玩弄陰謀詭計和手段。官員如果結黨營私,那是犯忌諱的。”
俾斯麥疑惑道:“中國的道德不支持以不同利益,和不同觀念組成的黨派。這我無法理解,難道一個人不應該因為共同的理想,而跟志同道合的人站在一面旗幟下,為了捍衛他們的理想而凝聚成一個團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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