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傳出來楚彧不耐煩的聲音:“知道了又如何?”冷聲催促,“快!”
馬都累倒了六匹了!
菁華不太能理解楚彧這般歸心似箭的心情。
下令處斬蘇云亭那日,夜里天降大火,涼宮天樞閣被毀,藏于天樞閣內鳳氏皇朝史記盡數毀于一旦,大火連綿燒了一夜,次日,坊間便有傳,乃兇兆。
茶肆里,三五學子打扮的男兒郎圍坐一桌,叫了一壺茶,兩碟心,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敏王前腳剛遭了難,蘇家大公子后腳就被斬立決,星月殿里那位當真是心狠手辣。”男子生得壯碩,黑帽長衫,起朝中風云,十分意氣風發。
身旁青色衣衫的公子哥頓了一頓手里的茶杯,作匪夷所思狀:“難不成真如傳聞所言,是北贏吃人的妖族?”
國師大人身負異能一,涼都已人盡皆知,從宮里傳出來的,自然不是空穴來風,市井傳得沸沸騰騰。
黑帽長衫的壯碩公子一臉言之鑿鑿的神色,越越慷慨激昂:“那還能有假,敏王舉事那日,文武百官可是都看到了的,那蕭國師傷口自愈,利箭都傷不了她一分一毫。”
同桌的白衣公子哥年紀些,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妖女這般厲害,那還了得。”
這一伙三五公子哥兒,都是涼都仕林學院的學子,家里多半都是京都不大不的官員,平日里幾個紈绔聚一起,便總能東家長西家短,不管是朝堂還是后宮,知道的總比市井平民要多,論起這位華涼國師,更是起勁,想來家里的老父下朝回來沒少念叨抱怨。
綠衣的公子哥是太常寺家的,掩著嘴神秘兮兮地:“可不就是,我還聽我爹啊,蘇國舅一家流放邊關,死的死傷的傷,蘇家如今還踹氣兒的都不剩幾個了,宮里那孤立無援的端妃蘇氏,也早晚得死在那妖女手上,宮里還有還有人傳,去年已逝的奕王就是那妖女殺的,明妃娘娘親眼目睹了妖女施法,這才瘋瘋癲癲時常不清醒,保不準就是被妖女吸了血髓才變癡傻的。”
青色衣衫的公子哥大吃一驚,神神叨叨地附和:“我看也不假,若是人類,哪里會預言,再看天家那些王爺和大臣們,凡是忤逆過星月殿那位的,如今都沒有什么好下場,這么多人都奈何不得她,不是妖怪還能是什么。”
“就是,昨夜皇宮的天樞閣大火,這就是兇兆,那妖女若是不除,必定要為禍百姓,就該一把火燒死她,省得——”
太常寺家的公子哥話還沒完,茶壺咣的一聲,被一只筷子戳穿了壺身,水流如注噴了綠衣公子哥一臉,他怒目瞪過去,咒罵的話還沒出口,對方一腳便踩在了茶桌上,大爺似的擾了一眼一桌公子哥。
黑帽長衫公子年長些,見這陣勢,也是有些慌的:“你是誰?”
對方濃眉大眼,眸光一股狠勁:“妖女她爹!”
這戾氣很重,是武將!
此人,正是欽南王楚牧,閑來無事遛彎喝茶,讓他聽了這么一出話料。
嗯,妖女她爹,沒毛病!早晚是他兒子的女人,他老楚家的人,怎么能隨便三道四!楚牧一掌拍在桌子上,嘎吱一聲,桌子碎了,他老人家端了一副戰場上叫陣敵人的陰辣眸光,道:“造謠生事,詬病朝中大臣,楚臨,給本王把這群刁民全部抓起來。”
立馬從四面八方飛出來四個冷面兇神的高大男人。
這群公子哥,平日里吃喝玩樂,哪里見過這等氣勢凌人的武夫莽漢,還是個自稱本王的武夫莽漢。
公子哥嚇壞了,趕緊起身,規規矩矩地站著:“王、王爺恕罪,我等知罪。”
楚牧劍眉一挑:“知道錯在哪了?”
“生等有眼不識泰山,竟在王爺面前議論國事,生知罪,生知罪。”
其他幾人也都紛紛道‘生知罪’,都是會看眼色的人,對方老人家穿衣打扮、佩劍都不是俗物,京都封王的武將就那么幾個,哪一個都不能得罪。
楚牧這個暴脾氣,更是不好惹,一腳將破裂的桌子踩了個稀巴爛,兇神惡煞地罵:“你知罪個屁!”
欽南王老人家欺負輩?
欺負就欺負了!咋滴!
所以到底是錯在哪了?公子哥們一臉茫然失措。
欽南王老人家一聲吼:“本王寶貝兒子的媳婦也是你能罵的嗎?”
寶貝兒子的媳婦?
黑帽長衫的公子腦子一轉,國師大人的婆家是……欽南王府!
完了,得罪涼都最不能得罪的人了!完了!黑帽公子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悔不當初,腦門冒汗。
“全部拖下去,送到京郊城外做奴役,”楚牧拿出他馳騁疆場的氣勢,惡狠狠,“并且,三天不準給飯吃!”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生再也不敢了。”
楚牧鐵面無私,楚家軍直接上前拖人。
太常寺家那位垂死掙扎:“你不能抓我,我爹是——”
欽南王老人家一腳踢過去:“老子管你爹是誰!”
一陣鬼哭狼嚎之后,茶肆里才安靜下來。
人都被拖走了,華支打發走圍觀群眾,又付了桌子茶盞的錢,才上前提醒某位還在氣頭上的老祖宗:“王爺,剛才那位是太常寺家的,還有金吾衛左將軍家的,以及翰林院編修和光祿寺少卿家的。”可都不是平民百姓啊!哪能抓起來就抓起來。
楚牧倔脾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勢頭:“老子管他誰家的!”他寶貝兒子的媳婦就是不行!
好吧,這老祖宗他有兵權,他任性!
華支旁敲側擊地曲線救國:“王爺,這都第四波了。”外出喝個茶,前前后后聽了四伙人在國師大人是非,官員平民都有,可見這造謠勢頭一發不可收拾,保不準就有人在造謠生事,國師大人得罪的人數都數過來,落井下石的人肯定大有人在啊,所以事實就是,“悠悠眾口難堵啊。”何必動怒不是?
楚牧完全不以為意:“那就別讓本王聽見!本王老楚家的媳婦就是不行!”
行,您老護短!您老橫行霸道慣了!
華支不吭聲,就靜靜地看著老王爺一把年紀了還生龍活虎招搖過市地四處耍橫。
不過,華支所言不錯,悠悠眾口難堵,茶肆里一波剛平,大街攤販上,一波又起,幾位年長的攤販婦人正唾沫橫飛,大罵妖女當道天下大禍。
包子鋪的婦人義憤填膺,一聲河東獅吼:“真該一把火燒死那妖女!”
“對!燒死!”
“浸豬籠才解氣!看她該怎么為非作歹殘害忠良!”
恰逢星月殿的馬車緩緩而過……
紫湘雙拳緊握,骨頭咯嘣作響:“主子,我這就下去教訓她們這群長舌婦。”紫湘火冒三丈,怒不可遏,“非要打得她們滿地找牙不可!看她們還敢不敢口出惡言。”
蕭景姒笑了笑,搖頭:“無事。”好似置身事外,神色不見半分惱怒,平平淡淡的語氣,“流言蜚語罷了,莫要在意。”
也就主子她性子沉,忍得了全天下詬病!
紫湘還是氣不過,怒氣填胸:“那日延華門的事,分明下了嚴令不得外傳,卻還是鬧得滿城皆知,甚至昨夜天樞閣大火也被傳得沸沸揚揚,主子,定是有人刻意散播,不然絕不可能傳得這樣迅速離譜。”要是讓她抓到是何人造謠生事,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
“秦臻已經去查了,很快便會有結果。”蕭景姒看著馬車車壁,沉目凝神了片刻,“還有那只箭,大抵不是鳳知昰的人射的,也不是沖著寶德去的。”
紫湘愕然:“主子的意思是從一開始便是有人故意布局陷害?”
蕭景姒恬不為怪:“興許。”
“會是何人,竟知道主子您身負異能?”紫湘百思不得其解。
“知道我傷口能自愈之人也不過寥寥幾個,要查出來并非難事。”蕭景姒閉目假寐,處之坦然。
紫湘不在多言,自顧在腦中細細盤查可疑之人。
突然,一聲馬嘯,馬車驟然停了,車身震了三震,只聽見馬車外人聲嘈雜,尖叫連連。
紫湘沉聲問駕馬的古昔:“外面發生什么事?”
不待古昔言,渾厚沙啞的男聲便喊道:“妖女,你害我蘇家滿門忠烈,拿命來!”
“應是蘇家余黨,上門送死來了。”古昔拔了劍便與之纏斗在一起。
“咣!”
一直箭矢射在了馬車車壁上,紫湘一劍劈了那箭尖,將馬車的車門打下:“主子請坐穩,屬下去應付便可。”
隨即,紫湘便跳下了馬車,防守反擊。
頓時,攤鋪被掀飛,尖叫聲鼎沸,巷道里一片混亂。
“嘶——”
馬鳴聲響,有婦人驚呼聲,撕心裂肺般叫喊,伴隨著孩童的哭鬧,眾人瞠目,只見那高高抬起的馬蹄下,坐著個三四歲的孩童。
“寶!”
婦人聲嘶力竭的一聲驚叫后,便聞砰的一聲,馬車裂開,白衣女子飛身躍出,腳馬頭,輕盈一個轉身,掠過那馬腹,徒手將那孩童護進了懷中,轉身便飛至三米遠的空地。
孩的哭聲頓時戛然而止。
眾人這才看清救人的女子,好個貌美傾城的剔透人兒。
“寶!”
婦人見孩子沒事,千恩萬謝地對女子致謝,哭著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救我了我的孩兒,謝謝,謝謝。”
紫湘解決完手里一個刺客,立馬飛身至自家主子身邊:“主子,您無事吧。”
蕭景姒搖頭,俯首,手里的孩正睜著一雙骨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蕭景姒,孩子皮膚白嫩,額頭上有一塊明顯的紅腫。
蕭景姒伸手,輕輕拂了拂,問那稚兒:“疼不疼?”
這時,人群中不知是何人火眼晶晶,竟識得蕭景姒,哆哆嗦嗦地喊了一聲:“國、國師大人。”
這貌美女子,便是權傾朝野的國師大人?
驟聞孩童一聲哭聲:“哇——”
那孩子,覺得驚天地泣鬼神,地動山搖不止,被國師大人抱在手里,抽噎得至翻白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副憋不住又要忍住不哭的表情,瑟瑟發抖地:“妖……妖怪!”
北贏有妖,食肉啖血。
傳聞,國師大人是北贏女妖,京都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黃口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哇!妖……妖……妖……怪、怪。”
還是沒忍住,那孩子嚇壞了,在蕭景姒懷里哭得天崩地裂。
于是乎,眾人皆跪!
孩子的母親跟著哭,也是凄凄慘慘戚戚,抽抽噎噎:“兒無知,國師大人饒命,國師大人饒命,別、別吃……”
“……”蕭景姒整個人都囧了,關于她的傳聞,想必已經傳得很血腥了。
國師大人吃孩了!
國師大人吃孩了!
國師大人吃孩了!
三人成虎,不到半刻鐘,這個流言傳遍了涼都上下。
鳳昭芷大笑三聲,然后趴在榻上喘了一會兒氣,將骨折的右腿固定好,整理好儀容,看了一眼蕭景姒:“我剛聽,你連孩都不放過,要生吃他們。”
自從兗州一戰,蕭景姒與鳳昭芷便親近了許多,也總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鳳昭芷性子不拘節,蕭景姒卻相反,細膩淡然,然二人卻格外合拍。
蕭景姒有些哭笑不得,總算見識到了什么是人言可畏。
紫湘很氣惱:“那群長舌婦,如此造謠,方才就該撕了她們的嘴!”
蕭景姒沉得住氣,不喜不怒道:“可能是我生得嚇人,把孩嚇哭了。”
“也就你性子好,要是你家楚彧回來了,估計見一個滅口一個。”鳳昭芷好奇地湊過去,問蕭景姒,“你真是妖嗎?”
這容貌與心思,所是妖,鳳昭芷不懷疑,只是這寡淡沉穩的性子不像啊,再了,不是妖精都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嗎?蕭景姒雖也殺過不少人,但從未無緣無故濫殺,哪一次不是有人三番五次自掘墳墓,才惹得蕭景姒永絕后患的。
嗯,要像妖,蕭景姒家那位常山世子更像吧,那模樣,那性子,那殘暴手段……
蕭景姒反問:“很重要?”
鳳昭芷躺得有些僵硬,翻了個身,:“不重要。”
蕭景姒微微一笑。
“姑且先不這世上有沒有妖,就算有,就算是你,除了那個要與你終老的人,誰都沒有資格去究根結底。”鳳昭芷撓了撓受傷在長新骨的右腳,“你是蕭景姒,是我鳳昭芷唯一欽佩過的女子,你重情重義,我敬你是個人物,本公主一向眼神好,不會看走眼。”她信誓旦旦,又坦坦蕩蕩。
果然是不拘節的女子,皇家女子里,鳳昭芷最是大氣。
蕭景姒越發覺得鳳昭芷是個妙人兒,敢愛敢恨,好不灑脫。
“腿好些了嗎?”
“無事。”鳳昭芷瞟了一眼放在案桌上的大盒盒,有些頭痛,“你怎么還給我帶藥材,溫思染那個蠢貨天天讓老娘吃藥,你就饒過我吧。”
巾幗不讓須眉的頤華長公主怕吃藥。
蕭景姒啞然失笑。
“長公主!長公主!”
進來的侍女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打扮得干干凈凈,從殿外急步跑來。
鳳昭芷惱了一句:“國師大人還在呢,慌慌張張的像什么樣子?”
侍女有怕怕的,她聽國師大人是妖嘞,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隔壁溫伯侯府上,有媒人來給溫侯爺下聘。”
“下聘?!”鳳昭芷驚得從榻上坐起來,一雙英氣的眉毛擰到了一處,“怎么回事?誰敢給溫思染下聘?”
涼都上下誰不知道,溫伯侯滿腹心思都放在頤華長公主身上,當然,頤華長公主對溫伯侯的態度,那也是難以捉摸的,雖長公主對溫伯侯動輒打罵,但維護也是真的,之前朝中有個三品的官兒罵了溫伯侯一句妖艷賤貨,不知怎么就傳到了長公主耳朵里,將那三品官兒打了個半死,還是皇帝出面才保住了命。
也正因為這二人這般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頤華長公主與溫伯侯都早到了婚配的年紀,也沒有媒婆敢上門去親。
侍女回長公主的話:“奴婢聽是溫侯爺今日在街上戲耍,恰逢有人比武招親,溫侯爺他,”心肝兒顫了一下,侍女怕怕地看了鳳昭芷一眼,才繼續咬牙壯膽道,“溫侯爺他上了擂臺,還沒打那姑娘便認輸了,是以,姑娘的家人抬了聘禮過來相看日子,是要招、招溫侯爺去做上門女婿。”
想來,不是一般的家門,居然敢招三國首富的溫伯侯當上門女婿。
鳳昭芷一掌拍翻了案桌上的茶杯:“好他個登徒子!竟敢跑去打擂招親!”火冒三丈了,“老娘瞎了眼了,居然看上了這個浪蕩兒!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方才是誰她眼神好來著?
頤華長公主那個拐杖,就一瘸一拐地下了地,拿了雞毛撣子,再一瘸一拐地往隔壁溫伯侯府去了,那氣勢,大有一股毀天滅地的狠勁兒。
紫湘笑:“溫伯侯估計今晚睡不成了。”
蕭景姒起身回宮:“去查查是誰家比武招親?”
“是。”
這會兒,溫伯侯府,就雞飛狗跳了。
前腳剛把上門親的人送走,后腳就有人來勢洶洶了。
金子從門口跑來,大聲嚷嚷:“侯爺,侯爺!”
“長公主來了!”
“長公主來了!”
頓時,整個溫伯侯府,靜了。
溫思染一個趔趄,腦袋磕在門上:“這么快?!”俊臉一白,汗涔涔,趕緊吆喝元寶,“快!快把荊條拿來。”
元寶趕緊把荊條綁在溫思染背上,打算來了負荊請罪,爭取寬大處理。
不行,還不夠!
溫思染又趕緊命令一干人等:“把府里鋒利的東西全部藏起來!”
“還有搓衣板!把搓衣板給本侯爺燒了!”
“快!快!不然全部扣月俸!”
正是雞犬不寧時,一聲河東獅吼傳來:“溫思染!”
溫思染后腦勺一冷,膽戰心驚地回頭,心肝亂顫得應:“誒~”聲音,九曲十八彎,哆嗦的。
只見鳳昭芷拄著拐杖,站在門口,陰陰測測地開口:“還不給老娘滾過來!”
溫思染立馬顛兒顛兒地跑過去,背著荊條,像只乖乖聽話的京巴,就差搖頭擺尾了,狗腿得不行,認錯態度很好:“十七,我錯了,我給你負荊請罪來了,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怪我太英俊瀟灑,怪我太風流倜儻,怪我無端生得貌美迷倒了良家姑娘,都是我的錯!”
金銀財寶:“……”侯爺太不要臉了,太厚顏無恥了!
鳳昭芷一眼橫過去:“還敢找借口!”
溫思染縮縮脖子:“十七,我要申辯!”
“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
他有,他當然有,他有理有據,言之鑿鑿:“都是鳳容璃那個兔崽子把我推上擂臺的,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可能還出去拈花惹草,我就是瞧著熱鬧才去看了一眼,真的就一眼,都是八那個不孝兒孫的錯,他的相好不喜歡他,溫淑妃侄女又成日里催婚,他心理扭曲才見不得我好,才把我推上擂臺的,而且我真的沒有打擂臺,是那劉家姑娘看上了我美貌,非要認輸賴上我的,真的是太無恥了!”
聽聽,聽聽,推脫得一干二凈。
奸商就是奸商!本質暴露無遺。
鳳昭芷臉色一都沒有緩和,英氣十足的眸子脧著溫思染:“錯了便是錯了,不管過程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她右手拿著里的雞毛撣子,有一下沒一下敲著左手,“結果就是,你惹怒我了。”
看來,一頓家法是逃不掉了。
溫思染一臉赴死的悲壯:“十七,你舍得打我嗎?”
“舍得。”
隨即:“啪——”
一雞毛撣子下去,響聲那叫一個脆,頓時,就聽見溫伯侯府里陣陣慘叫,鳳昭芷還沒消氣呢,還有人不消停。
“侯爺!”
金子很沒有眼力見地:“侯爺,那位比武招親的姑娘又來了。”
溫思染聞言,一臉生無可戀,他決定,扣金子一年俸祿,不解釋。
這時,只聞門口女子的聲音,有煙熏的沙啞,中氣十足地喊:“鳳昭芷,你為何打我未婚夫!”
鳳昭芷眼眸一瞇,透出幾分危險的訊息:“未婚夫?”她揪住溫思染的耳朵,“你怎么沒,比武招親的是她?”
了,他得脫一層皮!
溫思染不敢吭聲,又怕鳳昭芷受傷的腿磕到碰到,也不敢逃,只好挨打,心里默念,打是疼罵是愛,不打不罵分得快!
“溫思染!”
“今日老娘非拆了你的骨頭!”
家有悍妻,家有悍妻啊!
薄暮時分,秦臻來了星月殿,蕭景姒留他用膳,膳后,在殿外的杏花樹下擺了案幾,飲一壺花釀,一盞酒香縈繞,杏花清香徐徐。
這花釀,是去年暮春時秦臻埋下的,到了今年春便送來與蕭景姒一同飲。
“味道如何?”
“嗯,很好。”蕭景姒連喝了幾杯,唇齒留香,她有些貪杯。
“好喝也不能多喝,這花釀有些烈,陰寒傷胃。”秦臻又給她倒了一杯,笑道,“就這一杯。”
她笑著好,預備等秦臻回去后,晚上來偷喝。
秦臻哪里不知道她的算盤,也不揭穿她,借著方才的話題,:“那比武招親的女子是武狀元劉璟的獨女,劉檬。”
巧了去了,還是頤華長公主的老對頭。
劉璟四十五歲才中的武狀元,現如今在金吾衛當都督,老來得女,對這唯一的女兒劉檬也是當眼珠子來疼,劉檬性子似其父,十分男兒氣,沒少被京都的貴女們嘲笑劉家養了個男人婆,可劉檬半不在意,滿門心思只想精忠報國,學了一身武藝,五年前,牧流族叛亂,金吾衛平亂,這掛帥的有頤華長公主和劉檬,當時順帝十分器重鳳昭芷,便將兵權給了鳳昭芷,這二人的梁子便是那時候結下的。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兩只母老虎。
“你也知曉?”蕭景姒好奇,秦臻可不是喜歡話人是非的性子。
“劉檬去金吾衛之前,曾女扮男裝參過軍,曾在我麾下帶過兩年兵。”
蕭景姒喝了杯中花釀,順手便去倒,秦臻截住她的動作,接過酒壺,只給她倒了半杯。
蕭景姒笑瞇瞇地又端起來喝,臉頰暈開兩團酡紅:“劉檬武藝也不差,怎就輕易認輸了?”
“劉璟昨日同我,他女兒動了芳心。”
劉璟是個寵女兒的,又加之鳳昭芷與劉檬有恩怨,想必劉家不會罷休,鳳昭芷那性子,眼里容不得沙,溫思染又任打任罵,想必溫伯侯短時間內都不會有消停。
蕭景姒失笑:“這下,溫伯侯有的苦頭吃了。”
秦臻頭,又道:“那支箭查出來了。”
“嗯?”這花釀果然烈,蕭景姒有些酒意上臉,眸子水洗得發亮。
“別再貪杯了。”秦臻合上酒壺,放到一邊,這才又道,“那日延華門的死士并非全是鳳知昰的人,射向寶德的箭便不是鳳知昰授意。”
蕭景姒放下手里杯子,揉揉眉,涼風習習,吹散了酒氣,問:“市井流言呢?”
“是同一個主謀。”
蕭景姒聞言,沒有半分詫異,不緊不慢地念了一句:“云曦殿。”
果然,她猜到了。
秦臻頷首:“你打算如何處置?”
蕭景姒托著下巴,抬頭看著風吹飄揚的落花,落在眸中一層淺淺的緋色,喃道:“有時候,仁慈會很麻煩,斬草除根一了百了也不錯。”
他家景姒并不愛殺戮,只是,她給人留了生路,卻反被一次次算計,她哪一次出手不是有人自尋死路,心狠手辣固然不好,心慈手軟卻也麻煩不斷。
秦臻道:“對待敵人,我寧愿你心狠手辣些。”
她笑著應好。
雖如此答應,怕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會沾血。
秦臻從寬袖中取出折子,遞給蕭景姒:“此次,敏王一派的官員全數革職查辦,朝中重臣空缺,寶德選了一部分有為的寒門子弟,可以培植成我們的人,還有一些是早先衛平侯府的門客,名單我已經擬好了,半個月內基本可以完成調任,至于一品大臣的空位,你有何打算?”
“我想趁這次整頓,將內閣與首輔的權利分下到九品十八級,大涼權利太過集中,世襲罔替的現象愈漸加劇,官吏買賣更是泛濫,趁此機會設立監察院,專司分權與官員考核。”
她確實是極其擅長政治與權謀,與生俱來一般,將權利玩轉股掌。
秦臻懂她之意,只道:“我會盡快著手。”沉吟片刻,“如此一來也好,日后你登基,也少了些重臣阻礙。”
蕭景姒多了一分好奇與探究:“你不反對我稱帝?”秦臻一直都希望她無憂無慮,安好便好。
秦臻將搭在椅背后的大氅披在蕭景姒肩上,聲音從她身后傳來,攜風清涼意,輕輕緩緩:“我是不愿你冒全天下之大不韙,也不愿你成日周旋權謀與國事,只是,”
他頓了頓,蕭景姒扭頭:“只是什么?”
“只是,除非你與楚彧避世,否則,這天下之亂也會將你推上那個位置。”秦臻走到她身側,俯身蹲在她身旁,抬起頭看著她的眼,“景姒,是不是曾發生過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讓你背負了太多?不止是衛家的家仇是嗎?”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不愛笑了,她殺人的手段越發利索了,她一次次爭權奪勢將鳳家的江山毀于一旦,一次次大開殺戒。
她啊,早已不是當年衛平侯府那個恣意瀟灑的七姐了,像是背負了沉甸甸的東西,舉步維艱卻一步步走上征途,手染血腥。
蕭景姒輕輕笑了笑,接了一片飄落的花絮:“秦臻,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秦臻蹲在她雙膝前,仰著頭看她:“北贏都有妖了,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斂眸,:“秦臻,我活了兩次了,我從大涼三十九年重回了大涼二十九年,一模一樣的面孔,我見了兩次。”
難怪,難怪她會預知。
秦臻沉默了,眉宇間,有濃得化不開的愁緒,下了眉頭,再上心頭。
妖魔鬼怪他都設想過,卻不知還有兩生兩世,許久許久,秦臻輕輕開口:“那第一次你是不是過得很苦很累?”
他不是不好奇,千言萬語卻也不如這一句,他最想知道,他家景姒在那個他未知又改變不了的上一世里,可安好,可漂泊無依,可受人欺負。
蕭景姒緩緩頭,眼眶毫無預兆便紅了。
想來,那個他無力改變的上一世,她受了很多苦,很多罪,只是,要多少苦多少罪,才讓原來那樣肆意快活的女子變得如今這般隱忍沉穩、不言苦痛。
秦臻拂了拂她的臉。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哽咽了喉嚨,眼眶里晶瑩剔透的淚花強忍著不掉下來:“秦臻,那一世里,你大涼三十九年便死了,是為了我而死。”
能為了她死,興許對他而言,不算太壞的結局。
“景姒,黃粱一夢,報了仇,便都過去了。”他抬手,覆住她眼眸,讓她滴下的眼淚落在掌心了,“我們都還活著。”
她用力頭,握著秦臻的手,將整張臉埋在他手心,字字如鯁在喉,卻清晰有力:“秦臻,從到大,我從來都沒對你講過謝謝,不是無動于衷,也不是理所當然,就像我從來不對楚彧謝謝,不對外公與母親謝謝,你和別人不一樣,你知道的吧,我有多歡喜你來了衛家。”
三生有幸,她身邊有兩個人,一直一直都陪她護她,免她苦累傷痛,一個是她愛且愛她之人,一個是她念且念她之人,至親至愛。
她眼中,有滾燙滾燙的眼淚,一滴滴砸在秦臻的掌心,灼痛了肌膚,那樣酸楚,微微顫抖的雙肩,壓抑隱忍著。
她堅強孤勇慣了,寧愿流血也不流淚的。
那該死的上一世,那該死的上一世……
秦臻仰起頭閉上眼,許久才睜開眼,眼眸有些紅,他托起蕭景姒的臉,用指腹擦了擦她眼角,拍拍她的頭:“我家景姒長大了,我第一次見你時,你連路都不會走。”
蕭景姒紅著眼,笑著:“外公,你第一次抱我時,還摔了我。”
他也笑:“是啊,那時候那才半歲。”
“你也才五歲。”
十五年歲月,杏花花開花落了那么多個年頭,他們都只是凡人,沒有永生,一個十五年,便很久很久,久到像浮生一世。
三生有幸,衛家有一個秦臻。
花落,深夜,酒香花香滿園,夜色正好。
次日,天朗氣清,萬里無云。
早朝上,武狀元劉璟為其獨女劉檬請旨賜婚,這請的正是溫伯侯與劉檬的婚,擂臺招親,滿城百姓見證,這婚事板上釘釘,劉家甚是堅持。
國師大人只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皆應由當事人自行做主,全權不過問。
武狀元下了朝,便帶著婚書嫁妝再一次登門溫伯侯府,
劉老狀元是有多怕其女嫁不出去啊,不過也是,涼都最不敢娶的女人,一個是頤華長公主,另一個便是劉府的女兒。
既然,溫伯侯上了招親的擂臺,這親是不結也得結了,就是不知道兩朵霸王花碰撞,誰更勝一籌呢。
吃瓜群眾都等著看好戲!
在溫伯侯第七次將劉家的嫁妝抬出府時,頤華長公主大駕光臨了。
門口一聲喊聲:“溫思染!”
這聲音,化成灰溫侯爺也認得。
溫思染本能地立正站好:“在!”立馬狗腿地上前去相迎,舔著一張俊俏的臉,“十七,你怎么來了?”
鳳昭芷的眼神火辣辣的。
溫思染脖子發寒,縮了縮:“你還、還沒打夠嗎?”雖他家十七沒真往死里打,可她畢竟是練過的啊,他現在還覺得身上骨頭疼啊。
鳳昭芷眼神還是很滾燙,盯著他:“溫思染。”
“嗯~”他聲顫。
她神色極其認真嚴肅:“你會一輩子讓我打嗎?”
溫思染毫不猶豫:“會!”
她問:“會一輩子都不還手嗎?”
他也沒有半戲謔了,全神貫注地回視鳳昭芷的眸光,答得擲地有聲:“會!”
鳳昭芷沉默了一下,沒有住拐杖,她靠著墻,不茍言笑:“那進屋去,把衣服脫了。”
“……”
溫思染懷疑了他出現了幻聽,愣了很久很久,舌頭都打結了:“你、你要干什么?”
鳳昭芷言簡意賅:“洞房花燭,生米煮成熟飯。”
劉家的婚事,推不掉,如此的話,也甚好。
溫思染鄭重其事,從未這樣認真過,他問:“你可想清楚了?”
她眸光清癯,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溫思染的臉,同樣沒有半分玩笑:“有什么好想的,本公主四年前就打算跟你死磕一輩子了。”
她只愿意打他,他也只愿意讓她打,明了什么?
這輩子,要打情罵俏到老。
鳳昭芷是這樣想的,四年前便這樣想。
溫思染從腰間掏出一塊玉佩,放在她手里:“這是我溫家的全部當家,都給你。”他湊過去,親了一下她的唇,目光凝視。
他:“還有我溫思染,從今往后,都是你的,我發誓,絕不納妾,絕不忤逆你半句,此生絕不負你。”
鳳昭芷笑著頭。
他抱起她,往寢屋走去,道了一聲:“紅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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