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沃琳的“節(jié)約時間”，今晚的計劃比平時早完成一個小時。

    看沃琳自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彭主任也就沒有提下班的事，沃琳硬生生用節(jié)約出來的這一個小時，又測了一個射野的數(shù)據(jù)。

    彭主任問沃琳：“還跑得動嗎？”

    沃琳點頭：“跑得動，不過得休息一會兒。”

    幸好現(xiàn)在測的是10×10到20×20之間的野，測量的點要比10×10內(nèi)的射野要稀疏些，否則這一個小時她還真趕不過來。

    彭主任說過，一般的腫瘤都小于10×10，所以在這個射野范圍內(nèi)的點要測的密些，務必做到精確。

    射野超過10×10后，劑量學特征也會有所改變，測量點稍微稀一些，然后采用插值法計算，也是一樣的。

    而且，插值法計算在放射物理中應用的時候很多，隨著以后引進新機器和新技術(shù)，沃琳會慢慢體會到的。

    彭主任宣布：“跑得動也得下班了，回去早點休息。”

    這姑娘今晚純粹是在跟她自己較勁，他如果不叫停的話，沃琳是不是還要硬撐著繼續(xù)跑下去，直到把她自己跑癱了為止。

    因為沃琳今晚的超快節(jié)奏，費娜麗雖然只是坐在操作臺前動動手，可也累得腦子有些不好使了。

    彭主任剛一宣布下班，費娜麗馬上歡呼：“哦，終于可以下班了！”

    然后，費娜麗手腳麻利地關(guān)掉機器，提出：“沃琳姐，我送你回宿舍，壽隊長和韓主任都出差了，你們那層樓就你一個人。”

    沃琳拒絕：“不用，我還要收拾劑量儀和探頭，得要一會兒呢，你先回去吧。”

    她不想和費娜麗單獨在一起，最起碼今晚不想。

    “我和你一起收拾。”費娜麗殷勤道，“你和彭主任這幾天收拾劑量儀和探頭的注意事項，我都看會了。”

    沃琳對她的刻意疏離，她不是感覺不到，雖然她明白這都是她自己作的結(jié)果，可她并不想舍棄這份情誼。

    “我自己收拾。”沃琳懶得再找理由。

    她轉(zhuǎn)而對彭主任道：“彭主任您也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來。”

    說著話，沃琳關(guān)了劑量儀電源，取下鏈接測量探頭的電纜線，將劑量儀收進箱子里，隨后，進了機房。

    費娜麗有些尷尬，沃琳這么對她不冷不熱的，她不知是該留下開陪沃琳，還是自己先走。

    看了一晚上的冷場戲，彭主任也乏味了，此時的他懶得管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小心思，囑咐過沃琳和費娜麗早點休息，明天記得上班不要遲到，他自己先行離開。

    從監(jiān)控器里看著沃琳把測量探頭從水箱插槽里小心翼翼取出，給探頭帶上有機玻璃安全帽，然后仔細地一圈一圈將線纜盤起來，費娜麗就覺得麻煩。

    幸虧沃琳沒有讓她進去幫忙，否則這么細致的活兒她還真沒有耐心做。

    沃琳把探頭和線纜拿出機房，小心地和劑量儀一起放進箱子里，用箱子里的特制固定器把劑量儀和線纜以及探頭固定好，將箱子蓋好，鎖好，再提進機房，放在機房的角落里。

    然后，沃琳重新將直線加速器開機，按照關(guān)機程序，用手控盒將機架打橫，射野關(guān)閉，這才再次關(guān)機。

    費娜麗對沃琳的這一系列關(guān)機操作有些不以為然。

    她聽陳新宇說過，機器水冷系統(tǒng)的皮管時間久了會老化，慢慢從開裂的縫里往外滲水，如果機架是立著的話，滲出的水可能流到電路板上，引起電路短路。

    把機器打橫，滲出的水和電路板接觸的幾率大大減小，減少機器故障率。

    但皮管老化是以后的事了，有必要現(xiàn)在就這么小心謹慎嗎，費娜麗沒覺得沃琳是在遵守機器的操作規(guī)程，倒是覺得沃琳這是小題大做，完全是在浪費時間。

    沃琳按照程序重新關(guān)了機，出機房后，看見費娜麗還在操作室，她很平淡地問了一句：“你還沒有走？”

    “我在等你呀，”費娜麗順勢堅持，“我還是送你回去吧，這個時候你們樓里黑咕隆咚的，怪怕人的。”

    單身宿舍樓的路燈是由聲控開關(guān)控制的，沃琳住的那一層樓，只有沃琳一個人，一晚上都可能不會有能讓路燈亮起來的音量。

    沃琳道：“我還要把今天的數(shù)據(jù)計算一下，你先回家吧，高陽應該已經(jīng)到家了，你不是擔心他會餓著嗎。”

    “你一個人呆在這里呀，數(shù)據(jù)拿回宿舍算不行嗎？”費娜麗想到放療樓后面的停尸房，不由覺得渾身發(fā)冷。

    沃琳道：“新來的人太吵，這里安靜。”

    她懶得多話，可最終，她還得找借口搪塞，因為她不想搞得雙方不愉快。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不要呆的太久了。”費娜麗不再堅持，逃也似的離開了。

    看著費娜麗離開時洞開的大門，沃琳愣了一會兒，然后嘆口氣，走過去把柵欄門鎖上，關(guān)上了鋁合金框的玻璃大門。

    本來她說要計算數(shù)據(jù)，不過是搪塞費娜麗的借口，可說不上為什么，她現(xiàn)在還真的不想馬上就回去。

    空呆著也不是回事，會感覺自己很頹廢，不如還是把數(shù)據(jù)計算一下吧。

    如果此時有人透過玻璃門往里看的話，就能看到，直線加速器操作室內(nèi)，一個瘦削而干練的女孩，正伏在桌子上認真地寫著什么。

    外面風起，風越來越大，空氣中充斥著“嗚嗚嗚嗚”的響聲，而操作室內(nèi)，安靜坐著的女孩，身體坐得筆直，只有手臂和肩膀在動。

    時間一分一秒劃過，當沃琳計算完所有數(shù)據(jù)，并把數(shù)據(jù)變成圖表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凌晨一點鐘，此時她才注意到外面的風很大，聲音如同電影里聽到的鬼哭聲。

    這個就是所謂的“鬼哭風”吧，沃琳輕笑。

    不止有“鬼哭風”的聲音，還有地上的沙礫被風吹得打在門上的“啪啪啪”的聲音，配合著“鬼哭風”的聲音，聽著有些詭異。

    她來南方六年，第一次遇見這么大的風。

    不過還真是奇怪，昨晚只是機床蒙皮趴到地上的聲音，就把她嚇得半天不敢動彈，今天外面這么大的動靜，她竟然毫無知覺，此時也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接近一個小時處理數(shù)據(jù)的過程，將她今晚有些浮躁的心，也給撫平。

    現(xiàn)在的她，內(nèi)心異常的平靜。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大概說的就是她現(xiàn)在的心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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