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韓霆也站起來，“您給我爸說一聲，讓他注意著百行公司的動靜，我在G市進修的時候，沃琳去看我，她被人搶了包，我懷疑和百行公司有關。”

    “百行公司？”宋媛想了想，搖頭，“是干什么的，以前沒聽說過。”

    韓霆嬉皮笑臉：“您現在不就聽說了嘛，人家可是信誓旦旦要讓您兒子做倒插門女婿呢！”

    “想讓你做倒插門女婿？”宋媛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是誰這么想不開，看上你這個混世魔王，看來是有人嫌日子過得太清閑了，給自己找刺激。”

    “媽，您兒子真有您說的這么不堪？”韓霆捂著胸口做受傷狀。

    “你以為呢！”宋媛好笑地拍掉韓霆捂著胸口的手，“只要我把你要回家的風聲放出去，就能過幾天清凈日子，你那幾個伯伯、叔叔、姑姑，恨不得變成隱形人，你最好看不見他們。”

    “媽，您這樣可不好，”韓霆攬住宋媛的肩膀，“狼來了的話說多了，就不靈了。”

    “那我就不說了，下次讓他們看見真的狼。”宋媛問韓霆，“你什么時候回家？”

    韓霆松開宋媛的肩膀，變得興致缺缺：“您已經見過我了，為什么還惦記著讓我回家？”

    “我已經見過你了，可你爸還惦記著你呢，”宋媛嘆口氣，“你總不能讓你爸也巴巴地跑過來看你吧，你們是父子，不是仇人，他放不下那張老臉，你就先低個頭又能怎么樣？”

    韓霆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

    宋媛抱住韓霆，將頭靠在韓霆胸前：“你能原諒我，為什么就不能原諒你爸呢，你爸現在年紀也大了，知道了天倫之樂比什么都重要，你就回去看看他吧？”

    “媽，半個鐘頭時間到了，司機還在等您呢，”韓霆反手用力，將宋媛輕輕推離自己，拿過宋媛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給宋媛披上，“您是主辦方，遲到了可不好。”

    “唉——”宋媛長嘆一口氣，“好，那我走了，你接著睡吧。”

    說完，她穿好外套，踩著高跟鞋，優雅地走出了韓霆的宿舍。

    韓霆只把宋媛送到宿舍門口，看著宋媛出了走廊門，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而后又從走廊窗戶正對著的大路上出現在自己視線里，沿著大路越走越遠，出了醫院大門，再也看不見。

    退回宿舍，韓霆關上門，盤腿坐在床上，閉眼冥思，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不但沒能冷靜下來，胸中的躁氣反倒越積越多，幾欲噴薄而出。

    韓霆猛然怒睜雙眼，雙手緊握成拳，牙關緊咬，渾身發抖，強壓體內亂竄的躁氣，深呼吸漸漸變成年喘粗氣，汗水幾乎瞬間浸濕了睡衣，睡衣沒有遮蓋部分的皮膚，青筋暴起。

    “啊——”他使勁大張著嘴，心里無數次怒喊，噴泄胸中的躁氣。

    然而，無聲的喊，并不能排遣絲毫躁氣，反倒憋得他胸口悶痛。

    韓霆跳躍下床，快速換下睡衣，套上跑鞋，鎖了門奔跑下樓，一路跑向古塔公園。

    從山腳沿著盤山公路往上跑，韓霆不僅沒有減速，反倒慢慢加速，手機的電話鈴聲響了幾次，他沒有接，連把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的想法都沒有。

    一直跑到他上次和沃琳一起到過的半山腰小廣場，他在石凳邊緊急剎住腳步。

    雖然他氣喘如牛，雖然他此時的腿有千斤重，但他沒有立即坐下。

    這一路跑上來，他胸中的躁氣雖還沒有完全消散，他的腦子卻異常的清醒，如果他此時坐下，不止他的腿會受傷，他的全身也都會出問題，猝死也不是不可能。

    緩緩沿著小廣場邊沿走了幾圈，韓霆總算感覺好受了些，他坐在了上次沃琳坐的位置上。

    默默地盯著前方天空，韓霆讓自己的思想放空。

    風吹過，緊貼在身上汗濕的衣服更加冰涼，他激靈靈連著打了幾個冷戰，但他沒有站起，也沒有瑟縮身體，而是強迫自己身體坐得筆直。

    手機信息聲響，韓霆掏出手機，翻開手機蓋。

    是沃琳發來的信息：你門上掛著鎖，打你電話你不接，打到你們科，他們說你沒去上班，你吃飯了嗎？

    原來剛才的電話是沃琳打來的，韓霆那冰冷的心感覺有汩汩暖流流入。

    他放松緊繃的肌肉，微微彎曲身體，編輯信息：古塔公園信號不好，沒有接到你的電話。

    沃琳很快回復信息：你吃飯了嗎？

    韓霆微笑，你又是打電話又是發信息的，就是擔心我餓著嗎？

    傻丫頭，我虧待誰，都不會虧待自己，當然，我也永遠不會虧待你。

    韓霆編輯信息：不用擔心我，我一會兒下了山去店子里吃。

    點擊發送的時候，韓霆猶豫了一下，刪掉了剛才編輯的文字，改成：沒吃，山上有點冷，我爬山累了，現在不想動，一會兒下去吃。

    很快，他又收到了沃琳的信息：你這是在撒嬌嗎，告訴我具體地址，我馬上給你送上來。

    “你個小妹妹，聰明過頭了哈，心里知道我撒嬌就行了，還要說出來，我不要面子的嗎？”韓霆嘴上埋怨著，臉上的微笑已經變成了歡快的笑容，親了兩口手機屏幕。

    一直以來都是他緊張沃琳，偶爾讓沃琳緊張他一次，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他告訴了沃琳自己在哪里后，合上手機，閉目進入冥思狀態，他必須在沃琳到來之前完全化解掉胸中的躁氣，不能殃及沃琳。

    然而，令他奇怪的是，他要化解的躁氣，已蕩然無存，他此時的心緒，前所未有的平和。

    是沃琳，是因為有了沃琳，自己才會這樣，韓霆睜開眼睛，抬頭望著掛在天空的月牙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沃琳，你就是治療我心病的那劑良藥，不管今后發生什么，我都不會傷害你。

    他就這樣靜靜坐著，等著，即便石凳的冰涼滲入骨髓得冷，他硬是不愿動窩。

    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急匆匆朝他走來，他才站起，迎著那身影而去。

    “怎么這么快？”韓霆接過沃琳手里的飯盒。

    Z醫院離古塔公園不算遠，但從Z醫院走到古塔山的山腳下，也得十幾分鐘，何況沃琳還要走到這半山腰，從韓霆發信息給沃琳，到現在看到沃琳，還不到半個鐘頭。

    沃琳把胳膊上搭著的衣服展開，披在韓霆身上：“我跑著來的，抄近道走的臺階。”

    她轉到韓霆前面，踮起腳尖把衣服給韓霆披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我進不了你的宿舍，就拿了我以前的長風衣，顏色也不艷，大晚上的，你穿著不打眼，湊合一下哈。”

    雖說這件風衣是女款的，但因風衣是寬松的款式，披在高個子的韓霆身上，看起來倒也不算太奇怪，只是對于沃琳來說是長風衣，對韓霆來說，就成了中短款，看著多少還是有點滑稽。

    “你跑上來的？”盡管在看到沃琳的那一刻，韓霆就預想到了這個原因，可是當真正聽到沃琳這么說，韓霆的心里還是有些震驚。

    他自己從醫院跑到這里來，也才不過用了差不多長短的時間，可見沃琳有多著急。

    “是呀，不是有句話這么說的嗎，常年不得病，病一次嚇死人。”因跑得太急，沃琳說話還有點喘，“從來不喊冷的人，突然說冷，我怕你凍病了。”

    “傻瓜，我自己是醫生，難道還會虐待我自己的身體？”韓霆習慣性揉了揉沃琳的頭頂。

    感覺到手掌的濕氣，韓霆后悔自己不該一時沖動，沃琳明顯跑得出了許多汗，夜晚山上的風更大，出過汗再經冷風一吹，很容易感冒，尤其是沃琳這樣的體質。

    想起他上次帶沃琳來這里時，沃琳突發高燒，韓霆心里有些害怕。

    他取下風衣，不由分說將沃琳裹住。

    沃琳掙扎：“你干什么，這是給你帶的衣服。”

    “我不冷，逗你玩的，”韓霆緊抓衣服不松手，一副調笑的口氣，“我就想讓你陪我待一會兒，又怕你嫌麻煩不肯帶衣服，才騙你說我冷的，小妹妹，你這么容易就中了哥哥的圈套，看來你是沒機會逃出哥哥的手掌心了。”

    “真的假的，你可別逞強，凍著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個兒。”沃琳干著急。

    “就是為了你，我也不能讓我自己凍著呀，否則你還得照顧我，再把你累著了，哥哥我的心可是會疼的。”韓霆耍嘴皮子。

    “好吧，隨你了，”沃琳無奈，“那你快點吃飯吧，吃飽了，身子也能暖和起來。”

    她的兩只手都被裹在衣服里，她掙扎的這點力氣，在韓霆面前只是根本不算啥。

    “好。”韓霆這才松了緊抓著衣服的手。

    他手里提著的是保溫盒，韓霆以前沒見過，猜測：“這是從張萍家里帶過來的？”

    沃琳和張萍一起做飯，惦記著他在睡覺，回宿舍時帶飯給他是順理成章的事。

    “是呀，張萍的同事臨時有事，打電話讓張萍幫她上今晚的通宵班，所以我吃完飯就回宿舍了，”沃琳承認韓霆猜得沒錯，“做菜的時候，我就算上了你的份，這些飯菜是特意帶給你的。”

    她催韓霆：“趕緊打開吃吧，保溫盒也是有時效的，山上氣溫低，飯菜涼得快些。”

    “還是我媳婦知道疼我。”韓霆坐在石凳上，打開飯盒，開吃。

    紅燒肉、醋溜白菜、排骨蘿卜湯，紅薯蒸飯，韓霆吃的津津有味。

    他喂沃琳吃，沃琳搖頭不肯，他知道沃琳晚上習慣性吃的比較少，也就沒有強求。

    山風越來越大，怕飯菜涼的太快，韓霆吃飯的速度很快，吃完后，又出了一身汗。

    沃琳玩笑：“你這是打算把胃燙幾個洞出來，以后更加省事，直接把飯菜從洞口塞進去吧。”

    韓霆不樂意：“那可不行，我媳婦做飯這么好吃，直接塞進去，就品不出味道了。”

    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沃琳問韓霆：“你今天怎么睡這么短的時間，還跑到山上來了，休息得過來嗎？”

    疑問一直存在心中，不過她得耐心等韓霆吃飽喝足之后再問，否則韓霆真有什么煩心事的話，飯前提起這個話題，影響韓霆的胃口，甚至有可能引得韓霆厭食，曾經久病的她，深知這其中的危害。

    韓霆把沃琳的風衣帽子拉起來給沃琳戴上，在腦中快速組織語言：“我家母上大人來了，所以不得不起床。”

    “你媽來了？”沃琳驚訝，“是不是你問我在哪兒的時候？”

    “對，”韓霆承認，半真半假道，“本來她想見你一面的，不過剛好你不在，她也只有半個鐘頭時間可逗留。”

    單只從他的只言半語中，沃琳就能判斷出他媽來的時間，可見外表大條的沃琳，內心有多么敏感，他不敢說的太多，怕引起沃琳更多的懷疑。

    “哦，”沃琳明顯松了口氣，自嘲，“其實你剛才一說你媽要見我，我心里就緊張得不得了，雖然多次想象過見到你媽時的反應，可我對你媽一丁點兒都不了解，想象不過是天馬行空而已。”

    “是嗎，”這回輪到韓霆驚訝，“你真的想象過和我媽見面時的樣子？”

    他自己都沒設想過讓沃琳和母親見面，甚至打心底排斥這方面的想法。

    “是呀，我有這種想法很奇怪？”沃琳感覺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或者說，你只是為了談戀愛而談戀愛，根本沒想過戀愛之后的事？”

    “怎么會呢，”韓霆下意識地否決，“丑媳婦總有見公婆的那一天，何況我媳婦漂亮得賽過仙女，我只是不想讓你們以這種匆忙的方式見面。”

    “那你給我說說你媽吧，知己知彼，我才能避免見面時不至于太囧。”沃琳趁機道。

    關于宋媛的情況，張可欣大致給她提過，但是如果韓霆能主動和她說起，那又是另一番意味。

    何況張可欣所說的情況，只是通過渠道打探來的消息，不一定準確，和當事人的兒子自己親口說的情況相比，這兩者的差別還是很大的。

    “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給你說說。”韓霆笑得風輕云淡，但他的心卻像是即將被撕裂出一條口子一樣疼。

    他提議：“咱們走走吧，邊走邊說，一直這樣呆著會越來越冷的。”

    “好。”沃琳答應。

    兩人走出小廣場，已經沿著盤山公路往山上走了一段距離，韓霆卻還一直保持沉默。

    沃琳沒有催韓霆，只是默默地等著。

    韓霆的手機響，是護理部李總打過來的：“韓霆，你在市里嗎，李院長有指示，所有不值班的醫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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