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檀翎嚇得后退了好幾步,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皇兄你在什么?什么下毒?靳皇嫂怎么了?”壯著膽子扯了扯楚衡的袖子,“皇兄。”
楚衡重重甩袖:“你還敢裝蒜!”
楚檀翎踉蹌了幾下,被摔在了地上,委屈地紅了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什么,皇兄你就是要遷怒,也讓檀翎死個明白。”
楚衡冷著臉,只道:“把人帶上來!”
楚檀翎抬眼便見自己的侍女被推搡著帶上來,嘴角還有傷,似受了什么驚嚇,跪著爬到她面前,顫顫巍巍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公、公主殿下。”
儼然,太子對她的侍女用了刑,如此,她在蕭景姒的茶里動了手腳也瞞不過了,便也不支吾否認:“皇兄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給了蕭景姒一顏色瞧瞧,你至于如此借題發揮嗎?”她哼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我不過懲大誡了一下,這樣你便舍不得了?”
“懲大誡?”楚衡氣急,怒吼,“你連孔雀翎都敢用,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楚檀翎被吼得懵了一下,整個人怔了許久:“孔雀翎?什么孔雀翎?”這才意識到事態不對,楚檀翎有些慌了神,“皇兄你將話清楚,我教訓蕭景姒與靳皇嫂有什么關系?孔雀翎是怎么一回事?皇嫂中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跪在地上的侍女抓著楚檀翎的裙角,瑟瑟發抖著,磕磕絆絆地:“公主,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她……她薨了,是喝了送去太和殿的茶水,太醫,里面、里面被人下了孔雀翎。”
楚檀翎聞言,如遭雷擊。
她終于開始害怕了,后知后覺地發現似乎矛頭在指向自己。
太和殿的茶水,確實是她動了手腳,只是:“怎么會有孔雀翎?”
楚衡冷冷反笑,似乎在等她的自供。
她方寸大亂,抓著楚衡的衣袖用力搖頭:“皇兄,不是我,不是我!孔雀翎不是我下的,我只是下了瀉藥,我沒下毒,我沒下毒!”
楚衡一聲不吭,眼神陰冷地盯著楚檀翎,眸光深不見底,窺探不出半訊息與情緒。
“皇兄,你信我,我沒有下毒,我知道那蕭景姒對你有用,怎么會用孔雀翎那種致命的毒藥。”生怕楚衡不信般,楚檀翎目不閃躲,瞠目看著他,急急道,“而且那盞茶是送去太和殿的,怎么會給皇嫂喝了?定是有偷天換日,將下了毒的茶換到了皇嫂的太子妃殿,皇兄,是有人害我,有人要害皇嫂。”
楚衡擰眉沉思,不語。
“皇兄,真的不是我下的毒,是有人從中作梗,是——”
“殿下!”殿外來報的侍衛打斷了楚檀翎的哭喊,急步走到楚衡面前,“太子殿下,靳相爺和首輔大人都來了。”
太子妃靳氏毒發身亡的消息才剛傳出去,靳家的人便來了,前后都不過一個時辰,就好似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將此事逼向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件事,絕不可能僅僅是檀翎所為。
楚衡思量后,言:“先將公主帶下去,沒有本宮的允許,不準她離開東宮一步。”
“是。”
不到片刻,靳家的人便不請而入。
楚衡起身相迎:“靳相。”
靳相開門見山:“太子殿下,惠琪的死,你是不是該給老臣、給靳家一個交代。”
楚衡不語,身旁的御前宮人道:“還請相爺息怒。”
靳相大喝:“老夫唯一的孫女突然暴斃,你讓老夫怎么息怒!”
毫無疑問,太子妃之死,靳家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此時,元章殿里,氣氛亦是同樣緊繃,太子妃身亡的消息傳來之后,太子良娣便閉門不出。
“娘娘!娘娘!”
近身侍女同華從殿外急急跑來:“娘娘,靳相老爺來了。”
連雛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見地顫了顫:“靳家的人來得可真快。”
“太子妃歿了,靳家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殿下已經下令徹查了,奴婢怕——”
侍女的話還未完,連雛便大聲喝止:“閉嘴!”眼角微微上牽,陡然增了幾分戾氣,“這件事和我們一關系都沒有,毒是楚檀翎下的,太子妃是做了蕭景姒的替死鬼,靳家要算賬,也是那兩人償命,你再敢失言,本宮先撕了你的嘴!”
滿眼陰毒之色,這哪里是平日那個端莊溫柔的良娣娘娘。
侍女同華被嚇得渾身發抖,連忙跪地,滿頭大汗地回話:“奴、奴婢明白了。”
“退下吧。”
待同華退出寢殿,屏風后的黑衣男子這才出來,三十上下的年紀,生得健碩,一看便是練武之人。
連雛問道:“可查出是何人動的手腳?”
男人俯首,態度恭敬:“沒有任何證據,完全無跡可尋。”
連雛冷笑,陰沉著眼反問:“難不成那盞茶還能自己長腳去太子妃殿中?”她下了孔雀翎不假,只是她的目標是蕭景姒,怎讓太子妃做了替罪羊。
男人雙膝一屈便跪下了:“姐恕罪。”
“廢物!”連雛大罵,將手里的茶杯砸了個粉碎。
男人跪在地上無言以對,他動用了連家所有暗中勢力,卻查不出分毫,將那盞茶偷梁換柱之人,動作手段都何其深不可測。
連雛沉吟許久,念一個名字:“蕭景姒,”頓了頓,“從她那里查,此事我與檀翎,還有太子妃都沒落到好,她一個人質卻成了最大的受益方,這件事必定與她脫不了干系。”
“是。”
連雛又問:“可留下什么痕跡?”
男人沉聲回:“那日接觸到那盞茶的人已經都處理干凈了。”
“這件事若牽扯出了本宮,連家也會難逃干系,靳惠琪死了,殿下與靳家的牽連便也就斷了,連家與靳家絕不能在殿下登基之前生了嫌隙。”連雛斂目,眼瞼下落了一層暗色,“切記,所有知情者,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只有死人才能替本宮守口如瓶。”
“是。”
夜色昏黃,陰雨欲來。
一團紅紅火火的光乍現,散去后,菁云便出現在了太和殿中。
他拂了拂大紅色的衣袍,站在珠簾之外:“果然,栽贓嫁禍之后,必定是殺人滅口。”國師大人當真料事如神,一掐一個準,難不成真去傳聞,妖王尊上家這位真能預言?
隔著珠簾,傳過來蕭景姒的聲音,夜里清靜,音色有些空靈,問菁云:“人可救下了?”
菁云稱是,大抵是蕭景姒脾氣好,沒架子,便也不拘謹,懶懶散散地揶揄:“那連雛也夠心狠,跟了十幾年的丫頭,竟也下得去手,半條命都去了,所幸人還沒死。”
“也好,吃了苦頭才能認清是非善惡。”蕭景姒淡淡道。
“國師大人,那接下來?”菁云請示,妖王尊上走之前命令過了,所有事情都由國師大人做主。
蕭景姒思忖,道:“將那丫頭送去靳家,剩下的賬,靳家自然會去討。”
“明白。”
連雛玩借楚檀翎的刀殺人,那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借借靳家的刀讓連家也出出血。
次日,烏云密布,細雨綿綿。
辰時,朝堂上,有怪事哉。
眾所皆知,靳家與連家同為太子姻親氏族,向來同仇敵愾,與太子衡同進退,卻不想今晨朝上,三朝元老靳相指控連氏良娣惡意謀害,致使太子妃身亡,并稱道連家狼子野心,為謀外戚大權而痛下殺手。
靳相當著文武百官之面,要太子給個公道與法。
然,這左膀右臂都是手,太子砍哪一只都為難,大抵是太子對此事的態度優柔寡斷,惹得靳家不滿,靳相當著眾人面便呵斥太子薄情寡義,任亡妻慘死。
一日之間,太子黨的兩大氏族反目成仇。
一時間,朝堂上下議論紛紛,太子妃身亡,靳家與東宮的姻親便斷了,太子必然不會在為了靳家與連家再交惡,可靳家百年世家又不能得罪,稍有不慎,這昔日輔佐登基的主力便會成為阻力。
本是太子妃與太子良娣內宅之事,卻牽扯出了這樣一番翻天覆地的政變。
是夜,陰云遮月,春雨連綿,天黑得早,毫無半星子,太和殿里早早便了燭火,因著太子妃歿,整個東宮都白綾懸掛,有幾分陰冷凄涼。
燭火輕搖,有腳步聲,蕭景姒起身,走過去掀開珠簾,笑了笑,不等她開口,身子便讓人抱住,涼涼的體溫,鼻尖似有淡淡香味。
“阿嬈。”
楚彧伏在她耳邊,拖著長長的語調敢她。
蕭景姒伸手回抱住他的腰:“你回來了。”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氣息,抱著他時,才恍然發覺想念得緊。
楚彧埋頭在她頸間蹭了蹭,涼涼的唇輕輕抿了抿她的低垂,他似不開心,悶悶地:“你不乖。”
蕭景姒側著頭,抬眸看楚彧的眼:“嗯?”
他抬起頭,雙手扔緊緊攬著她的腰:“不是讓你等我回來再動手嗎?”
想來他是知道這幾日東宮的事端了,不過走了三日,便翻天覆地雞犬不寧了。
他家阿嬈,真的好本事!
蕭景姒眼里含著笑意,她搖頭:“不是我。”又,“是她們先惹的我。”語氣,平白添了幾分委屈,眸底蒙了一層水汽,楚楚徐徐的光影。
她從未如此,對他撒嬌討饒。
明知她是故意的,楚彧還是心軟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抱著她親昵,將心都挖出來給她。
楚彧笑:“是嗎?”
她用力頭,語氣似惱似怨,軟軟的,又有些固執的強硬,:“連雛想毒死我,靳惠琪也盼著我死。”
還是楚彧第一次聽他阿嬈告狀。
想來,她是怕他惱她獨自行事,是以,美人為餡,讓他心軟,讓他舍不得責怪。
確實,他舍不得,她即便什么都不做,他也會臣服她,何況這樣討好嬌軟的示弱。
楚彧揉揉她的臉,手有些涼,便又縮回去,兩手繞到她身后,他高出她許多,用下巴蹭了蹭她頭的發:“嗯,都是那些壞女人的錯,阿嬈你一錯都沒有。”
蕭景姒輕笑,眼底有幾分得意的孩子氣。
親了親她的發,楚彧問她:“她們算計你,我給你報仇好不好?”聲音很輕,似哄似惑。
她頭,:“好。”
楚彧十分喜歡她這般溫柔聽話的樣子,他的阿嬈只會對他放下冷漠與疏離,這樣順從乖巧。
楚彧抱著她的肩,心情愉悅地左右晃著,突然想到一事,蹙了眉頭,端端正正地對視蕭景姒的目光:“還有楚衡,他最不要臉,要不是他不知死活覬覦你,也不會惹得他的女人拿你出氣。”
蕭景姒也不反駁,乖乖聽他絮叨。
他完還是有些惱,鄭重其事地跟他的阿嬈:“阿嬈,你看,世間男子多是薄情郎,三妻四妾便算了,還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一個個浪蕩多情不知廉恥,都不是好東西,你離他們遠些,別被人教壞了。”
“……”蕭景姒有繞不過來,不知楚彧怎就到如此事上來。
楚彧啊,逮到機會便會給他家阿嬈講講人心險惡,講講別的雄性如何如何放蕩不羈愛美色,總之,就是要告訴阿嬈,別的雄性物種都不是好鳥!千千萬萬要遠離!當然,楚彧他自己除外。
蕭景姒失笑:“世間男子也不全是這樣,十六爺與溫伯侯都是長情之人。”
她只是隨口一,蕭景姒就認真得不得了了,從他家阿嬈嘴里聽到她夸別人,真是分外的不爽:“鳳朝九與溫思染,一個瞻前顧后,一個卑鄙無恥,也都不是好鳥。”
蕭景姒:“……”
楚彧義正言辭:“他們不能和我比。”
蕭景姒啞然失笑,玩笑般問:“為何?”
楚彧一本正經,很認真:“我比他們生得好看。”
蕭景姒忍俊不禁了。
次日,陰雨不休,纏纏綿綿地飄著雨,伴著風,涼涼冷意,西陵朝堂也如著天氣一般,冷冷沉沉,似有狂風暴雨在等一觸即發,靳家與連家的矛盾愈演愈烈。
早朝上,靳家參連家謀害帝君,御前下毒,并請來太醫院為證,指控連家二女御前當差時,得太子授意,趁機毒害帝君。
此番參奏,靳家不僅與連家,與東宮也徹底撕破了臉。
然,連太傅稱二女連雛半年前便病逝,靳家血口噴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一時間,連家與太子的弒君之罪,朝野百官都頗有微詞,只是,也并無確鑿的證據。卻在這時,不僅太醫院供認御前女官連雛下毒謀害,還有連家侍女同華指證太子良娣連氏并非連梔,而是假逝的御前女官連雛,且指證太子良娣下毒謀害太子妃靳氏,甚至更有裝有孔雀翎的瓷瓶為證。
如此一番跌宕變故,太子楚衡百口莫辯,弒君之罪也已然坐實。
不過一天,朝野罷黜儲君的呼聲越發高漲,甚至于先前許多太子黨都倒戈相向,站進了三皇子楚王的陣營。
如此政變之后,太子楚衡腹背受。
夜里,楚彧很晚才來太和殿,興許是楚衡忙于平息朝中非議,整個東宮都清靜空蕩了些,唯有太和殿外的守軍一直未撤。
“阿嬈。”
“嗯?”
楚彧抱著蕭景姒,和衣躺著。
他單手撐著臉,松垮垮的衣領微微下滑,露出精致又白皙的鎖骨,眸光癡纏繾綣,凝著懷里的女子:“罷黜楚衡的由頭已經有了,阿嬈,連家與靳家一事你做的很好,剩下的交給我好不好?”
蕭景姒很快便道:“我助你。”
楚彧笑著啄了一下她的唇角:“你保護好自己便是助我,莫忘了,你才是我最大的弱。”
只要她安好,他便無所畏懼。
蕭景姒貼著他心口,蹭了蹭:“我知道。”
他抬手,揉著她枕在榻上的發,動作很輕:“三天后我會起兵,待楚衡將東宮的守軍撤走,菁云便會來帶你走,你什么都不要管,去楚王府等我。”
她埋首在他心口的位置,熱熱的氣息拂過,有些癢,嗓音軟綿綿的,有些倦意,:“我會見機行事。”
只要事關他,她從來不假手,也從來不會置身事外,事事都不惜冒險也要親為。
楚彧提了提嗓音:“阿嬈聽話。”
她抬起頭,亮亮的眸子似有清清泉水淌過,徐徐清澈的神色。
“我不會騙人。”蕭景姒專注地看著楚彧,“也不能保證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固守在安全的地方等你,楚彧,我只能保證你在哪我便去哪。”
我只能保證你在哪我便去哪……
他的阿嬈,總能三言兩語就讓他束手投降,這樣的話,能戳他的心窩,別立場,他連靈魂和命都能立刻捧給她。
楚彧無奈,輕嘆了一聲:“你總是這樣,我總是拿你沒辦法。”拂了拂她的臉,湊過去,貼著她的臉,他問,“阿嬈,知道我最怕什么嗎?”
她視線纏綿溫柔,凝視楚彧的眼。
他:“最怕將有一天我成了你的弱,會累你受苦受罪。”
曾經,他怕不似自己歡喜他一般歡喜自己,怕她少一在乎。
現在,他更怕她像自己一般,用性命去赴情深。
他啊,總是擔驚受怕,對她戰戰兢兢的。
蕭景姒笑,伸手攬住楚彧的脖子,她:“我甘之如飴。”
平日淡漠如蕭景姒,起甜言蜜語,能要了楚彧的命。
楚彧俯身,含住她的唇:“阿嬈,你別了,我受不了你對我情話,我會,”
話戛然而止,他帶著她的手,放在了腹部,緩緩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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