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小羅帶著孩子散步，順便來到單身宿舍樓找沃琳。

    孩子小，還不會走路，因為婆婆腿腳不方便，只能帶著孩子在家里，她這是帶孩子出來換換空氣。

    沃琳的宿舍門鎖著，接待她的是韶華。

    “沃琳姐加班，可能會很晚回來，羅姐，你找沃琳姐什么事，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幫你轉告給沃琳姐。”韶華很熱情。

    江博士的妻子，多次被護士長上交回護理部，這樣的人物醫院很少沒人知道，而且江博士也住在院內，大家平時總有碰到面的時候，不用小羅自我介紹，韶華就認出了小羅。

    小羅婉言拒絕：“我去找她吧，反正都在醫院里，就當散步了。”

    “羅姐，你先等一下，”韶華叫住小羅，“我有話提醒你，你可怪我多嘴。”

    “什么事？”小羅按耐住心里的不耐煩。

    她上班一個人頂兩個人用，下班忙著照顧家里，能帶著孩子出來，還是硬擠出來的時間，哪有多余時間聽別人廢話。

    “羅姐，你是要去放療樓吧，”韶華說話變得小心翼翼，似乎怕嚇著小羅和她懷里的孩子，“放療樓后面是停尸房，陰氣重，你帶著孩子呢，換個白天的時間去吧。”

    這次小羅直接拒絕了韶華的好意：“不用換時間了，我以前是當醫生的，沒少見過死人，現在是做護士的，臨床科室被我輪了個遍，人緣沒見漲，見識過的各種病人卻比以前多了很多，有的比死人樣子還恐怖，見多不怪，我已沒什么講究的了。”

    “可是，你還帶著孩子呢，”韶華提醒，“我媽說，小孩子體弱，很容易沾染不干凈的東西，我打小我媽就不準我往那邊跑。”

    小羅對韶華的話感覺無所謂：“醫院里沒有不死人的，如果按你的說法，何止停尸房陰氣重，整個醫院都陰氣重，大家就都不應該住在醫院里，附近也不應該有居民，所有的醫院都應該設在孤島上，或建在荒野。

    “要是顧及這個的話，我們兩口子這醫生也不要當了，護士也不要干了，離開醫院改行算了，可是什么行業沒有死人的，好好地走在路上還能摔死呢。

    “百無禁忌是安康，顧忌太多的話，對孩子的健康成長其實是不利的，尤其是影響到心理健康，所以謝謝你的好心。”

    說完這一大通道理，小羅抱著孩子離開。

    從走廊窗戶看著小羅走向放療樓，韶華嘟囔：“這人怎么這樣呀，好心當做驢肝肺，活該你沒人要。”

    話剛說完，就見本來趴在小羅肩膀上的孩子，忽然抬起頭朝她這邊看過來，嚇得韶華趕緊退回宿舍，心好一陣狂跳。

    小羅到放療樓的時候，沃琳和陳新宇正在機房里面調試機器，費娜麗一個人坐在操作室的電腦椅上，雙眼緊盯用作監視器的電視機。

    “你在看什么？”小羅好奇。

    “我在看他們什么時候用得著我，”費娜麗解釋，“監視器沒有聲音，里面說話我在外面聽不到，他們需要我進去幫忙的時候，會沖攝像頭做手勢。”

    費娜麗頭腦靈泛，在人事科幫忙那幾個月，從上到下認識不少人，幾乎和每個人都搭得上話，小羅她也認識，而且表面看起來兩人關系還挺熱乎。

    “哦，”小羅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問費娜麗，“放療技術員都要做些什么？”

    費娜麗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小羅：“目前來看是操作機器，判斷一些機器常見故障，以后治療病人的時候，就要給病人擺位呀，還要搬動和擺弄一些模具，都是些重量級的，是鉛模。

    “其實以后的事我只是聽說，我也沒見過，我對放療也是生瓜蛋子一個，我聽陳師兄，也就是里面的那個男工程師說，機器安裝完畢之后，會給我們做培訓，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

    “這個機器操作起來難嗎？”小羅緊盯操作臺。

    費娜麗指著操作臺講解：“一點都不難，別看操作臺這么大個兒，其實技術員用得上的沒多少地方，鍵盤用來輸數字，也就是治療劑量，鑰匙用來開機，圓圓的紅色摁鍵用來關機，綠色的方摁鍵是出束用的，黃色的方摁鍵是停止出束用的。”

    她又指向監視器：“你看見那個床尾巴上掛的盒子沒有，那上面有幾個撥輪，用來控制機架和小機頭的轉動，還有床的上下左右前后運動，再沒有別的了。

    “哦，對了，每天開機后得要觀察水溫水壓氣壓的數值，如果數值不正常的話，就要進行修正，自己修正不了，就告訴維修人員。”

    “哦，聽起來是挺簡單的，”小羅緩緩點頭，“不知道我能不能進去看一看。”

    “這有什么不能的，”費娜麗示意小羅等她一下，“我先去把大門拉上，然后帶你進去，機房迷道有點長，空蕩蕩的，第一次進去的人可能會覺得有點瘆人。”

    如果兩人都進機房去了，操作室沒人守著，怕外面進來人，出于好奇對操作臺一通亂操作，只是操作低壓還好說，要是動了高壓，里面的人可是要吃射線的。

    聽費娜麗這么一說，小羅下意識地把抱著孩子的胳膊緊了緊。

    費娜麗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的衣服給小羅：“里面比外面陰涼，你給孩子裹著點。”

    “謝謝！”小羅接受費娜麗的好意，用衣服把孩子仔細包住。

    進了機房門，沿著密道走，小羅明顯感覺空氣比外面陰涼，而且越往里走越覺得涼，她不由打了幾個寒戰，把孩子抱得更緊。

    費娜麗邊領著小羅往里走，邊解釋：“機房墻很厚，最薄處一米，最厚處三米，全是鋼筋混凝土結構，外面的熱氣根本進不來，新機房又潮濕，更加覺得陰涼。”

    進到機房里，看見沃琳和陳新宇蹲在地上，兩人面前擺著一大堆她不認識的東西，小羅好奇：“沃琳，你在干什么，這都是什么東西？”

    “都是些機器配件，”沃琳抬頭，“你怎么抱著孩子就進來了，這里面很冷的。”

    “我也不知道呀。”小羅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

    沃琳吩咐費娜麗：“你給陳師兄搭把手，我和小羅出去說話。”

    沃琳還記得昨晚小羅說有事請教她，可是一直忙到天亮都沒空說。

    出了機房，被溫潤的空氣包圍，小羅松了口氣，她冷一點沒關系，只要孩子不要凍著就好。

    沃琳讓小羅坐在操作室的電腦椅上，問小羅：“你昨晚說的是什么事？”

    小羅長舒一口氣：“我說的事我已經看到了，也聽費娜麗說了一些，我想了解放療技術員到底是干什么的。”

    沃琳不解：“你了解這個干什么，難道你打算介紹人來做技術員？”

    小羅面露憂愁：“不是介紹別人，是我自己有這個想法，從縣級醫院調到這個地區級醫院，我本來以為自己是高升了，誰知道竟然連醫生都當不成了，做護士又高不成低不就，被人像包袱一樣扔來扔去。

    “我心里憋屈，有時候就想著干脆不干了，既不當醫生也不做護士，直接辭職出去打工，可是孩子小，婆婆又有病，我愛人忙得沒時間顧家，我要是真走了，這個家該怎么辦，聽說你們這里原定的技術員去了別的科，有空缺，我就想來試試。

    “可我之前沒有接觸過放療，我愛人也對放療不了解，隔行如隔山，我怕貿然換了崗位又做不來，讓自己成為更大的笑話，所以就想提前了解一下。”

    “哦，是這樣啊，”沃琳向小羅說明情況，“現在機器出了點問題，暫時不能向你展示技術員要干的活，要不你抽個白天時間吧。

    “不是說晚上不行，主要是白天忙了一天，人已經有些困乏，晚上精神就有點不太好，耐心也不會那么好，白天我們的頭腦清醒些，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們解釋的也更清楚些。”

    “好的，謝謝你！”小羅坐著微微向沃琳彎了彎腰。

    她拜托沃琳：“麻煩你今天的事不要給我們主任說，主任培養一個人很不容易，要是讓他知道我有離開神經外科二區的想法，還不知會氣成什么樣呢。

    “我這也是自己一時的想法，能不能成還不一定，為了我的事，我愛人說他的面子都已經用光了，他都不好意思再開口求別人，讓我以后工作上的事盡量自己解決，所以我得謹慎。”

    沃琳點頭：“我不感謝你對我的信任，也不會向你保證什么，我只能告訴你，我不是那么無聊的人。”

    “謝謝！”有沃琳這句話，小羅已經放心了。

    她能和沃琳說這些，是提前了解過沃琳的品性的，聽到沃琳這樣的答復，她覺得自己應該沒看錯人。

    沃琳卻不承小羅這個情：“你不用謝我，我不告訴他，不是為了替你保密，每個對放療好奇的人，我都不會拒絕他們的參觀，也會耐心解說，其實就連我自己，對將來要從事的職業也不了解，也很好奇。”

    小羅點頭：“明白了，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話已至此，兩個人平時的交集不多，沒有什么更多的話說，小羅識趣地告辭。

    送小羅出放療樓，沃琳重新回到機房。

    費娜麗好奇沃琳和小羅有什么話說：“你和她的性子，怎么看都八竿子挨不著，能有什么話可說呀，她不會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找你向韓主任求情吧？”

    “你這小腦瓜整天都想些什么呀，怎么就不巴著別人一點好，”沃琳點了下費娜麗的腦門，“她不過是和其他人一樣，散步路過，好奇放療是干什么的，進來看看。”

    “是嗎？”費娜麗表示懷疑，“可我怎么記得是你說的，她和你有話說。”

    沃琳自嘲：“我這不是自我感覺良好嗎，以為她是韓霆科室的，肯定是找我有事，或者是替韓霆傳話什么的，誰知道是我自作多情，人家就只是單純好奇而已。”

    “真的？”費娜麗再度表示懷疑。

    “信不信由你，還不知道是誰，人家一問她技術員是干啥的，她就把里里外外給人家說了個清楚明白，結果到我這里了，竟然反咬一口懷疑我。”沃琳說完，繼續干活，不再理會費娜麗。

    “真是這么回事？”費娜麗對她自己的懷疑，產生了懷疑。

    凌晨兩點多，要修理的部分總算完工，沃琳晃晃自己發昏的腦袋，叫醒坐在電腦椅上睡覺的費娜麗：“回家睡了，奇怪，今晚你家那位怎么沒來接你。”

    “他離得太遠，來不了接我了。”費娜麗嘟囔。

    “離得遠？”沃琳攙扶起迷迷瞪瞪的費娜麗往外走，順口問，“出差了嗎？”

    沒有聽到費娜麗的回答，沃琳低頭看，這小丫頭竟然走著路又睡著了。

    陳新宇邊鎖放療樓大門，邊告訴沃琳：“昨晚聽她說，她愛人辭職了，向同學和朋友借了一大筆錢，跟別人合伙開了一個電腦店，既賣電腦，也修電腦。”

    原來是這樣呀，怪不得費娜麗說遠呢，比起在外面做生意，費娜麗就呆在醫院，高陽可不就離得遠了。

    沃琳向陳新宇告辭：“我送娜麗回去，陳師兄再見。”

    “算了，還是我送你們倆回去吧，熬到這個時候連我這只貓頭鷹都不清醒了，你們倆就更別說了，我還怕你們倆一塊睡路邊上呢。”

    “謝謝陳師兄。”沃琳沒逞強，她確實已經睏得走路都不穩了。

    “不用謝我，”陳新宇用說話來給他自己和沃琳強打精神，“不是我非要熬夜，主要是這活一次性干完比較好，要是干到半拉停下來明天再干，今晚的活就算白費功夫了，明天還得重來。”

    陳新宇邊白話著，邊跟著沃琳和費娜麗走，從陳新宇的角度看，前面就像是走著兩個醉鬼，左歪右扭，搖搖晃晃。

    再想想他自己，走路腳步打飄，估計跟醉鬼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自己看不見自己走路的樣子而已。

    先把費娜麗送到家門口，再把沃琳送到宿舍樓下，陳新宇這才回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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