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的眼睛,可以送給我嗎?”火葵笑意深深的道,表情無辜,好似真的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而她這句話一出,大廳里卻是靜了一靜。
她不喜歡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睛,太美,也太淡漠,好似所有人都無法入她的眼。也太像穆炎師兄,所以,她在看到的瞬間就好想毀了這雙眼。
火葵眼里深處劃過一抹冷光。
穆炎師兄,只能是她的。
白雪看著眼前這女人,心里冷笑,同時又涌起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覺。莫不是,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軟柿子?
白雪知道,在有些時候,實力與美麗是并存的,缺一不可。否則過分的美麗只會讓你陷入無盡的麻煩。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白雪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委屈忍讓這幾個字。這女人也就是靈寂初期的修為,與那水露是同一個境界,自己未必就會輸。她對她最大的底牌魂音訣可是充滿了信心。
就在白雪準(zhǔn)備暴露自己的修為準(zhǔn)備跟這個囂張的女人一決高下的時候,便聽到那邊的穆炎出聲喝止:“火葵師妹,不可惹事。”
火葵聽到之后,撇撇嘴,便走回穆炎身邊,與他一起到萬山宗的休息院落,只是在臨走之前冷冷的瞥了白雪一眼。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下次見面,可要保護(hù)好你的眼睛了。
白雪看到之后垂下眼簾,心里輕笑,默默想道,真是好久沒放你出來透氣了,黑玄。
自從修為提升到了融合期,白雪就已經(jīng)把黑玄放進(jìn)了體內(nèi)溫養(yǎng),不再像開始之時時時拿在手上。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白雪起身離去,不再過多關(guān)注那些所謂的宗門弟子。除了那穆炎和水露之外,她是一個都瞧不上眼。
清高,自大,目中無人,是這些大宗門弟子的通病。也許是因為自己身為宗派弟子,與那些沒有正統(tǒng)修煉場所以及修煉法訣的散修不同,也許是認(rèn)為自己天賦高人一等,所以才養(yǎng)成了一副目中無人的毛病,可笑的是他們坐井觀天,卻不自知。
入夜,烏云蔽月,淅淅小雨在西水城蔓延。白雪撐著一把傘,就像一個普通人獨(dú)自走在冷落的街頭。
她是個修士,她完全可以用法訣不讓雨水近身,但她卻更喜愛這種如普通人一樣獨(dú)自撐傘走在街頭的感覺。這能讓她的心更靜,感知也越發(fā)敏銳。
西水城很大,她走的這處地方是一個凡人相較多的地方,不管是在哪,除了特別的交易城市,每個城市都有一些凡人,修真者雖然自認(rèn)高人一等,但不可否認(rèn)凡人是他們的根源。
有凡人的地方,紅塵氣息自然濃厚,白雪的目的就是這些凡人的喜怒哀樂。她不是不想吸收修仙者的七情六欲,只是目前她的修為只有心動期,貿(mào)然這么做只怕會有暴露的危險。要知道在吸收別人七情六欲的同時也會吸收他人的精氣,修仙之人要比凡人更加敏銳,這一切要等到她達(dá)到靈寂期修為才可,屆時魂音訣就會發(fā)生質(zhì)變。
魂技與丹田內(nèi)的靈氣必須相輔相成,也就是說修習(xí)魂音訣的弟子可以打坐增加體內(nèi)的靈氣突破境界,但是自身的魂技也必須提升到同等境界,提升魂技的道途便是吸收他人的七情六欲,否則便會走火入魔。而這十年來,白雪修為增加這么慢的原因有一部分便是因為她和別的修煉魂音訣的人不同,即使是凡人,她也不會隨意把人的精氣吸取殆盡置人于死地,她不會濫殺無辜,在吸收的時候她總會把握一個度。
“啦啦…啦啦啦…。”
“啊…啊啊……”
突然,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陣女子的吟唱,歌聲斷斷續(xù)續(xù),如泣如訴。那聲音不大,在雨聲中不認(rèn)真聽甚至聽不見,忽隱忽現(xiàn),但是白雪卻驟然停住了腳步。修煉魂音訣的人對情緒本就比較敏銳,更何況,在白雪體內(nèi),黑玄在輕輕顫動,隱隱向她透露出一種渴望。
悲。
那是一種極度悲哀的情緒。
白雪撐著傘,朝歌聲的方向走去,跳上一座房檐上站立,望向發(fā)出聲音的主人。
那是一個普通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個身姿優(yōu)美,容貌妖嬈的女子在翩翩起舞,邊舞邊輕輕的吟唱,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衫,打濕了她的一頭長發(fā)。她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在院子里旁若無人的展現(xiàn)自己的舞姿,展現(xiàn)自己的歌喉。
白雪撐著傘站立在房檐上良久,直到那女子停下。
這時那女子好像才發(fā)現(xiàn)附近有人。她抬頭望去,發(fā)現(xiàn)一個身穿黑衣,臉罩黑紗的女子撐著傘站立在房檐上,眼神冷漠,風(fēng)把她黑色的衣衫吹起又落下,而背后是那烏云朵朵。在這深夜,就好似那取人性命的妖魔。
女子問道:“你是誰?”然而不等白雪回答又是自顧自說話:“是誰也罷,是誰也罷。”
她凄然一笑:“沒想到,我的最后一位看客是一名陌生人。”
突然,她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扯,一塊皮被她撕扯下來,露出的臉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模樣。
白雪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這樣一張臉,只能說奇丑無比,與之前她那副模樣形成了明顯的對比,之前那張臉可以說是美麗妖嬈的,可是如今卻是千瘡百孔,她甚至還看到一些地方腐爛發(fā)黑。
那女人隔著雨水看不清白雪的表情,其實白雪也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一絲波動都沒有。自從她修為逐漸增長,由于她冰魔之體的原因,她的情緒越來越內(nèi)斂。
她看了白雪一眼,便低頭用雙手捂住臉哭泣,直到一會之后,她才把雙手放下,道:“很丑對嗎?與之前的樣貌比起來想必是奇丑無比。”說完,又低下頭把那人皮拿起貼上。
她也不管白雪有沒有聽,有沒有答,她接著道:“我是一名出色的名憐,大家都愛我的外表,愛我的歌聲,可是我的外表卻不如她們所看到那樣。”
她站在雨中,仿佛對著空氣,繼續(xù)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還不曾那么丑陋,但相貌也著實算不上美,同年紀(jì)的小孩就常常笑話我,罵我丑八怪,那時我家世很好,我算是名門之女,心高氣傲,所以我不甘心,為何我長得如此平凡,為什么我不能更美一些。我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與情緒中度過了我的童年。”
“后來,父親告訴我,他從小為我定了一名親事。那便是與我門當(dāng)戶對的玉哥哥。”說到這里,女子的眼里仿佛劃過一抹甜蜜,但隨之是更大的悲哀。
“玉哥哥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即使是同年紀(jì)的孩子常取笑我,他也從不嫌棄我,在他十四歲那年還曾對我說,在他長大之后必取我為妻。那時我僅有十歲,自是最叛逆之時,我欣喜于玉哥哥的承諾,卻自卑著自己配不上她。”
“然而就在他承諾的一年之后,因為父親的原因,我家道中落,舉家逃亡,我與玉哥哥從此分離。在后來,所有人都在逃亡的途中都死去,只剩下了我。”
透過雨水,她的眼神陷入了回憶:“我跌跌撞撞走到一個地方,被一個名為媚心的女人收留,那個女人極美,讓我心生羨慕,隨后她告訴我,教我一款易容之術(shù),有了這款易容術(shù),只要我想,都可易容成我想要的樣子。我動心了,所以我跟那女人學(xué)了易容術(shù),隨后成為一名名憐留連在西水城不愿離去,因為我享受那些男人追捧的目光,也享受那些男人給予的榮華富貴,我不愿再做回原來的丑女孩。我不知道,當(dāng)有一天我不在舞臺上,我還能做什么,我害怕當(dāng)他們知道我真正的面容不再喜愛我。”
“但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用了這易容術(shù),我原先的臉愈加丑陋,甚至是腐爛,那時我就想到,這恐怕是一種妖術(shù)。我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這個時候,玉哥哥從我那遙遠(yuǎn)的家鄉(xiāng)一路尋我而來。我后悔,我并不知道玉哥哥原來一直沒有忘記當(dāng)年的那個丑女孩。這時因為我臉上的情況,我心灰意冷,在相認(rèn)之后我便把我的情況告知玉哥哥,甚至在他面前暴露我丑陋的臉,我以為這樣他便會嚇跑,卻不想他什么都未說,也未嫌棄我,四處求藥只為醫(yī)治我的臉。而就在昨日,我得知他為了取得一株藥,竟在懸崖不慎摔死。”
說完這段話之后,她眼里閃過一抹悲哀:“哪怕是我的臉如此可怕,玉哥哥也不嫌棄我,可是他為什么這么傻,為了一個丑女人死去,他為什么這么傻。我根本就配不上他。”
她又哭又笑:“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我一生追求的美麗沒了我不在乎,榮華富貴我也不在乎,我只要玉哥哥回來。”
白雪聽完她的話心里毫無波瀾,十年的時間,她看過太多人,也聽過太多的故事。這無非就是一個女人貪圖美麗富貴,卻錯失自己愛人的故事。不過白雪卻在她說到媚心這個女人的時候稍微注意了一下,如果所料不錯,這媚心恐怕是一個魔修。因為在女子露出那張臉時她便注意到,那些腐爛發(fā)黑的地方散著極細(xì)微的魔氣,而經(jīng)過女子的述說她更是能肯定那叫媚心的女人是個魔修,那所謂的易容術(shù)恐怕是一門邪術(shù)。
這時候,那女人稍稍平靜了下來,她望向白雪,似有解脫,目光平靜道:“我現(xiàn)在,只想隨玉哥哥而去。如果可以,請你殺了我。”
白雪來到這之后一直未說過話,直到此時才道:“如你所愿。”
白雪知道,那女人就算自己不動手,她遲早也會死,想必那女人也感覺到了,那所謂的易容術(shù)不僅毀了她的臉,還在吸取她的生命,一旦練了這易容術(shù)便無法停下。
她放下手中的傘,坐在房檐上,拿出她丹田內(nèi)的黑玄,望著那雨水漸停,烏云逐漸散去的天空,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了一首前世曾經(jīng)聽過的歌曲:
當(dāng)褪去光鮮外表當(dāng)我卸下睫毛膏
脫掉高跟鞋的腳是否還能站得高
當(dāng)一天掌聲變少可還有人對我笑
停下歌聲和舞蹈我是否重要
我鏡子里的她好陌生的臉頰
哪個我是真的哪個是假
我用別人的愛定義存在怕生命空白
卻忘了該不該讓夢掩蓋當(dāng)年那女孩
假如你看見我這樣的我膽怯又軟弱
會閃躲還是說你更愛我
當(dāng)一天舞臺變小還有誰把我看到
莫非是我不夠好誰會來擁抱
我鏡子里的她好陌生的臉頰
哪個我是真的哪個是假
……
女子聽著白雪的歌曲,不知為何越來越疲憊,歌曲里的詞有些她并不懂,卻能理解大意。她躺在院子的地上,看著烏云散去后的月亮,看著那神秘女人望著遠(yuǎn)方彈奏,突然意識到,對于凡人而言,百年之后,再是美麗的女人也不過是化為紅粉骷髏。可惜,自己不是修真之人,自己的資質(zhì)有限,只能做個普通人,不過她卻不遺憾,因為正是如此,她才遇見了她一生最珍貴的東西。她嘴角微笑,慢慢閉上了雙眼。
彈奏完之后,白雪看著院子里的女人已經(jīng)死去。她嘆了一口氣,世間多紛擾,唯情最傷人。
收起黑玄,便起身準(zhǔn)備離開,然而就在這時,一股修仙之人的氣息在快速逼近。
她皺了皺眉頭,那個人恐怕是沖著自己來的,因為她能感覺到那股氣息牢牢的鎖定了自己。她站定不動,很快不到兩秒,那人便站定在自己前面。
白雪看著前面的人,心里驚詫,是他?
面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天在醉仙樓見過一面的穆炎,萬山宗火焰峰的核心弟子。
穆炎也沒想到是她,剛剛他在外面隱隱聽到歌聲,那歌聲太熟悉,讓他想起了一個人,所以他就急忙過來。
他記得她,他們在醉仙樓見過面,火葵師妹還找過她的麻煩。
“有事?”白雪問道。
聲音清凌凌的猶如玉石落地。
白雪的問話讓穆炎回過神,這時,他才仔細(xì)打量白雪。
在醉仙樓的時候,他只是瞥過她一眼,并未做過多關(guān)注。如今打量他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女子全身籠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衫里,及臀的直發(fā)在月光下烏黑發(fā)亮,隨意的披散在背后。眼睛之下是一塊黑色的面紗,讓人只能看見她的雙眼,但僅是那雙眼睛便足夠令人驚艷,雙眼細(xì)長,眼尾微挑,靜若秋水,動若星辰,眼神淡漠得似乎世界沒有任何東西能入的了她的眼,不食人間煙火。
這是一個美麗的女人,而且,他還發(fā)現(xiàn),她的修為在心動期后期,看來在醉仙樓里的時候她隱藏了修為。
穆炎沉聲問道:“剛剛是否是你在彈奏?”聲音低沉,極具磁性。
“是我。”白雪的答道。
穆炎抿了抿唇,過了一會才道:“可否讓我看看你是用什么樂器彈奏?”他知道這樣有點(diǎn)強(qiáng)人所難,畢竟他們只是陌生人,但是,對于這件事他執(zhí)著的想知道。
白雪挑了挑眉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有這個無禮的要求。要知道,作為修仙之人,有時候修仙之人身上的樂器可能就是一種法器。他這樣貿(mào)然說出這個要求,很容易讓人誤會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完全可以不理會他,但是出乎意外的她很快的拿出了黑玄。
而穆炎在看到黑玄之后,眼里的光似乎一下子熄滅,透露著失望。他敷衍的對白雪點(diǎn)點(diǎn)頭什么話都沒說便飛走了。
白雪無語的看著他飛走,搖了搖頭,真是奇怪的人。
然后看著自己手里的黑玄,這個時候的黑玄已經(jīng)變了一個模樣,就如同普通的琵琶,毫無特色。那是因為白雪把它幻變成如今這個模樣,以前那個樣子太過顯眼。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剛修煉的白雪了,她已經(jīng)知道她的黑玄是多么珍貴,到時若是被識貨的人看見,等待她的便是無盡的追殺與搶奪。現(xiàn)在的她,還不具備這種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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