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間,柳杏梅摸了把剪子遞到了陶振坤手里。
陶振坤一愣,就問:“干啥?”
柳杏梅又抓過了長長的大辮子遞給他說:“沒了簪子,你就把它剪了吧!”
陶振坤固執地說:“不剪!”
“為啥?”
“這樣好看,顯得永遠年輕。”
“別人看了會以為還是個大姑娘呢!”
“腚大點兒的村子,東邊放個響屁西邊都能聽到了,誰還不知道你是我的老婆,已經是名花有主了!”
陶振坤說著,心里一難過,把柳杏梅擁入了懷中,親吻了下她的額頭,就掉下了淚來。
夫妻相擁,黯然而泣!
由于陶其盛重病在身,那種病如同判了死刑,只在朝不保夕間垂死掙扎。柳杏梅主動要給公公做壽衣,量身剪裁布料,她心靈手巧,手工jing細,自信不會現丑的。
而終ri以淚洗面、憂心忡忡的邱蘭芝卻對她說:“孩子,還是由娘來做吧,不是娘看不上你的針線活兒,是你爹這輩子也沒穿過幾件像樣的衣服,也許這是我給他做最后的衣服了!”
柳杏梅理解婆婆的心意,見婆婆又在落淚,就勸慰道:“娘,既然爹的病已經是這樣了,你就是再著急也沒用,別把自己也糟蹋出病來,家里的一切還指望你來管呢!”
從回來的當天晚上,她就從孟萬鵬家借來了熬藥鍋子,開始給公公煎湯藥來喝。
那藥劑之中,自是有認識的東西,因為身處山林之中,有些草藥是見到過的,無非是:紅豆杉、蟾蜍皮、蟾酥、西洋參、全蝎、黃芪、當歸、三七、絞股藍、白花蛇舌草、半邊蓮、山慈菇、鐵樹葉、薏苡仁、百合、穿心蓮等等之物,不認識的也有幾種。
等陶其盛幾付藥喝下,其病情也不見好轉,仍是臥炕不起,面sè蠟黃,ri漸憔悴,看來是無人能妙手回chun了!
在天氣好時,有時在勸說下,邱蘭芝就攙扶著丈夫走出大門,讓他在一張板凳上坐下曬曬太陽。就是再堅強的人在病魔面前也會變得脆弱不堪的!
留給陶其盛的ri子幾乎是屈指可數了,往事則成了他的回憶,無論是喜怒哀樂!
對邱蘭芝來講,對丈夫更加多了眷戀之情!
(關于癌癥,在我們玉皇村,就有一個年輕人,他從不喝酒吸煙,也沒什么不良嗜好,卻很突然地得此病死了。都說煙酒對人百害無一利,但我認為一切都是因人而異。我不懂醫學,醫學也就是科學。我見過很多高齡人,他們八-九十歲到死才算是戒掉了煙酒。如果說不喝酒吸煙,就能長命百歲了嗎?有些科學認為的東西也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不幾ri,那套壽衣便已做好,可上面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一個做妻子的愛和痛,并把淚水也縫合在了里面!
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在病魔的折磨之下還能苦苦支撐多久,每一天的心情都是沉重的,簡直是煎心熬肝一樣,可以說是度ri如年!陶其盛越發的病重了,娘三個聚在一處偷著商量,除了陶振坤的兩個姑姑,也沒啥親親故故的可以去送個信,讓來見上一面。只有兒女親家這一門子親戚,但也可算是路途遙遠,再說路上也不安全,所以也就作罷了。
簡短節說,陶其盛的姐姐和妹妹接到信兒后,和丈夫孩子回來探望,自是難過萬分了,血脈親情,都有生離死別的心痛!一nǎi同胞的兄弟姐妹,那是可想而知的。姐妹倆家里還有一攤子事呢,誰能撇家舍業的能天天在弟弟哥哥面前守著,三天后還是在肝腸寸斷中難舍難分的離開了!
這天傍晚,柳杏梅正在做晚飯,忽聽黑虎在叫,出門一看,見是兩個中年男女站在了大門口。她一看之下,不禁是喜上眉梢,原來是她的爹娘來了。她沖屋里喊了聲:“我爹娘來了!”
說完她驚喜之下奔上前去。風塵仆仆的夫妻倆,衣著很樸素,看上去有些狼狽不堪,表情很不自然。但在喜出望外之下,她沒留意這些。
“爹!娘!你們咋來了?”
她娘就淚眼盈盈地先說:“還不是想你了,結婚這么久了,也不見你回去一趟,你是把爹娘給忘了!”
柳杏梅就撲進了娘的懷里撒了個嬌,抱著娘就流下淚來說:“女兒怎么會忘記你們呢!我們剛才還念叨你們呢,沒想到說曹cāo曹cāo就到了!”
她娘一副舐犢情深的樣子,淚眼盈盈地摸著她的臉頰問:“你不同意和振坤的婚事,我和你爹都很惦記著。也不知道你咋樣了,就來看看,孩子,你還好吧?”
“都很好,既然嫁給他了,也就認命了。”
她娘又說:“我和你爹還有你爺爺nǎinǎi都是因為當初看中了陶家人是勤儉持家、老實忠厚的,才給你們訂下的這門娃娃親,還有就是——”
“是什么?”
“別往沒用的上扯!”柳承德冷漠地瞪了眼妻子。
她娘只好閉口不說了。
柳杏梅在想:難得見到了爹娘,她一定要把關于自己的出生和被陶其盛救自己一命的事問個明白。
她娘盧桂蓮是個看上去很普通的女人,不丑也不俊,和女兒一比就有了宵壤之別的了。不過她在生兒育女方面確實經歷過一樁匪夷所思的怪異之事。那是鮮為人知的,至今幾乎是被守口如瓶著。
當柳杏梅看向爹時,就發現爹的臉sè有些不對勁,驚訝地問:“爹,就你們倆來的嗎?”
“嗯!”柳承德隨即長嘆了一聲。
“爹,出啥事了嗎?”
她娘擦了下眼睛說:“別提了,我們險些見不著了!”
柳杏梅愕然,就問:“為什么?出了啥事?”
“在路上我們遇到土匪了,就在‘蛤蟆溝’地方,從山上跑下來五個人,其中一個當頭的,是個黑大個子,手拿雙槍,他們都用布蒙著面。把毛驢車搶去了,也把我倆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搜去了,幸好是沒要我們的命!”
夫妻似仍在那驚險之中心有余悸!
柳杏梅聽后,感到震驚,見爹娘焦急難過,就安慰道:“這挨千刀的土匪,也鬧到跟前了!捉不盡的虱子拿不凈的賊,他們也是被生活所逼迫的!著急也沒用,傷財是免災的,只要你倆平安無事就好,快進屋吧。”
驢車對窮困的農民來說,那簡直是半落家業呀!
走進院子,往屋里走時,柳杏梅還問:“我爺爺nǎinǎi的身體還好吧?”
她娘說:“都硬綁著呢!別看眼見快八十的人了,你爺爺拎桶水都沒問題,你nǎinǎi是閑不住的人,還幫我忙一些活計的呢。”
“人老了更不能閑待著,需要鍛煉身體才行,那我哥哥嫂子和胖胖都好吧?”
“都好!你走后的那幾天,胖胖嘴里老是喊著想姑姑了,又哭又叫地鬧騰了幾天,現在ri子一多,他倒也忘了些!”
聽到家里人都好,這是件高興的事。被親情之愛所包圍,是人最幸福的事。
這時的柳杏梅想起了陶振坤問起她又沒說的話,關于娶親時她死活不肯穿上嫁衣跟著走時,是上了年紀的爺爺nǎinǎi把她叫到沒別人的屋里說了一番讓她無法再抗拒的話。
nǎinǎi當時拉著她的手哭著說:
“梅子,還是認命吧,你就別再怪你的爹娘了。當年給你和振坤定的娃娃親時,誰也沒想到你會不同意。這種事也不止是咱家,再說了,陶家那是過ri子人家,也不算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要是你爹不跟陶其盛有交情,不了解陶家是啥樣的人家,也不會輕意就定了這門子親的。不管怎樣,起碼你和振坤還見過幾次面呢,不像當年我跟你nǎinǎi似的,那是隔山買老牛,只在結婚那天當揭了蓋頭才知道對方長啥樣,就是瘸子瞎子也得認了!現在,我們還不是兒孫都有了。”
爺爺的臉上也掛著淚說:
“人這輩子的緣份都是隨命攤,想好不一定就能得好,就別挑肥撿瘦了。振坤那孩子雖說長得不咋的,但看上去倒也忠厚老實,這比啥都重要。長得好天天看著,那能當大米白面吃嗎?一個人就是再丑,等看習慣了也就順眼了。你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還有這世道,兵荒馬亂的,土匪橫行,誰家有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擔心!咱們這個家誰也不愿意把你打發出去,就是舍不得能管用嗎?這姑娘大了畢竟是人家的人!還有,你要是不愿意也行,咱把收下陶家的彩禮給退了,這門親事就算拉倒了,我和你爹去陶家負荊請罪去。可你想過沒有,人都是有頭有臉的,說出的話還能收回來嗎?!你要是不跟著去,陶家丟了人不說,咱們家的臉上也不光彩,你還讓爺爺在這個村子里住不住了?你爹跟爺爺一樣,一輩子行地正走地端,辦的事從沒有讓人在背后指著脊梁骨說三道四過!還有,你哥哥娶媳婦時也借了別人家的錢,到現在還沒還清呢,本來還指望著著你嫁人時的彩禮錢——我——”
“別說了,我嫁我嫁!”她撲進nǎinǎi的懷里哭了。聽到爺爺nǎinǎi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她還能再固執嗎?她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所以毅然穿上了嫁衣。
nǎinǎi擦著眼淚說:“女人,一生下來就得認命,你嫁出去后,可得改一改這倔脾氣,嫁了人就得聽人家的,就不能任著xing子了。你在家里就是你爹娘管不了,那是因為有爺爺nǎinǎi寵著慣著,不讓別人抹你一點兒不是,到了陶家可得給陶家長臉面,要遵守三從四德。隔了這么遠的路,世道又不太平,以后再見面就不容易了,別做讓家里人擔心的事!在nǎinǎi和你爺爺有生之年,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你!就你這擰xing子,要是和你哥調個個兒就好了,可惜你卻偏偏托生個女兒身,人有時是心強命不遂的!”
“nǎinǎi,我聽你的就是了,放心吧!”
如今一切都已變成了往事!
這時陶振坤和邱蘭芝扶著陶其盛接了出來。
柳承德一見陶其盛那病病殃殃樣,頗感愕然,快步上前問:“兄弟,你——你這是怎么了?”
陶其盛激動的臉上淚水縱橫,哆嗦著手拉住了柳承德,顫聲地說:“大哥,一言難盡呀,沒想到兄弟臨死前還能見上你一面呢!”
雙手緊緊相握,這是多年經歷過考驗的友誼啊!
“這——這——是——兄弟,何出此言?”柳承德大驚失sè。
“大哥,親家婆,快進屋里說吧!”邱蘭芝含著淚往里相讓。
柳杏梅她娘也是詫異不已。
于是,柳承德夫妻倆就在陶家盤桓了兩天。在執意要走時,由陶振坤拿著獵槍護送過了“蛤蟆溝”,索xing也沒發生什么事。
過了兩天,也沒見有不好的消息傳來,柳杏梅這才放下了心。爹娘一來,那么過年自己也不用回去了,再說家里有病人也走不開,這倒也省得惦記。
背地里陶振坤問柳杏梅:“你問過你的出生是在哪里了嗎?”
柳杏梅則是嘆了口氣說:“這事以后就別提了!”
陶振坤心想:這事她肯定是問過她爹娘了。
附近出現了土匪,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迅速讓村子里的男女老少皆知。交頭接耳下,立時沸沸揚揚起來,如一股恐怖的yin霾籠罩在了和平村的上空,人人提心吊膽。
打家劫舍的山賊土匪,真是令人深惡痛絕!
在令人惶惶不可終ri之即,村里老壽星伍元祖挺身而出,已有八十高齡的他,在這種幾乎是四面楚歌的局面上,他毅然挺身而出,因為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可以說是有凝聚力和號召力的,因為伍家在本村占據著根深蒂固的顯赫地位。他發話了,招集了村民,在他家寬敞的院子里開個會。他德高望重,一呼百應。
伍家氣派的深墻大院里,擁擁擠擠,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議論紛紛。陶振坤也來參加了,他加在人群中間。伍家的四合大院,占地足有四五畝,有二十多間房屋,紅油漆的門窗,雖是石頭砌成的房屋,房頂鋪了綠瓦,窗戶上鑲了一種不透明的花玻璃。在沒見過啥世面的村民眼里,已經是顯得金碧輝煌了,大門外的兩尊石獅子就可襯托出氣派的象征,還立有四個拴馬樁。空氣中時不時的彌漫著陣陣腥膻的氣味,那是在墻外有牛羊圈的原故。另外,在院子內的牲口圈里的槽前拴著四匹馬和三頭驢。馬是伍家少爺們出門時用的,驢是耕地拉車用的。由此可見,足以充分顯現得出伍家家大業大的氣派來。別看伍家是和平村的首富,并不使奴喚婢,充其量也就是雇傭兩個放牛羊的。伍家的地勢是本村最高位置,由于村子坑坑洼洼,所以每家房舍都是七高八低的,而且也是犬牙交錯,根本無法提到規劃整齊和秩序。
在這些人的到來,足以讓狗叫上一陣子的了,在伍家的院子的四面都拴有狗的,狗是能起到看家護院作用。兩種不同的鳥鳴聲很好聽,那是來自晾衣桿上的兩個籠子,里面有兩只不同的鳥,聽說是鸚鵡和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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