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琳睜開眼，入眼是白茫茫的天花板，來回左右看，兩邊是各種監護儀，好熟悉的環境，沃琳內心苦笑，自己這是又住院了么，竟然還用上了監護儀。

    不知，自己還有沒有下一次住院的機會，或者是直接就醒不來了。

    “沃琳，你醒了？”沙啞的聲音有些熟悉，又覺陌生，沃琳微微抬頭。

    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從病床的一側站起來，男人雙眼通紅，滿臉憔悴，沃琳愣住。

    “韓霆？”沃琳疑問。

    “是我，你感覺怎么樣？”韓霆內心緊繃的那根弦，噗，煙消而散。

    五天五夜的擔心和煎熬，謝天謝地，沃琳醒來的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

    “應該正常吧，”沃琳動了動身體，“就是沒力氣，不過頭腦清醒，視物清晰。”

    很多年沒有住過重癥監護室了，此情此景又喚起了她遙遠的記憶，每次醒來，醫生幾乎都會問她同樣的問題，不如她自己先試一試。

    “我去叫醫生。”韓霆在沃琳的額頭落下輕吻，而后出了病房。

    他自己就是本院神經科的頂級醫生，可向來自持冷靜的他，此時的心緒卻靜不下來，還是讓同事給沃琳做測試吧。

    靠在病房門口的墻上，聽著病房里同事的提問，還有沃琳清晰的回答，韓霆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他，沃琳的頭不會受傷，即使受傷，如果沒有他，沃琳不會用冰塊去敷受傷的頭部，也不會刺激得舊疾發作，更不會因抽煙止痛，差點丟了性命。

    沃琳的體質他清楚，卻想都沒想就用冰塊給沃琳敷頭部，無論是做為沃琳的男朋友，還是做為一個醫生，這都是他的失職。

    他更后悔的是，為什么沒有在沃琳的宿舍外多站一會兒，確定沃琳真沒事再離開。

    從壽衛國敘述的事情經過來看，沃琳犯病的時候，他并沒有入睡，而是躺在床上回想李院長和他的談話，壽衛國抱著沃琳沖進住院部的時候，他正在糾結要不要去哄惹哭泣的沃琳。

    如今想來，他后悔自己的糾結，如果當機立斷去哄沃琳，沃琳也機會抽到壽衛國給的煙。

    可是，現在想什么都沒用，沃琳在重癥監護室躺了五天五夜，身上接著各種監護儀導線，鼻子里插著輸營養液的導管，手上扎著補水的針頭，導尿管也是不可缺少的。

    做為外科醫生，這種場景，他已經司空見慣，不過那都是在別的患者身上，場景中這個人換成了自己心愛人的時，他幾欲抓狂。

    他發脾氣時，沃琳體諒他，沃琳鬼門關前走一遭，也沒有怪罪他，而他卻不能原諒自己。

    “你站在這里干什么？”一個聲音打斷了韓霆的懊悔。

    “老，哦，李院長。”韓霆站好。

    李宗榮表情嚴肅：“怎么，你自己做了錯事，我就不是你的老師了？你先不要想別的，目前最重要的事，是照顧好沃琳。”

    他真的是后悔在韓霆最累的時候，和韓霆有那一場談話，好心辦了壞事。

    說起來，沃琳的犯病，也有他的間接責任。

    “是，老師。”韓霆改口，跟著李宗榮進了病房。

    此時的沃琳，撤去了所有導管和導線，看到李宗榮，沃琳坐起來，禮貌地打招呼：“李院長。”

    “感覺怎么樣？”李宗榮的表情變得和藹可親，“能認出我來，說明頭腦沒有問題，身體其他部位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要是有，可一定要說出來，咱們不留后患。”

    “嘻嘻，就是覺得沒力氣，”沃琳嬉笑，“可能是餓得吧？”

    鼻子和喉嚨的不舒服提醒她這個經驗人士，她昏睡期間的飲食，是通過導管直接灌進胃里的，她其實并不餓，她這么說，不過是想活躍氣氛，讓自己顯得沒那么沒精神而已。

    連著昏睡好幾天，身上能有力氣才怪。

    李宗榮樂呵：“哈哈，會開玩笑，看來是恢復得不錯。”

    他問沃琳的主管醫生：“情況怎么樣？”

    主管醫生道：“各項指標都正常，再觀察半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李宗榮點頭，半認真變玩笑地囑咐沃琳，“以后再出現頭痛的情況，可不能再用抽煙的辦法止痛了，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至于引起頭痛的原因，還有止痛的方法，他沒有提。

    沃琳昏睡的這五天內，本院所有的檢查手段都用到了，CT，磁共振，血管造影，心電圖，腦電圖，血液化驗，還有其他所有想得到有關聯的檢查，只要本院能做的，都做了，沒有查出引起沃琳頭痛的原因。

    聽韓霆說，沃琳之前犯頭痛，都拒絕用止痛藥，因為沃琳頭痛的歷史已久，有條件用得到的止痛藥都用遍了，效果都不好，所以沃琳斷定任何止痛藥對她的頭痛都沒有用。

    這幾天的重癥監護，沃琳一直昏睡，沒有疼痛的癥狀，也就無法用止痛藥，對如何為沃琳止頭痛，李宗榮心里也就沒底，因為他沒有試過。

    但有一點能肯定，煙堿絕對傷害沃琳的身體，昏睡就是實證，再嚴重，沃琳會長睡不醒，最嚴重的情況，就是失去生命。

    “嗯，知道了，李院長。”沃琳禮貌地答應。

    “好了，咱們這些燈泡都撤吧，再呆在這里礙眼，小心韓霆跟咱們急。”李宗榮打著哈哈，帶著其他人全部離開，只留韓霆和沃琳在病房。

    看著韓霆憔悴的樣子，沃琳內疚：“你上班那么忙，還要擔心我。”

    很久沒有犯病了，連感冒都沒有過，她以為自己的身體已經和常人無異，誰能想到，這一次犯病竟然這么兇險，醫生說她昏迷五天，期間幾次搶救，連呼吸機都用上了。

    “傻瓜！”韓霆把沃琳攬在懷里，其他的，什么都說不出來。

    事情已然是這個樣子，懺悔，于事無補，他以后只能對沃琳更好。

    韓霆問沃琳：“你不是肚子餓了嗎，想吃什么？”

    沃琳反問韓霆，“有沒有人因為我抽煙，對你說什么？”

    她一個女生，因為抽煙而昏迷，這在世人眼里是違背常理的事，韓霆可能會因為這事而被說三道四，她擔心這事會對韓霆造成困擾。

    韓霆輕輕撫摸沃琳的頭頂，笑道：“我的臉皮三尺厚，別人說什么我在乎過嗎，再說，縱觀整個醫院，有誰的嘴皮子比你男朋友厲害，別瞎操心了，先說你想吃什么吧。”

    五天時間過去，沃琳頭上的傷基本已經恢復，可他還是不敢按曾經的習慣揉沃琳的頭頂，唯恐一個不小心弄痛沃琳，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是心理作用，可他就是不敢。

    “那倒也是哦，縱觀整個醫院，有誰的臉皮能有韓醫生厚，”沃琳覺得韓霆說的有道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認真考慮起吃什么的問題，“我想吃西紅柿雞蛋面，可是又不想吃外面買的。”

    本地飯店的菜譜上沒有西紅柿雞蛋面，即使應顧客的要求，飯店做出西紅柿雞蛋面來，面條味道也不咋滴，沃琳想起在飯店里吃的西紅柿雞蛋面來，就沒有胃口。

    “咱不用去外面買，咱有御用廚師，隨叫隨到。”韓霆掏出手機。

    沃琳好奇：“御用廚師，誰呀？”

    “一會兒面條送來，你就知道了。”韓霆用手機編輯信息。

    好吧，既然你要玩神秘，那我就不問了。

    自己已經醒了，又沒有什么不舒服，沃琳打算下地走一走，如果可以的話，她就出院。

    做為醫生，自然明白長期臥床對身體機能的損害，韓霆發出去信息后，扶沃琳下床。

    “哎喲。”腳剛一著地，就因腿腳發軟而打了個趔趄，沃琳驚叫出聲。

    “別急，慢慢來！”韓霆鼓勵沃琳。

    開始時，沃琳由韓霆扶著在病房里轉圈，漸漸地，韓霆虛扶著沃琳，讓沃琳自己走，最后韓霆完全脫手，雙臂張開，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跟在沃琳身邊。

    有從病房門口路過的護士，看到韓霆對沃琳呵護的這么細心，都羨慕沃琳，覺得沃琳長相稱不上漂亮，卻能得到年紀輕輕就做了副主任的韓霆的青睞，是沃琳走運。

    雖然心里羨慕沃琳，甚至有些嫉妒，卻沒人說什么。

    醫院里沒誰不知道，韓霆不止對工作認真到苛刻，護起短來也不顧臉面，招惹韓霆的人，就得承接韓霆的怒火。

    病房里，韓霆勸沃琳休息：“物極必反，不要逞強，恢復需要耐心。”

    沃琳好笑：“說的好像我是殘疾人一樣，我是睡了五天，又不是五年，稍微鍛煉一會兒就恢復了。”

    韓霆不同意：“那可不行，你還沒吃東西，哪來的力氣。”

    如果真讓沃琳現在出院，沃琳回到宿舍后，肯定會閑不住，豈不是太便宜了那家伙。

    “行，那我就成全你的神秘。”沃琳坐回床上。

    就只走了這幾圈，她就覺得腿軟得好像要廢了一樣，要是再逞強下去，怕是又要丟丑了。

    她可還沒忘記，自己因住院而被韓霆第一次被韓霆照時，是怎么從廁所爬進爬出的。

    韓霆拿過梳子，給沃琳梳頭發，動作前所未有的輕柔，好似沃琳頭上的傷還在。

    當看到捧著飯盒進病房的壽衛國，沃琳驚訝：“韓霆說的御用廚師，就是您呀？”

    壽衛國苦笑：“可不就是我嗎，要不是我給你抽煙，你哪里會遭這份罪。”

    “這怎么能怪您呢？”對于昏迷之前的事，沃琳是有記憶的，“如果不是您給我煙抽，我可能會受不了疼痛，用頭去撞桌子，或者撞墻，后果比抽煙不會輕得了。”

    抽痛，跳痛，加上外傷的痛，這是沃琳記事以來，頭痛最厲害的一次，如果不是及時抽煙致使她昏迷，她真不知自己在受不了的情況下，會做出什么事來。

    沃琳的話剛一出口，就被韓霆緊緊抱住，沃琳能感覺得到韓霆輕微的發抖。

    壽衛國的虎軀不由一震，他很快鎮定下來，把床桌放到沃琳面前，打開飯盒：“很久沒有自己做過飯了，搟面條的手藝也生疏了，你先將就著吃，哪里不好，你提出來，我下次改。”

    沃琳搖頭：“韓霆就是鬧著玩的，您別當真，您工作那么忙，哪有時間做飯，改天我請您，要不是有您，我還不知會怎么樣呢。”

    壽衛國睨了韓霆一眼：“呵呵，韓霆可不是這么想的，他恨不得把我當成面條吃了呢。”

    沃琳的感謝讓他慚愧，雖然是他的恰巧出現，及時發現了沃琳犯病，可也是因他給沃琳抽的煙，差點要了沃琳的命。

    “你不用跟他客氣，”韓霆嫌棄地回了壽衛國一個俾睨的眼神，“想吃什么，只管讓他做。”

    “你怎么說的還跟真事似的，”沃琳嗔怪韓霆，“壽隊長工作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時間做飯。”

    壽衛國接了沃琳的話：“我工作是忙，不過只要沒有案子，我最近多半時間都會呆在醫院。”

    那天在李宗榮家，他跟霍宇嚴一番博弈后，霍宇嚴終于說出了近段時間放縱自己的理由。

    醫院大發展，新任命了不少副主任、副科長、股長、組長之類，臨床科室主任和職能部門的科長，也都提高了待遇。

    只有他這個安保科長，沒人疼，沒人愛，原地不動，待遇不變，老婆因為這個事情，總是埋怨他沒有本事，被人看不起。

    心中煩悶，他最近確實嘴巴快了點，臨場發揮盡情了點兒，越是給別人添亂，他就越是覺得心里解氣。

    可是解氣之后呢，他的心里更加煩悶。

    霍宇嚴向壽衛國吐露，有個保鏢公司挖他去做總教練，薪酬比現在高得多，他動了心，但考慮到保鏢公司是私人辦的公司，隨時有失業的危險，他又下不了決心辭去醫院的工作。

    要知道，他能從社會人士做到醫院安保科長這個位置，是費了很多苦心的，而且他拖家帶口。

    對于霍宇嚴的猶豫，壽衛國沒有給出建議，他光棍一條，對拖家帶口的人，不是很理解，何去何從，是老戰友自己的事。

    談話后的第二天，霍宇嚴就辭職離開了，沒有做任何的交接。

    安保科突然間沒了主心骨，伍天明一個人兼職兩個科，有些忙不過來，他這個刑警大隊長，被李宗榮招來做臨時安保科長。

    說起來是大材小用，可誰讓他經常出入Z醫院的，除了伍天明，目前只有他管得了那些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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