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原本的墳塋舊顏又換新貌,墳頭上的一塊石頭下面壓了紙張,沒有幡也沒有花圈,就像清明時(shí)的填土祭奠,可葬下的卻也是個新人。 .org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存在。
?一股青煙裊裊上升與空中,似要與浮動的云彩融合在一起。
?陶振坤和柳杏梅跪在墳前,一塊長條青石似供桌,上面擺放著兩個倒?jié)M酒的盅子和一瓶酒,以及兩個饅頭。這樣的供品看上去很簡單也很寒酸,不過卻不能代表著活人的心情。
?這時(shí)空中飄落下了霏霏細(xì)雨,像是哭泣的眼淚,太陽也失去了神采奕奕的笑臉。
?兩個人淚雨交融。
?柳杏梅抽抽答答地說:“爹,娘,你們二老就安息九泉吧,不要牽掛我們。生前這究日子也沒什么好東西孝敬你們的,這是做晚輩的愧疚!生能同衾,死能同棺,這是恩愛夫妻所盼望的,你們就瞑目吧!”
癡呆中的陶振坤其實(shí)早就想到了,爹打了這么大的棺材其實(shí)就是暗示著要和娘在一起的,可這事要是提前說出來太難接受了!這時(shí)在他朦朧的視線里像是有兩道人影一閃,追望過去,就見爹和娘并肩站在不遠(yuǎn)處。
“爹!娘!”
他嘴里喃喃地叫著,站起身來。
柳杏梅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陶振坤在看著爹娘,爹身上穿著的依然是壽衣,娘穿著的依然是裙服。這個時(shí)候,他發(fā)現(xiàn)爹娘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那么的慈藹可親,一如時(shí)光倒流回到了從前。
他爹說:“兒子,兒媳,爹和娘能有你們這樣的兒子兒媳也不枉做人一回了。我們陽世間的緣份已盡,都不要太難過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請你們要記住的是,無論是將來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忘記自己是炎黃子孫、忘記自己是中國人、忘記我們的祖國,到任何時(shí)候都不要丟了祖宗的臉。時(shí)逢亂世,有國才有家,都好自為之吧。”
他娘說:“兒子,兒媳,娘和爹能有你們,沒白活一回,知足了。你倆要好好過日子,至于還沒有兒女,也不要太著急了,命里有的終歸會有,命里沒的求也沒——”
欣喜若狂之下,陶振坤就要向爹娘撲奔過去。突然間,他的眼里呈現(xiàn)出了一片空白,因?yàn)樗牡飸{空消失了。他急切地跑到了爹娘站著的地方,卻發(fā)現(xiàn)沒有留下任何蹤跡可尋!
“你——你這是怎么了?”柳杏梅來到了他跟前。
“爹!娘!”陶振坤聲嘶力竭地喊了兩聲,回答他的也只是曠野里的回音。他沮喪地蹲了下來,用拳打了幾下腦袋,然后抱頭哭出了聲來。
這是他爹娘對他的最后囑咐嗎?還是他眼前出現(xiàn)了幻覺?
柳杏梅四外看了看,根本就沒見到公婆的身影,他俯下身撫摸著陶振坤的頭,安慰道:“哭吧,哭出來心里會好受一些的!”
這時(shí)在附近的樹上傳來了夜貓子呱呱的叫聲。
陶振坤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兇狠地問道:“槍呢?”
“槍——哦!”愣了下的柳杏梅轉(zhuǎn)身而去,很快就把那支雙管獵槍取來了。
陶振坤接槍在手,非常熟練的將子彈推上了膛,向著一棵幾米遠(yuǎn)的榆樹上瞄準(zhǔn)。
“大白天的你也叫,你這是在找死!”
柳杏梅沒敢阻攔，她見陶振坤發(fā)腫的眼睛里像是要流出了血淚。就兩手捂住了耳朵，閉上了眼睛。
跟著便是槍響了,一只鳥從樹上應(yīng)聲而落。
它會是糾纏在陶家的那只嗎?
遠(yuǎn)處的幽靈塔和看不見的地獄谷,以及不遠(yuǎn)處孤伶伶的那個苗運(yùn)昌衣冠冢,都是有著荏苒歲月里留藏下的不為人知的故事!
曾經(jīng)發(fā)生在這座龍骨山上的故事,是他們兩個無法知道的——
夜里，陶振坤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背娘回家時(shí)，似發(fā)覺有一物從娘的身上掉落下來，回頭去看，忽見一只迅捷比無的烏鴉在地上叼起一個長而粗的東西，不過那東西紫紅里卻也透著幾分黑黢黢顏色如同個頭不小的地瓜模樣，它飛上了附近的一樹柳樹上在兇狠而貪婪地啄食著，但立刻引來幾只烏鴉和喜鵲與它拼命般爭奪著?。
他將娘的身體放下，撿著石頭一次次追打著那些可惡的烏鴉和喜鵲，試圖非得要親眼看一下那究竟是何物?。
那物在他執(zhí)著不懈的努力下，終于從烏鴉的嘴里掉落下來，他快步上前伸手去接時(shí)?——
卻被梅給推醒了，原來竟是南柯一夢?！
夢里怪異的情景折磨著他再也無法入眠,就會自然想到了爹的生殖器究竟是怎么不翼而飛的?！
?不過,在整個夜里,他們夫妻倆誰也沒有再聽到討厭的夜貓子叫聲。
清晨，陶振坤聽到了數(shù)只烏鴉和喜鵲在院子里呱呱嘶啞地嚎叫。就想起了夜里的那個夢,于是就推門去看，卻看到了另一番景象，果然有數(shù)十只烏鴉和喜鵲在圍繞著那棵杏樹在爭奪著一個與夢中出現(xiàn)的東西，他似乎終于看清楚了那個被叼在嘴里的東西是什么了，在震撼和懊惱中再也沒有想要看的**了，他揮動著臂膊驅(qū)逐著那些在他眼里像魔鬼一樣的烏鴉和喜鵲。而那些烏鴉和喜鵲卻叫囂著糾纏不休地不肯離去，幾乎是院子里的每一處角落里都被這些可恨的精靈所霸占了。他怒不可遏，回身進(jìn)屋取了那支獵槍，再沖出來時(shí)，朝著那烏鴉和喜鵲毅然放了一槍，那么多的烏鴉和喜鵲竟然是一只也沒被打下來，結(jié)果是連一片羽毛都沒有落下?。
他第一次對自己這個神槍手感到了慚愧?！
夢里的情景與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竟是如此的相似?！
“這是為么?？！”?他拋下了手里的槍，蹲了下來，用手猛擊著自己脹痛的頭部?。
“怎么了?？”柳杏?梅似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是覺得今天的烏鴉和喜鵲比每天格外的多些,它們在喧囂不止。
陶振坤這時(shí)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從爹重病開始后，這個家就從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中變的紊亂而失去了順暢秩序！跟隨著母親的死，也沒能把他從夢魘中解脫出來！其中似有一只無形的魔鬼之手，扼緊了他的脖子不放，在喘不出氣來的情況下苦苦掙扎著，是那么的無助和困惑?！他是多想日子能夠回到從前,父母健在時(shí),一家四口其樂融融,那是有多第幸福的啊?可是,幸福不是東西,是無法抓牢的,稍縱即逝!爹娘都去世了,這個家已不再完整!人生在世,誰都是會有痛徹心扉而欲哭無淚的時(shí)候——
?陶振坤還是無力支撐精神上的這座殿堂,他病倒了,臥炕不起,渾身發(fā)燙,滿嘴囈語。
?柳杏梅本以為當(dāng)一個男人經(jīng)歷多了也就會變得更加堅(jiān)強(qiáng)起來的,也許這樣的歷經(jīng)是一個男人也承受不住的,情感脆弱的人真的是不堪一擊!而他這個外姓人雖說也是痛苦難過,但這個家絕對不能誰都垮了,必須要有一面精神旗幟有人來扛。
?不用說,吳荷也參加了照顧陶振坤的行例來了,在這個時(shí)候她不再顧忌避嫌了,一旦是女人做出了的決定,有時(shí)候要比男人還有決心。而這個需要人手的時(shí)候,心存醋意和懷疑的柳杏梅也不好拒絕了。那個陶振宗也想留下來照顧他所謂的哥哥,可當(dāng)時(shí)就被她給婉言拒絕了,她怕這個暗中癡情于自己的青年被丈夫看了心里更會添堵的!
?柳杏梅還把村里收藥材的楊旭請來給陶振坤把脈診治,因?yàn)樗锹酝ㄡt(yī)術(shù)的。于是就在他家取來幾服配好的湯藥,是免費(fèi)相送的。
?陶振坤在勸說下幾服藥下去,病情見到了好轉(zhuǎn),只是仍不肯吃東西。
?這天趁著吳荷回去給陶振坤殺雞燉湯時(shí)，柳杏梅做了一碗面條還打了兩個荷包蛋,端到了炕上,可陶振坤還是拒絕吃。
?這個時(shí)候,柳杏梅只好鼓起勇氣推心置腹地對陶振坤說出心里憋著的話了。
看著陶振坤流淚不止又憔悴的那種情形，他如同是個永遠(yuǎn)也離不開父親和母親的孩子。
“振坤，我知道是我錯了，不該——不該要求和你——竟沒讓你照看好娘，對不起!可我——”
僅僅是一個次疏忽大意所犯下的錯誤，卻逃避不了人為因素的成份，造成了嚴(yán)重后果，她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彌補(bǔ)丈夫因喪母之痛在心里所產(chǎn)生的裂痕！
曾經(jīng)那個任意妄為的她，面對命運(yùn)的戲弄也會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陶振坤躺在那里，閉著眼睛，卻沒說一句話。
“振坤，你要是怪我，就是打我罵我都可以，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好不好？爹曾說過‘爹死娘亡，別忘了食臟’。爹沒了，娘又不在了，你要是再有個好歹的，你可讓我咋活呀？！如果地下的爹娘有知，他們也是死不瞑目的！難道你們陶家從你以后就斷了香火了嗎？你說過你是喜歡我的，我也想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的。求求你，好起來吧！你能忍心拋下我不管了嗎？你是個男人，一定要學(xué)會堅(jiān)強(qiáng)，我嫁給了你，你就得一輩子對你的女人負(fù)責(zé)到底的，不然我會恨你!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這個家可就真完了！我是個女人,嫁給你這么長時(shí)間了也沒懷孕,幾乎讓我在村里人面前快抬不起頭來了。另外,我的爹娘要是知道了我還沒懷孕,他們也會為我著急的!這你能理解嗎?現(xiàn)在馬上就該往回收拾莊稼了,糧食是不能耽擱的。爹的病是無藥可治，得了就是等死。娘是精神上有了問題，雖不至死，可是他們卻都不在了，這大概就是命吧！對他們的死，成了你的心病。我們對他們是盡了孝道的，可以說是問心無愧。如果二老地下有知，見你痛不欲生的樣子，能瞑目嗎？陶家還沒有后人呢，能從你這輩就斷了根兒嗎？這樣的話，就是你的不孝了！你病著,我還能放心離開去——我——”
眼淚一串串在柳杏梅略顯蒼白的臉上滑落。自從公爹死后，她也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愛以近似下流的話調(diào)戲自己的丈夫，對這個嗜好也失去了興趣，變得落落寡歡不善言辭了起來！
父親死去的悲傷陰影在兒子的心頭揮之不去，無形之中在改變著他的性情！現(xiàn)在，婆母又不在了，讓她這個做兒媳婦的都都是感到了肝腸寸斷，何況是一個做兒子的呢？母親的死等于是雪上加霜，讓他不堪承受如此沉重打擊！
這時(shí)，一只無力的手卻握住了她的手，這只手給她帶來了驚喜和希望。
這時(shí)，兩個人幾乎是同時(shí)驚訝地發(fā)現(xiàn)：人生，有些時(shí)候面對現(xiàn)實(shí)生活就是一種無奈，而人的本身就是在這種無奈中徘徊著！這就像是那條神奇的金魚，曾經(jīng)被冰凍囚禁于一個碩大的冰雹里，后來在融化中得以釋放出來，又一度受困于一個盆子的局限空間，不久又淪落進(jìn)貓的肚腹，然后接著則是一同灰飛煙滅的徹底消失，這一切都是具有哲理性的一種詮釋和啟迪，是所有生命的過程而已！
有誰不會對不如意的人生抱有怨懟感呢!
難道不是嗎？
令人感到悲哀的是，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柳杏梅精心伺候著病中的陶振坤，幾天后他終于好了起來。
不過,漸漸好起來的陶振坤首先不是去張羅著收割莊稼,而是從山上挑選了一塊長方形的青石頭,回到家里就用錘子鏨子開始進(jìn)行打磨起來,并且讓陶振宗在上面用毛筆寫下他說的文字,然后把那字雕刻出來。
這墓碑是他要給爹娘墳前立的。
?墓碑的好處,并不只是它能提醒人們能夠記住死者是誰,還有可以證明死者的所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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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editorbyJack01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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