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我在想呀,這張羅著是給兒子完了婚了,可卻也欠了別人的饑荒,沒跟他說,是怕他著急。我在琢磨著,要不是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我還是得出去做工,好掙錢堵饑荒,不然靠天吃飯,得啥時候能還上!本來我還年輕,也不是太難的事,可我——”
說到出外打工,陶其盛就會覺得心里堵得慌。
“慢慢來,急不得——”
正在這時,就聽黑虎汪汪地叫了起來。
就見從大門外走進來一個漂亮的年輕小伙,一身筆挺的天藍sè學(xué)生服,看上去很是風(fēng)流倜儻,真是個翩翩少年郎,離遠也能估計出在十七八歲的年齡,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年齡。
陶振坤走過去相迎:“振宗,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叫振宗的小伙子就笑盈盈地上前和陶振坤來個熱情的擁抱,說:“歲月如梭,ri夜相連,好久不見,十分想念!我是昨天晚上才到家的。哥,吃飯了嗎?”
兩個人都是兒時的玩伴。
“吃過了,你呢?”
“也剛吃過。聽說你結(jié)婚了,恭喜你!我想見見嫂子。幾年沒見,不知她長啥樣了?”陶振宗看了眼陶振坤光著的腳,沒說什么。
陶振坤不覺中有點兒窘態(tài),對著汪汪叫的狗喝斥了聲:“黑虎,你不認識了?!”
振宗走向正在看著他的陶其盛夫妻倆,畢恭畢敬地問候了聲:“叔,嬸兒,你們好!”
邱蘭芝上下打量了下他問:“振宗,你怎么回來了?”
振宗一笑說:“回來看看,也想家了!
“就你自己回來的,這路上——?”
“我一個人怎么敢呢,我是在縣城里待了三天才遇到了咱們村子里的人,是孟國安、程茂然和袁永濤他們?nèi)ベu打到的獵物,才跟著一起回來的。這深山老林的,我可怕遇到野獸呢!”
邱蘭芝就問:“伍家的那兩個還沒結(jié)婚的少女婿不是不打獵嗎?”
陶其盛就說:“看你這話說的,不打獵就不能進城了嗎?!振宗,那你的學(xué)念得啥樣了?”
振宗皺了下眉頭說:“別提了,在抗ri的浪cháo播及下,現(xiàn)在沈陽鬧**,學(xué)生罷課,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學(xué)生上街游行,宣傳抗ri。我回來想跟爹娘商量,要去參軍,現(xiàn)在的一些熱血青年都投身到抗ri的隊伍中去了,報效國家,可他們死活不讓我去!”
那時提倡“民族協(xié)和”、“ri滿親善”、“一德一心”為口號進行教育。在教育行業(yè),可以說是突飛猛進的。在東北地區(qū),所設(shè)立的學(xué)校多不勝數(shù),這也是建立在張作霖和張學(xué)良這兩父對尊師重教基礎(chǔ)發(fā)展的。就女子學(xué)堂也很多,使人從那時起開始起步擺脫封建思想的束縛。
邱蘭芝拍了拍振宗的肩膀,顯得很疼愛,激動地說:“兩年沒見,都變成棒小伙子了,人真是不禁混呀!”
“可嬸兒還是顯得年輕,不見老相!
“你這孩子倒會說話,不愧是個讀過書的,讓人聽著順耳。吃飯了嗎?沒吃嬸給你做去。”
“不麻煩嬸兒了,我已經(jīng)吃過了,謝謝!”
這時陶其盛插話道:“你們家也是千頃地一根苗兒,你姐瑤瑤畢竟是個外姓人,也嫁人了,你爹娘還指望你養(yǎng)老送終呢。你現(xiàn)在當兵去,正在打仗,槍又沒長眼睛,要是有個好膽兒的,家的ri子可還咋過呀?!再者說了,咱們這是滿洲國,也沒聽說發(fā)生大的戰(zhàn)爭,只有抗聯(lián)的隊伍。”
這個振宗也姓陶,他爹陶其悅和陶其盛是自家,不過已是遠支兒了。平常素ri里也沒啥來往,只不過陶振坤和振宗是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是親三分向,念在同姓上,倒也顯得比別人近了些。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陶其悅夫妻倆省吃儉用,送兒子去遠處求學(xué),盼得是將來能榜上有名,前程似錦,光耀門楣,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邱蘭芝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話若如此,可在這個戰(zhàn)爭年代里,是需要軍人來捍衛(wèi)祖國尊嚴的。這是滿洲國,可是卻在中國的土地上,凡是愛國的中國人能承認嗎?就是參加抗聯(lián)的也行,凡正是打鬼子。ri本人在鯨吞著我們的祖國,在殺害我們的同胞!叔,你們這是想做啥呀?”陶振宗說著話,就朝屋里瞟上兩眼。
沒等陶振坤說話,邱蘭芝搶先說:“一提這事我就來氣,這兩天你叔也不知是犯了哪門子邪了,老是叨嘮著生要給自己打棺材,傳出去也不怕別人恥笑,哪有這么作踐自己的?!我勸他也不聽,犟得像是頭倔驢。我?guī)退,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我知道他——”
一聽這話,沒等邱蘭芝把話說完,陶振宗就笑道:“我叔這是有先見之明,知道自己早晚得用,做好了放著也爛不了,用時也方便!
陶其盛似有心悅誠服地說:“還是這孩子會說話,我同意。生是偶然,死是必然,黃泉路上沒老少!我盡給別人打棺材了,要讓別人給我打,他們的活兒我相不中!再有,我這手藝是跟岳父學(xué)的,可他死后卻沒占上棺材,我不能跟他一樣!
“別聽你叔瞎說了,他愛開玩笑,一定是誰家有老人的請他給訂做的!鼻裉m芝是不會信丈夫的話的。
陶其盛就苦笑了下說:“不信,那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好了!
“咋盡說些啥傻話呢?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年紀又不老,就是準備,那也準備的太早了些,好不當兒的家里擺口棺材,這進進出出的看著也發(fā)瘆,怪嚇人的!我這輩子呀,啥都聽你的了!干脆,是誰家要的,你還是把木料拉誰家做去好了!”邱蘭芝白了丈夫一眼。
“我——”陶其盛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
“我也知道我叔愛開玩笑,當不得真!
說著陶振宗看了下那被截了的紅松木材,仔細掂量了下尺寸說了句:“挺長的,好木材,截了有點瞎材料,剩下的七長八短,打箱做柜的也有些用不上,還能做啥用呀?只有當燒火柴了!”
陶其盛聽了振宗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若有所思了下,才恍然大悟地說:“你哥結(jié)婚時,我也沒舍得用它做上兩件像樣的箱箱柜柜。你這話倒提醒我了,我看不如把它打成個大棺材,能著開倆人的,不管你嬸兒我倆將來誰先死后死,最后那個也能合葬在一起,倒時也省事了!”
邱蘭芝就生氣地說:“越說越不像話了,還是你用吧,別拉上我,我還沒活夠呢!”
陶振宗就笑道:“那要是一個死得早,另一個要是晚很多年,這棺材豈不是也腐爛了?!”
正在這時,就聽屋門一開,柳杏梅走了出來,她的大辮子又盤了起來,像是麻花一樣聚攏在頭頂上。
陶振宗看向她的那瞬息之間,目光竟有些發(fā)癡了,好似他發(fā)現(xiàn)了世界上最美麗的風(fēng)景一樣。
柳杏梅步履姍姍地走上前來,看著振宗也有點發(fā)愣,就問一旁的陶振坤:“他是——?”
還沒等陶振坤說話,振宗就看著柳杏梅笑著說:“嫂子好!怎么,你都不記得我了?我和我哥四年前還去過‘河道灣’你家呢,是在冬天,給你們送去半只狍子肉的!
“噢,還是你呀?不細看真是認不出了!”這時柳杏梅才似乎想了起來。只是在心里不免有些驚訝,都說是女大十八變,沒想到這男孩子也能變,再不是那個破衣襤褸又臟兮兮的少年了。
柳杏梅沒臉紅,倒是陶振宗卻紅了臉了。
柳杏梅悄悄走近了陶振坤。
陶振宗眼角余光偷看著令他驚艷的柳杏梅,心不在焉地對陶其盛奉承道:“叔的手藝是遠近皆知,做什么都好!”
陶其盛卻嘆道:“可惜沒收個徒弟,將來怕是要失傳了!你一個大學(xué)生,志在四方,是學(xué)不了這只為養(yǎng)家糊口的東西的,你要是肯學(xué)我倒是可以傳授給你!”
陶振宗聞聽此言先是一愣,隨后是喜上眉梢,不知為何,卻心血來cháo,對陶其盛很誠懇地說:“叔,要是我不去讀書了,又因爹娘反對不能去當兵,我就跟你來學(xué)木匠活兒,你收我當徒弟吧,怎么樣?”
陶其盛愣了愣,隨后笑逐顏開,就說:“我本想把手藝傳給你哥的,可他笨手笨腳,難以學(xué)會!這些年,不知有多少人想拜我為師呢,可都被我拒絕了,同行是冤家,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那樣會被搶飯碗的。事到如今,本以為我的手藝失傳了,有你繼承也好,看你也心靈手巧,就索xing收你為徒了。不過——只要你能學(xué)去一半呀,也能吃上一輩子飯!但不知你爹娘是不是同意,你得先——”
他對陶振宗這個孩子是深有了解的,自小聰明伶俐,學(xué)啥像啥,非是又懶又笨的振坤可比。以前國跟他學(xué)過毛筆字,就可看出有天賦來,認為若要執(zhí)著便可成書法家的。
“不用問,他們一定是巴不得的呢!”
陶振宗說著,慌忙在陶其盛面前跪下磕頭拜師:“謝謝師父!”
“好孩子,快起來!”陶其盛伸手將振宗攙扶起來。
“他爹,你——?”一旁的邱蘭芝想阻止,認為丈夫的決定未免太草率了,但當著振宗的面也不好直截了當?shù)恼f什么。
這連陶振坤和柳杏梅也被這舉動給驚愕了。
陶其盛沒去理睬妻子的話,卻輕嘆了聲對振宗說:“我的手藝也不知道你究竟能學(xué)多少?!”
“我當然要學(xué)會全部了!本褪翘照褡谝菜坪醪恢雷约涸趺磿蝗婚g冒出了這個決定的。
“那——那只要是你爹娘同意,那你就學(xué)吧,能學(xué)多少就多少,總之是要比閑逛強!”此時的陶其盛陷入一陣迷茫的困惑之中,甚至是一大股悲哀縈懷襲來!
“沒想到初次學(xué)木匠活,竟會是棺材?!”陶振宗似在為此感嘆。
柳杏梅一聽果然是棺材,就不由地一愣。
陶其盛說:“只要是你能學(xué)會這做棺材一樣活,也能混口飯吃的,不用學(xué)多了,是人就得用!”
柳杏梅心想:公爹不傻不乜的,又沒病沒痞的,自然是不會給自己準備棺材的了,肯定是要給別人做的,只是他這個人愛開個玩笑而已。要是真那樣,不會是突發(fā)奇想的心血來cháo,才有此荒誕不經(jīng)之舉,倘若是這件事傳出去也會被世人貽笑大方的,那樣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會真的變成老混蛋一個了!可誰家會訂做這樣一個足可著開倆人的大棺材呢?村子里也沒聽到說誰家兩口子得重病的,再有這打棺材開始時也不見雇主登門檢驗?zāi)静幕蛱嵘兑螅@事確有蹊蹺可疑之處,把人蒙在鼓里,百思不得其解,這真是件詭譎之事。要是真的話,或者是——?她不敢往下多想了。
“你們兩個說說,你爹哪有拿自己開這種玩笑的?竟說是要給自己做口棺材,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才不信呢!”邱蘭芝憤憤地說。
陶振坤小心翼翼地湊到柳杏梅跟前,低聲在她耳邊說:“太荒唐,我也不信,要是真那樣的話,爹一定是吃錯藥了,你信不?”
“你再胡說八道的,我可是不幫你了!”邱蘭芝像是真的生氣了。
陶其盛說:“不用你了,我有徒弟幫忙了。你就——”
忽聽陶振坤“哎喲”了一聲,捂著耳朵噓哈著躲向了一旁。
“咋得了?”邱蘭芝忙問。
就聽柳杏梅繃著臉兒說:“大概是踩到貓尾巴了吧!”
原來是她趁陶振坤不備,偷著擰了他的耳朵。
陶振宗信以為真,就四處尋找那貓的蹤影。
柳杏梅見他這樣,就忍不住咯咯笑出聲來,那聲音真好像是珠落玉盤一樣悅耳動聽。
而陶振宗看著她時,就有點兒進入了癡迷狀態(tài),覺得她出落的真是太美了,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在他的眼里像是不亞如看到了從瑤池上降落紅塵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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