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縣醫院的加速器年紀大了，凡是加速器這一輩子會有的毛病，它都有過，加速器廠的所有工程師也都來給它治過病。

    “人有生老病死，機器也是一樣，現在的它呀，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了，可是還得繼續茍延殘喘。”郭工邊陪沃琳在加速器機房轉悠，邊搖頭嘆息。

    “那現在的問題是什么？”沃琳好奇。

    “什么都有，控制床的手控盒接觸不靈，床升降不了；機頭不轉，查不出毛病出在哪兒；機架轉起來嘎嘎響，是電動機和鏈條都磨損得厲害；這些問題都還好說，最關鍵的問題是，劑量率不穩，就像人的心跳不穩一樣，心跳不穩吧它還停跳，這就要命了。”

    郭工邊說邊手腳比劃著，聽得沃琳一頭霧水，她在加速器廠跟著陳新宇學的是對電子部件的調試，沒見過郭工說的這些問題。

    看沃琳一臉迷糊，郭工好笑：“算了，先不跟你說了，你先跟著看，慢慢就明白了。”

    “醫院用的電子直線加速器，是組裝好后的成品，加速器出的問題，是組裝前調試好后的部件受損，這跟在廠家學得調試部件還是有區別的。

    “打個比方，加速器在廠家時的調試，就像電腦程序員編程，加速器賣給醫院后呢，就是客戶對電腦的應用，電腦出了問題，客戶只要把出問題的部件修好或換了就行。”

    “也就是說，是軟件和硬件的區別？”沃琳總結。

    “可以這么說，”郭工給以肯定，“使用電腦的人，不一定非要知道電腦軟件的具體編程。”

    沃琳疑惑：“照您這么說，我現在跟著他們學調試，豈不是沒多大用處？”

    “也不能這么說，”郭工搖頭，“懂軟件編程的人，用起電腦來，豈不是更加得心應手？”

    “倒也是。”沃琳承認。

    她跟著秀才學了個編程的皮毛，用起電腦來都信心大增。

    不過她心里明白，即使她跟著陳新宇把整個調試過程走一遍，也只是知道了有這么回事，想要做到掌握所有調試技能，除非她真的調到加速器廠工作。

    沃琳和郭工在機房里聊，施匯杰、陳新宇，小孫和王工在控制室研究解決劑量率不穩的辦法，沃琳和郭工從機房出來時，三人還在商量，該用的辦法都試過了，沒多大效果。

    最后施匯杰拍板：“咱這樣，把程序再走一遍，看看細節上是不是有哪里忽略了。”

    “成。”說干就干，小孫把示波器架上，陳新宇調試劑量率，施匯杰關注全局。

    時間慢慢過去，天色已經轉黑，劑量率依舊不穩。

    施匯杰讓陳新宇和小孫停下：“看來這個辦法不行，得蹲機房，郭工你跟我進去。”

    沃琳不明白：“陳師兄，蹲機房啥意思？”

    陳新宇不解釋：“你等下就知道了。”

    “行嘞。”郭工答應一聲，打開機房那笨重的防護門，他和施匯杰走了進去。

    陳新宇關好防護門，指著當做監視器用的電視機讓沃琳看。

    沃琳看到，施匯杰和郭工在加速器機頭上一通操作后，兩人并排挨著蹲在機房的墻根下，面向加速器，眼睛也盯著加速器，兩人不知說了些什么，然后施匯杰喊：“關燈。”

    陳新宇摁下墻上的燈開關，機房里的照明燈，電視上除了雪花點，沃琳什么都看不見了。

    “你開機。”陳新宇吩咐沃琳。

    “好。”沃琳沒有猶豫。

    開機程序很簡單，先在顯示器上輸入要出束的（出輻射線）劑量，打開操作臺上的鑰匙開關，摁下出束鍵就行，沃琳已經看郭工操作了一下午。

    出束鍵摁下，沃琳聽到電視機里傳出“幫幫幫”的聲音，時斷時續，沒有規律。

    在施匯杰的指揮下，沃琳反復開機停機，她聽到“幫幫幫”的聲音有時開機的時候有，有時沒有，有時聲音持續的時間長，有時持續的時間短，沃琳不懂是怎么回事，她也沒問。

    因為陳新宇和小孫都目不轉睛盯著示波器，她怕打擾到他們。

    她自己除了開機停機，也時刻關注著監視器。

    聽到施匯杰喊：“開燈。”

    沃琳趕緊摁下墻上的電燈開關，她從監視器沒看到施匯杰和郭工，但能聽到施匯杰喊開門的聲音，施匯杰和郭工應該已經撤到了防護迷道。

    防護門打開，施匯杰和郭工立即從門口沖了出來。

    施匯杰一出來，就問王工：“帶鐵片了沒？”

    “肯定帶了呀。”王工說著話，拎起他的工具包就往機房走。

    然后其他人都跟著他進去，沃琳也不例外。

    進了機房，施匯杰指著加速器的一個部位告訴王工：“這里打火。”

    郭工告訴沃琳：“這是磁控管，我和施工看到磁控管的這個部位打火，應該是磁場軌道偏轉引起的磁控管壁打火。”

    沃琳點頭，看見王工拿出一個鐵片問：“哪兒？”

    “這兒。”施匯杰指了一個磁控管的具體位置。

    王工的鐵片沒有貼到施匯杰指的位置，而是貼在了另一處。

    郭工給沃琳解釋：“貼鐵片是為了調整磁場……”

    磁控管還有一處著好幾層鐵片，看來磁控管已經不是第一次出問題了。

    王工每貼一層鐵片，陳新宇就量一次自動穩頻系統電壓，直到施匯杰說“試試”，王工才停下貼鐵片，大家出了機房，重新反復開機出束。

    沃琳的肚子已經很餓了，可是別人都沒說要吃飯的話，她也不好意思提吃飯的事。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反復貼鐵片挪鐵片位置，反復量自動穩頻系統電壓，反復開機關機，施匯杰和郭工沒再進蹲機房，都圍著示波器看。

    晚上十多點鐘，施匯杰問沃琳：“丫頭，餓了嗎？”

    沃琳苦笑：“師公，您餓嗎？”

    “我又不是鐵打的，早他媽餓扁了！”施匯杰噴出一句臟話。

    雖然餓，他也不想中斷機器調試，只能餓著堅持到完活，這已是他多年的習慣，其他人也和他一樣，不干完活不吃飯，除非已完全沒希望。

    郭工趕緊問：“各位，飯菜我已經點好了，咱在這兒吃，還是去店里吃？”

    施匯杰大手一揮：“就在這兒吃吧，趕緊干完活回家。”

    自動穩頻系統基本正常了，可也不能確定劑量率就真的恢復正常了，吃完飯接著干活。

    “好咧，我這就去讓伙計送飯。”郭工大步跑了出去。

    施匯杰問沃琳：“丫頭，知道為什么我們在機房時是蹲著，而且還蹲在墻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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