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哄了哄女嬰,抱去給楚彧看:“尊上,是公主殿下!
楚彧怔怔地站定,沒有任何反應,也不看孩子一眼。
不僅是桃花公主,就是梨花太子在大陽宮這十幾天,楚彧也沒看上一眼,不知為何,他不去看,也不抱不摸,就好像不是他的骨肉似的。
沂水再將孩子抱過去,放在楚彧眼皮子底下:“您看看她,公主殿下跟妖后大人長得多像!
尤其是一雙眼睛,一模一樣,又大又有神。
楚彧撇開眼,還是看都沒看一眼,冰霜滿覆的眼,冷靜地過分的語氣,他:“把他們兩個送去欽南王府。”停頓了片刻,楚彧,“男孩叫貓妖,女孩叫擇華,是北贏與大楚的太子殿下與長公主,讓我父親好好教養,待男孩年紀大些再接來北贏,你們日后輔佐他執政。”
沂水聽得一頭霧水,還是應道:“是!
楚彧隨后出了杏榮殿,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桃花一眼。
不看,不抱,是不想有感情嗎?不想離開時有任何牽絆?菁華突然生出這樣的念頭來,覺得尊上之所以對兩個孩子漠不關心,是因為他不會為了他們留下。
菁華十分不安:“怎么聽著像叮囑后事,連太子殿下繼任的事都做了打算!
沂水心里一個咯噔:“瞎什么!”心里也甚是擔心,覺得菁華得有道理,尊上這態度,看著越發像報了仇就去尋短見似的,著實讓人放不下心,沂水一臉憔悴,嘆,“這一個兩個,可怎么辦?”
不死不活的,除了尊上,還有菁云。
菁華問:“他怎么樣了?”
“能怎么樣,你母親日日守著他,就怕他尋短見,成天跟個活死人似的,一聲不吭生無可戀的樣子!币仕饕彩遣偎榱诵模残奶圩约业耐冕套,長長嘆了一口氣,“他把那女子的墳立在了他冬眠的洞穴里,已經在那待了五天了,不吃不喝也不肯出來!
下午,菁華帶了兩壺酒去了長眠山,他們一家折耳兔的洞穴都在那里,三年為春之后,會在洞穴里過冬。
洞里很暗,也沒生火,也沒用夜明珠照明,借著洞外的光,模模糊糊看得見菁云的背影,還有一座墳冢。
他穿了一件很素白的袍子,像縞素一般顏色,胡子邋遢,頭發蓬亂,這幅不修邊幅的模樣,菁華幾十年從未見過,跪在那里,紅著一雙眼看著墓碑,墓碑上沒有刻字。
菁華坐在他旁邊,將酒壇子放下:“喝吧,醉了就睡一覺,然后醒了收拾收拾自己,下山去,該報仇就報仇,該活著還要活著,別讓父親母親擔心了。”
他看了他一眼,然后將酒壇子抱起來,灌了一口,幾日沒合眼,一雙眼睛紅得嚇人。
“她就這么走了,我一準備都沒有,現在都覺得像做夢!
一開口,聲音嘶啞極了。
菁華不話,也抱著一個酒壇子,陪他喝,聽他。
菁云:“我送了她一串玉石手鏈,紫色的,是我從荒邑山采來的玉石,親自打磨的,我怕她笑話我,就是我撿來的,她戴了,我看見她戴了,她分明丑的,還是戴了!
這是不是明,她也是有些歡喜他的。
只是,沒有機會了,他再也聽不到她話。
菁云抱著酒壇,沒有碗,他就那樣就著壇子往墓碑前灑了些酒,低著頭,自言自語似的:“你,她有什么好,從來不給我個好臉色,動不動就擺張臭臉,活像我欠了她債似的,還總是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一女子該有的樣子都沒有。”他苦笑,眼里有了一絲絲暖意,“我可能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就算被她打被她罵,也心甘情愿往地她跟前湊!
菁華喝了一口酒,光聽著就覺得心里頭發酸,很難受。
菁云還:“我渾了一百多年了,用這丫頭的話,與我滾過草坪的女妖都能繞星月殿四五圈了,以前我從來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后來遇上她之后,我就開始無地自容了,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遇到克星了!
他看著身側的菁華,像失了魂似的,眼里空落落的,沒什么倒影,他似自嘲,笑了一聲:“菁華,我之前不理解你,鳳觀瀾不過是個人族女子,又犯下了大錯,你何必給她擋二十道誅妖鎖,可我現在明白了,要是我,我也愿意替她受,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錯,我都愿意替她受!
菁華頭,嗯了一聲。
菁云又喝了一口酒,伸手,拂著墓碑,冰涼冰涼的石碑:“這墓碑上,我不知道刻什么字,我想刻成我的妻子,可又怕她生氣,還擅做主張地將她葬在了我冬眠的洞穴里,她應該會惱我吧,以后的冬天,都要同我在一處!鳖D了一下,聲音有些微哽咽,“以后的冬天……以后的冬天我要怎么過啊,我不忍心讓她在外面漂泊,不忍心北贏的大妖妖們踩踏她的墳,可是,將她葬在這里,以后我怎么過,北贏三年為冬,時間那么長,我一個人守著這墳,要怎么度日!
他眼睛很紅,干澀的,沒有一滴眼淚流出來,將臉埋在手掌里,無力地:“菁華,我突然覺得,妖的壽命太長了,幾百年光景真的好久好久,我怕我挺不了那么長時間!
菁華不知道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他知道,菁云有多難受,這種痛,誰都沒辦法設身處地。
抬起頭,眼里都是無助,荒涼頹敗的神色,像溺水的人,菁云抓著他的手,問他:“菁華,我已經退親了,這一次,我認真的,我是認真的,可是,我以后怎么辦?”
“哥。”
他好多年沒有這么叫過他了。
他拍了拍他兄長的背:“哥,你哭吧,我封住了洞口,你哭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
他搖頭,紅著眼盯著墓碑:“菁華,我真喜歡她,是真喜歡她……”
然后,抽噎聲越來越大,他跪到墓碑前,抱著那女子的墳,失聲痛哭。
這么多年了,他是北贏最年輕的妖尊,是妖王尊上最得力的左右手,順風順水了兩百年,這是第一次,菁華看見他的哥哥,那么恣意瀟灑的一只妖,哭得這么狼狽,他知道,紫湘之后,再無能讓他兄長這般哭泣的女子了。
夜里,春風肆意。
晚月妖主府邸里,正吵鬧得不可開交,原是妖主的人族男寵鬧著要出去,妖主又不讓,便將人鎖在了屋子里,門窗都封了,就留了個窗口用來送水送飯倒夜壺。
鳳玉卿在屋子里大吼:“放我出去!”
晚月在屋外大叫:“不準不準不準!”
誰也不讓誰,里面的東西砸了一屋,外面的人聽而不聞,只盡管砸,她府上不差錢。
隔著那個送飯的窗口,鳳玉卿露出半張臉,十分蒼白頹廢,聲音沉冷暴躁至極:“你讓我出去!”
晚月抓了他一個多月了,他多半對她愛答不理,還是頭一次發這樣大的火。
晚月咬緊牙:“我就不!”她怒瞪著里面的人,咄咄逼人地問,“你要去大陽宮對不對?你要去見她對不對?”
從蕭景姒身死的消息傳來妖都的那日起,他便開始發瘋了,除了蕭景姒,沒有誰可以讓他這樣情緒大動。
鳳玉卿毫不掩飾,語氣堅定:“對,我要去見她!
蕭景姒,蕭景姒,蕭景姒!除了事關蕭景姒,這個家伙就是連句話都懶得同她!
晚月不陰不陽地口吻:“楚彧怎會讓你見她,你就是去了,也見不到她的尸首。”
興許是尸首兩個字刺激到了他,他大吼:“你住嘴!”
晚月抿抿嘴,不想同他話了。
鳳玉卿:“你讓我出去,見不到也好,讓我去大陽宮,我就去那里走走!毕癜蟮目谖牵跑浟苏Z氣,一雙眼眸里全是悲涼與乞求。
晚月轉開頭,不忍心看他的眼:“我怎么能讓你出去,楚彧他瘋了,他到處殺人,我不能讓你去,萬一把你也殺了怎么辦?”
這才是她擔心的,該擔心他見到了蕭景姒的尸體,真的會發瘋,楚彧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沉默了很久,她以為他放棄了,卻聽到他:“我求你!
晚月轉過頭看向他:“你什么?”
鳳玉卿:“我求你,你讓我去大陽宮,回來之后,我就不跑了,我可以什么都聽你的!
他壓低了聲音,像百般無力、無措,沒有平時的半分強硬與桀驁,取而代之的是妥協,是走投無路的決絕。
他他求她,她那樣折磨折騰他,他都沒有妥協過一次,這次,他求她,為了蕭景姒求他,甚至提出了那樣的代價,聽起來像是用他的一輩子如換一次見蕭景姒的機會。
她還能什么,他都扎得這樣深啊。
“好,我帶你去!
楚彧將蕭景姒的尸體放在了大陽宮的冰窖里,還設了結界,除了他自己誰都不可以進去,也沒有那個能耐進去。
所以晚月帶著鳳玉卿去了冰窖后面院子,打通了墻院,從外面可以看到堆砌的冰面,楚彧設了結界,冰不會化掉,也擊不破。她對鳳玉卿:“她就在里面,楚彧不讓任何人進去,這里是離她最近的地方。”
鳳玉卿站到冰墻前面,怔怔地看著里面,失神。
晚月:“她就放在里面的冰棺里,”指了一個角度,“從這里可以看見!
他如夢初醒,抬手,摸著冰面,很輕很輕地喊了一聲:“景姒!
晚月身子一震,看向鳳玉卿,看著他側臉輪廓柔和,紅了眼,那樣悲傷,他用手貼著那冰面,那是從聽茸境鑿來的深潭寒冰,很冷很冷,光是用手觸碰都能冷到骨子里,鳳玉卿癡癡地看著冰面后模糊虛幻的影子,問了一句:“你躺在里面冷不冷?”
晚月眼睛一紅。
然后,他便一句話都不,蹲下,靠著那冰墻,對著冰面之后的棺材無聲無息地淚流滿面。
晚月抹了一把眼睛,故意放肆地大笑一聲,嘲笑他:“大男人的,哭什么哭!”
他蹲在那里,沒有抬起頭,手一一拂過冰面,問:“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嗎?”
晚月刻意回答:“是楚彧的妻子!辈皇悄泺P玉卿的妻子,用不著你這樣心如死灰生不如死。
他卻回答:“那里面是我深愛過的女子!彼D頭,紅著一雙好看的眼睛,認認真真地告訴她,“我深愛過的女子,她叫蕭景姒,衛平侯府蕭景姒!
眼淚,滾出了眼眶,他又轉開頭,看著冰墻里面的女子。
她知道了,蕭景姒的又一個身份,那是鳳玉卿曾深愛過得女子,是衛平侯府蕭景姒。她又看到了,又看到這個驕傲又倔強的男人哭了,兩次,都是為了里面那個叫蕭景姒的女子。
晚月想,如果他深愛的女子是她,她一定不會讓他這樣落淚。
三日后,北贏的消息送來了的大楚。
夜里亥時,欽南王府外面有動靜,華支急急忙忙去王爺院子里稟報。
“王爺,王爺!”
“王爺!”
楚牧睡夢中被驚醒,這幾天一直惦念著北贏,眼皮一直跳得厲害,怕是北贏來消息了,便趕緊披衣服起身,推開門,問華支:“怎么了?是不是彧兒他們回來了?”
華支滿頭的汗,紅著眼搖頭:“王爺,帝君和女帝沒有回來,只有公主和太子回來了!
楚牧才聽完這一句,就欣喜若狂地往外跑,看見屋外兩個男人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楚牧開心得不得了,連忙過去瞧瞧左邊這個,又瞅瞅右邊那個:“誒呦,我的孫子孫女呦!”問那兩個送孩子的男人,“楚彧呢?彧兒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他納悶,怎么就孩子回來了,大人一個沒見著。
面無表情的男人垂著眼回答“回不來了!
楚牧臉上的笑頓時就僵住了:“這話是什么意思?”
“女帝她,”男人頓了一下,語氣沉重,“她逝世了。”
楚牧身子狠狠一晃。
“王爺!”
兩個孩子,都在哭,哭得很厲害。
安遠將軍府的管家章周匆匆打燈去了左相府,因為左相大人快要臨盆了,將軍便暫時住到左相府去照料了。
“將軍,將軍!”
秦臻正在同洪寶德議事,望向章周:“慌慌張張的,出了何事?”
章周擦了擦汗,看了洪寶德一眼,欲言又止。
洪寶德擺擺手,笑得隨意:“沒事,你。”
章周哽了哽喉嚨:“將軍,七姐和紫湘……”聲音控哽咽了一下,壓不住哭腔,“七姐和紫湘都沒了。”
秦臻臉色忽然就白了,聲音發抖:“什么叫都沒了?”
章周紅著眼,眼淚滾滾地掉,:“她們逝了!
洪寶德陡然站起身來,圓滾滾的肚子讓她重心不穩,趔趄了好幾步,自言自語似的一個勁地:“不會的!消息一定是假的對不對?我家景姒她那么聰明,怎么會?不會的,不會的!”
章周抽噎著:“是真的,姐和公子都已經送回欽南王府了!
洪寶德大聲質問:“那楚彧呢?”
章周搖搖頭,并沒有楚彧帝君的消息。
洪寶德站不住身子,狠狠晃了幾下,她矢口大喊,聲音尖銳又急促:“他不是妖王嗎?他不是很厲害嗎?為什么沒有保護好我家景姒?他不是景姒是他的命嗎?為什么景姒沒了他還在!”
她大喊大叫,沒法冷靜,整個人都像繃緊的線,快要斷了,快要崩潰了,景姒沒了,景姒沒了,她家景姒沒了……
秦臻扶著她的肩,壓抑著快要喧囂的情緒,聲音都在顫栗,緊緊攥著拳頭隱忍,:“寶德,你聽我,冷靜!
洪寶德大喊:“你讓我怎么冷靜!”她紅著眼,仰著頭落淚,悲戚而無助得,“秦臻,景姒沒了,她死了,我們家景姒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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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開始,北贏這一段劇情,是本文最最**的部分,十萬字左右,涉及到很多細節,不要跳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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