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
隔著一扇牢門,蕭景姒站在那里,呆若木雞。
楚彧頓時慌了,來不及收回的爪子被他藏到身后,手足無措地看她:“阿、阿嬈!
菁云站在一旁,搖頭,完了,被抓現(xiàn)行了!方才蕭景姒走進(jìn)來時,他本來想報(bào),被她用眼神制止了,只是,若是他要提醒尊上,也并非沒有辦法,而是出于私心,他希望蕭景姒可以讓尊上懸崖勒馬,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再不到即止,就真的麻煩了。
只是,刺激好像有大了……
蕭景姒走到牢門前,竟有些趔趄,她不可思議地盯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尸體:“你、你在做什么?”
銅汶的尸體她沒有見過,不知道死狀是不是和周若一樣,烏黑的眼,慘白的膚色,還有頸側(cè)兩個深可見骨肉的血洞,她也沒見過食人血后的楚彧,抬起眸子,她看著他,鬢角縱橫爬著幾條紅色的經(jīng)脈,微微凸出,手上也有,指甲很長,因?yàn)閯偸沉搜,是有些透明剔透的紅色……
楚彧身影一閃,出了天牢,抬手便遮在她眼前,聲音有些發(fā)抖,惶恐而驚懼:“阿嬈,你別看,別看了。”
蕭景姒抓住楚彧的手腕,緩緩拿開他的手,抬眸,撞進(jìn)一雙妖異的瞳孔里,那一抹淡淡溫柔的清澈淺藍(lán)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郁的紅色。
“你的眼睛變成紅色了!笔捑版τ弥父姑嗣䦶难鄄,她,“我不喜歡。”
楚彧整個人怔在那里,想去抓她放在眼瞼下的手,她卻躲開了,他慌了,立馬緊緊抓住她的手腕,與她十指相扣,緊緊地不放開。
“阿嬈!
蕭景姒眼底很平靜,卻很清冷,滿屋春色唯獨(dú)她眼中是一汪深秋的井水,冷冷清清的,她又了一遍,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她:“楚彧,我不喜歡你這樣。”
完,她松手,把手從楚彧掌中抽回來。
楚彧緊緊抓住,就是不松開,血色的一雙眸子,有清波徐徐,閃閃爍爍像眼淚一樣的東西蓄在眼眶里,臉上縱橫的血絲隱隱褪去,直至不見。
他求她:“阿嬈,你別松手。”肩膀微微顫抖著,有些哽咽地,“我怕你松手后就不要我了!
事與愿違,事情總是朝著最差的方向一發(fā)不可收,他最怕讓她看見的事實(shí),最怕讓她揭露的面貌,這樣猝不及防地全部暴露在了她眼里,叫他如此不知所措,太措手不及了,毫無準(zhǔn)備,楚彧只能求饒,只能求她心軟。
“阿嬈,你可以生氣,可以發(fā)火,別就這樣走掉!彼陨运闪怂墒稚系牧Φ,要是她要撇下他,推開就可以。
她若推開了他,他就下地獄了。因?yàn)槭撬恢诟牡匾灰夤滦,所以,阿嬈怎么樣對他都可以?br />
蕭景姒許久都沒動作,就盯著他。
楚彧耷拉著眼皮,滿臉悲戚,然后緩緩地松開手,放開之際,卻被她抓住了,他突然抬起眼,黯然的眸色,瞬間亮了顏色。
他歡喜地喊:“阿嬈。”他就知道,就知道阿嬈疼他,不會不管不理他的。
蕭景姒面無表情,很嚴(yán)肅,也很冷漠的樣子,轉(zhuǎn)過頭對菁云:“把尸體處理干凈一,最好拖出宮去火焚,不能再像銅汶那樣隨便拋尸!
菁云懵了一下,愣愣地頭:“臣明白了!彼麖(qiáng)忍心頭的驚濤駭浪,甚是覺得不可思議,女帝陛下內(nèi)心好強(qiáng)大,這時候還記得幫尊上毀尸滅跡,果然不是普通人。
蕭景姒松開了手,扶住自己的肚子,走在前面,了一句:“你跟我回去!
楚彧乖乖跟在她后面,心翼翼地,亦步亦趨。
出了天牢,蕭景姒徑直往星月殿走去,古昔與紫湘在前面打燈,刻意充耳不聞,與后面人影拉開十幾米的距離,蕭景姒走在前,楚彧走在后,他們就隔著一步的距離,因?yàn)槭捑版Υ笾亲,走得很緩,楚彧便踩著她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跟著。
“阿嬈!
“阿嬈!
楚彧在后面喊了兩聲,蕭景姒沒聽見似的,一反應(yīng)都沒給,一直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越是平靜,楚彧就越心慌,他家阿嬈的性子就是那樣,越不動聲色,就越是驚濤駭浪,若是她鬧一鬧,罵一罵,便也很快就揭過去了,沉沉悶悶的,才更讓人擔(dān)驚受怕。
楚彧走過去一,與她比肩,側(cè)著身子心地看蕭景姒的臉:“阿嬈,你不理我了嗎?”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多久了?”
楚彧的眼睛已經(jīng)變回了黑色,黑漆漆的墨色,凝望蕭景姒時,滿滿都是溫柔的影子,便像古玉般清潤柔和,水汪汪的,很無害的樣子,像杏花,柔順乖巧,與方才紅眸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
楚彧在她面前很老實(shí),很聽話,回答她:“你將內(nèi)丹給我之后!
蕭景姒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去與楚彧相對:“為什么要這么做?”
“宋長白你的身體熬不過三四十年,我心脈受損,若是修煉禁術(shù)可以很快恢復(fù),那樣才能給你續(xù)命!
果然,是為了她。
蕭景姒眉頭一擰:“三四十年也不短了!
楚彧立馬反駁她的話,很篤定堅(jiān)決:“那怎么夠!彼,“阿嬈,我想要你陪我永生!
永生?她一個人族,若要永生,不是逆改天命嗎?蕭景姒終于切身體會到了,她的楚彧有多無所不能,沂水妖主曾經(jīng)的話沒有錯,他,楚彧太強(qiáng)大,因?yàn)閺?qiáng)大,所以危險(xiǎn),他可逆轉(zhuǎn)乾坤改了世道,也可以顛覆了它。
蕭景姒問:“你只是吸食了人血?”
楚彧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還有妖的內(nèi)丹!彼肓讼,向她解釋,“雖然我殺了他們,可是,阿嬈,那些人和妖都是犯了錯的,他們死有余辜!彼掳葡訔壦麣⑷巳缏,所以不敢毫無原則。
蕭景姒輕輕嘆了一下,楚彧以為,她是怪他濫殺無辜。
牢牢視線相對,她語調(diào)已沒有那般從容淡定,有些咄咄逼人了:“楚彧,我為什么生氣,你不明白嗎?”
難道不是因?yàn)樗麣⑷瞬徽Q蹎幔?br />
楚彧不懂,怕惹她生氣,想什么,又不敢亂。
她:“我不是沒見過血腥的普通女子,不怕你殺人不眨眼,食血又怎么樣,我上過戰(zhàn)場,殘肢斷臂我都見過,嚇不到我,我也不是菩薩心腸,不是對誰都有憐憫心,別人的死活我管不了那么寬,我只管你!”
她有些激動,像是咆哮,楚彧怔忡地看著她,漆黑的眸,沉沉浮浮,比月光明亮。
蕭景姒重重嘆了一口氣,嗓音像被什么壓著,沉甸甸的,如鯁在喉一般,:“你要是入魔了怎么辦?”頓了許久,看著楚彧的眼,微微紅了。
“楚彧!
楚彧拂了拂她的臉。
她深深無力,嘆息著:“你要是真的連我都不認(rèn)得了怎么辦?”
楚彧用力搖頭:“不會,絕對不會的,阿嬈,我就是死,都不會不認(rèn)得你。”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阿嬈你別怕,我不會入魔,即便退一萬步,就算我成了殺人如麻的大魔頭,我對你也不會有絲毫不同,我還是你的杏花,會聽你的話,會對你很好很好。”
退一萬步,她怎么敢賭,退一步她都怕萬一。
蕭景姒沒有再什么,牽著楚彧的手,一聲不吭地往星月殿走去,方才菁云用妖法給她傳話,只了一句:能讓他到為止的,唯有一人。
楚彧以前過,他成魔成佛,都是她了算,所以,她不能退步,更不能有退一萬步的假設(shè)。
是夜,子夜三更時,南宮門開,宮里運(yùn)出來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體,是帝君身邊的萬能菁云大人親自運(yùn)送過來的,親自交給了負(fù)責(zé)火葬的兩位少將,叫李和張,并下了軍令,命令二人將尸體拉出宮外亂葬崗,火焚成灰燼,必須親眼見尸體灰飛煙滅才可以回來復(fù)命。
李與張兩位少將領(lǐng)了上頭的命令,立馬刻不容緩地把尸體拉去了亂葬崗。
快到的時候,李拉累了,就歇了一會兒,同張:“這尸體你猜是誰?居然還驚動了日理萬機(jī)的菁云大人!
張充分發(fā)揮了一下想象力:“可能是菁云大人背著帝君,勾搭了宮里的宮女吧,然后就殺人滅口!
李就想不明白了:“就算是勾搭了宮女,菁云大人收了便是,為什么要?dú)⑷藴缈冢劬偛粫䴙榱诉@事發(fā)落他吧!
張又發(fā)揮了一下想象力,自己都覺得很有道理:“可能是帝君只有女帝一個,見不得別人左擁右抱,菁云大人怕帝君羨慕嫉妒,就偷偷摸摸把人處理了。”
李茍同:“有道理。”他又有疑問了,“不過這尸體直接扔了就是,菁云大人為何還要下令焚燒?”
張想想,:“毀尸滅跡吧!
嗯,有道理!
李拉著拖尸體的馬車,繼續(xù)前行,到了亂葬崗,他與張一起把尸體抬下來。這個了,亂葬崗附近都不會有人出沒,到處白骨森森,陰風(fēng)陣陣,甚是嚇人。
李抱著肩,冷得搓了搓手,了火把,走到女尸跟前,正欲燃,突然一股大風(fēng)迎面吹來,將卷尸體的草席整個掀開了,李與張二人用手擋了一下風(fēng),待平靜下來,放下手,接著燃火把,低頭。
“!”
膽的李尖叫了一聲,被地上的尸體嚇得倒抽了一口氣,張被他叫得毛骨悚然,也順著看過去,也嚇得震了一下。
李舉著火把照了照,壯著膽子打量了一番,心有余悸:“這、這女子是如何死的?怎這般慘狀?你看脖子上那兩個血洞!”李嚇得有腿軟,趔趔趄趄地后退了一步,“這傷口不像人為,不會是妖、妖怪作祟吧。”
張喝了他一聲:“世上哪有什么妖怪,大晚上的別胡八道,自己嚇自己!”完,張就去附近樹下拾了幾根枯木來引火。
李舉著火把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忽而又是一陣妖風(fēng)襲來,火把的光被瞬間撲滅,李只覺得渾身陰冷,從懷里摸了火折子出來,又將火把著,驟然火光一亮,李突然大叫:“啊!”
張抱了柴火回來:“你又叫喚什么?”
只見李臉色發(fā)白,顫抖著手指,指著地上的女尸:“她、她睜眼了。”
張看了一眼,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背過身,對著李:“什么胡話,別一驚一乍,動作快,趕緊焚尸,辦完了事好回去睡大覺!
李置若罔聞,直直盯著女尸,哆哆嗦嗦:“她、她動了!”身子發(fā)抖,他往后退了退,卻雙腿發(fā)軟,癱軟在了地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她……她真的,真的動了!”
張回頭,手里的枯木掉地,瞳孔募地放大:“啊——”
只見躺在地上的女尸,緩緩坐起來,動了動脖子,又動了動手腕,骨頭發(fā)出咯咯脆響,有些僵硬地回頭,一雙幽冷陰森的眸子看向張、李二人,黑暗里,瞳孔發(fā)出紫色的幽光。
張踉蹌絆倒,坐在地上,不停地后退:“鬼……鬼啊!”
“詐……詐尸!
“詐尸了!”
“啊!”
大晚上,兩個男人的尖叫聲,振聾發(fā)聵。
地上的女人悠悠飄起來,兩腳離地,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兩個血窟窿,唇角上浮,她:“我不是鬼,我是妖。”紫色的眸一凜,雙手成爪,懸空在半空的身體突然撲向地上的兩個男人。
“啊——”
叫喊聲戛然而止,兩個男人腿一蹬,掙扎了幾下,就倒在了血泊里,一動不動,頸動脈被尖利的東西割破,正汩汩流血。
此時,陰風(fēng)陣陣,月兒高懸,照著亂葬崗白骨遍地。
同是一輪月,星月殿里,杏花妖嬈,開得正艷,從天牢回來的路上,蕭景姒沉默了許久,楚彧便乖乖跟著,也不話,怕錯了惹蕭景姒不開心。
蕭景姒將披風(fēng)脫下,用溫水擦了擦臉。
楚彧走過去:“阿嬈!
他心喚了一聲,給她遞帕子,蕭景姒沒有接。
“我自己睡!彼叩介角埃D了頓,又,“你也自己睡!
阿嬈這是要趕他下床嗎?
楚彧一臉難過:“阿嬈,不抱著你,我會睡不著的!
若是以前,他只要撒撒嬌,像杏花那般服服個軟賣個乖,阿嬈都會慣著他的,可是這一次,她熟視無睹,嚴(yán)肅又淡漠的神色:“那便別睡,好好想想我的話,若是想通了再來我這里。”
若是想不通呢?阿嬈會一直惱他氣他不理他?
楚彧放軟語氣,極盡耐心地哄她:“阿嬈,我們別吵架好不好?我不會有事,不會入魔的,你再由著我一次好不好?”
蕭景姒毫不猶豫:“不好!
楚彧眸中流光溢彩瞬間黯然失色了。
她一絲一毫都不退步,很堅(jiān)決:“楚彧,我什么都可以由著你,這件事不行,你若非要練那種食血的禁術(shù),我便不會再理你。”
人性泯滅,獸性本惡,不識親緣,嗜血成性。
這種萬一,她不敢賭。
楚彧的眸,頓時沉得一塌糊涂,灼灼逼視,輪廓的線條已變得僵冷,楚彧:“阿嬈,人族生命堪堪幾十年,你便不想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嗎?你便不會像我一樣貪婪不知足嗎?”
她的身子,不過三四十年安逸,他怎么可能滿足,他有多貪婪,他心里住著一頭野獸,不停地叫囂,不停地渴望,想占據(jù),想要同她永無休止。
她沉默不語。
楚彧眸色一一冷下,癡纏的視線牢牢鎖住她:“還是,你不像我,歡喜你歡喜得會不要命地渴望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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