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一個幸運的國度,至少在漫長的歷史上是這樣。
為什么幸運,因為很多東西跟中國人的個人努力沒有關系,比如物產。
久負盛名的絲綢,從秦漢到唐宋時代,為中國帶來了源源不斷的白銀,是外貿的暢銷產品,如果馴養蠶種是中國人的努力使然,那么蠶這種生物產自中國,就只能是幸運;接著是瓷器扮演了貿易龍頭商品的角色,在宋明時期依然扮演著全世界暢銷品的角色,繼續為中國吸納海量的白銀,導致中國這樣一個產銀量很少的國家,在明代竟然可以實行貨幣白銀化;到了清代,植桑養蠶等技術早已傳遍了全世界,瓷器燒制技術也不再為中國所獨享,可茶葉這種對氣候十分苛求的植物,卻讓中國繼續壟斷這種最暢銷的飲料貿易。
怎么能不幸運!
可惜如此一個天賜之國,竟然淪落到清末那種被人欺負的大知識分子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劣等人種,文化是劣等文化,發出了跟白人混血改良人種,廢除漢字引入拼音的聲音。
這就好比是首富的兒子繼承了家業,本應該完成幾個目標繼續壯大,卻坐擁龐大的資源,最后搞的破產一樣,簡直是差到了極。
周瑯是一個商人,他習慣用商業和經濟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在商業和經濟角度來看,清朝的沒落跟他的經濟政策是分不開的,如此龐大的一個帝國,稅收總量上竟然跟英國這個國相比一不占優勢,排除工業技術的差距,落后的稅收體系是關鍵。因為滿清不但無法跟同時代的英國相比,甚至連幾百年前的宋朝都不如,南宋淳熙年間,非農業稅更是接近85%,可滿清的稅收,依然沿襲明代,以農業稅為主。
所以周瑯格外不認同滿清坐擁武夷山這座金山,竟然封閉福建的對外貿易,讓福建空有優良的港口,卻只能做內貿,而且限制茶葉走海陸運輸,簡直就是最荒唐的事情,比之漕糧走運河還要荒唐。
他不為滿清可惜,滿清看不到或者不在乎的,周瑯在乎,他認為這是他的一個機會。
他將開辟這條財路,然后才這條財路上,收取最豐碩的回報。
周瑯用的人也很對。
魏連理就適合做這種事。
他帶著真金白銀,扮作商人,心翼翼的走入福建內陸。
財不露白,他當然不能像在廣州那樣扮大款,穿的十分樸素,將金子藏的很好,怎么看都是普通的行腳商人,沒多少油水可撈,他甚至拒絕周瑯提供的兩頭驢,而是擔起了貨擔,因為他是江湖人,他知道江湖規矩,不管是山賊還是土寇,只要不是不講規矩的新手,都會遵循一些起碼的規矩,比如有十不搶。
一是喜車喪車不搶,二是郵差不搶,三是擺渡的不搶,四是背包行醫的不搶,五是耍錢、賭博的不搶,六是挑八股繩的不搶,七是車店不搶,八是僧侶、道人、尼姑不搶,九是鰥寡孤獨的不搶,十是單身的夜行人不搶。
可有些人不講究這些,有那些不入流的專挑老弱病殘下手,可一般情況下,有三種人,是誰都不搶的,一種是行醫的郎中,一種是挑擔的貨郎,一種是行腳的僧人。
歸根結底還是這些人對土匪也有利,搶行醫的人,就沒人給他們看病,搶挑擔的人,他們也就得不到補給,至于僧道,這屬于信仰范疇,再苦行僧哪里有什么油水。
因此扮作行腳商是十分安全的,如果遇到十分不講理的,魏連理覺得保護他的三個精銳士兵比撒錢更有效,一旦露了白,他估計他死在路上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他帶的錢,不是為了對付多如牛毛的山賊土匪的,而是用來打通白道的,也就是給各個汛塘的清軍大爺們送禮。
而這個送禮也有講究,他去的時候,一分錢都不給,悄然過了各個關卡,有的甚至是偷渡過去的。
當他到了天宮山一帶,發現了萬頃茶園,并且這里靠近溪流,然后租了船,采購了茶葉,順流而下,這時候才按照規矩,一個關一個卡的過,但這規矩是潛規矩,也就是花錢讓士兵放行。
給錢也不是白給的,而是跟當地守軍結交,并且定下以后的規矩,每次都按照規矩給錢,老實這第一趟必然是虧本的,他運回來的一船兩百擔茶葉,每擔茶葉在廣州賣給洋人的售價也不過20兩,一船下來售價不足四千兩,花出去的銀子卻高達五千兩,當然給周瑯的報賬就是一萬兩黃金都花光了,無論如何這鐵定賠錢。
但周瑯關心的,不是這一趟的盈虧,他關心的是這條路的安全。
魏連理本以為這一趟任務結束他就可以回廣州了,卻不想周瑯讓他直接留在這里,并且告訴他,他必須常駐茶葉產地,負責茶葉的貨源。
當然周瑯給了魏連理足夠的好處,那就是允許他的連利行來經手這筆買賣,也就是這是魏連理自己的生意,當然如果有的選,魏連理寧可不賺這筆辛苦錢。
如果是去趟路,魏連理認為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可如果是讓自己長期負責茶葉渠道,那目前這條路就不夠保險。
他不能讓他的運輸線捏在沿途守衛兵丁的手里,而是要尋求更高層權力的保障,他需要跟各個衙門都拉上關系。
但這并不容易,因為魁倫正在福建興大獄,抓了太多的人了,大多數都以貪腐問罪,一時間魏連理手持大把的真金白銀,竟然花不出去。
錢花不出去,貨卻被扣了。
魏連理跟沿途守軍達成了協議,按照單趟收費,至于他一趟運多少貨物通關,沒人在乎。所以運輸量越大,那么他的收益就越大,運的少了,只能賠錢。加上有周瑯的保證,他極為張揚的一次編組上百艘木排運茶,聲勢實在是太大了,結果到了漳州府,引起了當地官府的注意,被扣了下來。
眼明手快的魏連理孤身脫險,跪在周瑯面前哭訴,直言這趟差事不能干,請求讓他回廣州去,他保證在廣州他可以弄來更多的茶葉。
周瑯不為所動,反而讓人帶他去福州找長麟的師爺,他質問師爺,是不是總督攔下了他的貨,是想跟他開戰嗎?
這給長麟出了一個難題,因為按照他跟周瑯達成的私下協議,雙方互不侵犯,長麟也保證不會干涉去金夏貿易的商賈,可是他也不支持周瑯直接去貿易,現在周瑯強行打開茶葉商路,并且過于招搖,被漳州府攔下,這讓長麟處理起來也很棘手。
因為被扣下的是一批茶葉,茶葉按照規定只能在廣州貿易,周瑯的人卻大張旗鼓的從水路直赴金夏,不被攔截才怪了,漳州府攔下這些貨,全都是禁品,讓長麟都不好明著出面去討要。
但周瑯堅持不承認魏連理是他的人,只這是一個給自己運輸補給的商人,結果卻被攔下,質問是不是長麟有意阻斷周瑯的補給,是不是打算開戰。
此時臺灣戰事已經到了極為膠著的地步,官府和天地會雙方都在爭取周瑯的支持,如果周瑯暴走,長麟就麻煩了。
于是他讓師爺手持他的密信,跟著周瑯的人去漳州府走了一趟。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