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幻術師的精神力龐大在所有奇門職業當中是數一數二的，但卻并不是以精神力強度著稱，他們真正最為擅長的還是對于精神力的細微操作。

    如果把其他奇門職業的精神力攻擊比作是一把鋒銳無比的寶劍，那么幻術師的精神力攻擊就像是無聲無息的海潮，無孔不入且綿延持久，最終會將對手活活溺死在無邊無際的意識之海當中。

    就像是武俠小說《笑傲江湖》中華山派的氣宗與劍宗之爭，幻術師在歷史上也曾經分成“破幻”和“迷幻”兩個分支。

    破幻一支講究的是以力破巧，頗有武者那種“任你千招來，我只一招去”的執著精神。

    這一支的幻術師往往只修行一種或幾種特定的幻術，依靠自身龐大的精神力在短時間內對對手的精神障壁實施飽和攻擊，強行令對手入幻，再配上不遜于一般武者的體術，完全是一種魔武士般的存在。

    而迷幻一支則講究的是以虛代實，以虛破實，將幻術攻擊與實體攻擊混合在一起，令對手難以分辨，并逐漸增大幻術攻擊的比例，最終將已經無法分清現實與虛幻的對手直接拖入夢境進行凌虐。

    相比破幻，迷幻一支的幻術師其實并不善于戰斗，盡管獨門絕學“入夢術”堪稱無差別必殺之技，但發動條件過于苛刻，很容易被對手抓住機會開局秒殺。

    從傳承上來講，李蒙南的幻術師傳承便屬于迷幻這一分支。

    奇門修行者在靈犀境以前是避世修行的，雖然在這個人口急劇膨脹的現代社會，很難像古代那樣做一名真正的隱者，但就像李蒙南當年生活的那個偏僻小村，全村不過百十口人，即便后來念書的鎮上，人員也不過寥寥數千，相比動輒百萬人口的城市，簡直荒得跟無人區差不多了。

    在這么少的人口基數下，別說是奇門修行者，就算想遇到個過路的武者，幾率都跟中彩票似的。

    因此李蒙南在來三山市以前，遇到的挑釁和危險基本都來自于普通人，而以他的體術和精神力，這其中根本就找不出一個可以真正稱之為“對手”的人。

    可自從來到三山市，曾經十幾年也見不到一個的奇門與武者卻如雨后春筍般的接二連三都冒了出來，看似風平浪靜的城市卻無處不隱藏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而且，與吳銘揚的一戰更是讓李蒙南深刻的認識到了自身在突發遭遇戰方面的短板。

    這次是僥幸暫時逼退了那個吳銘揚，可如果自己再沒什么其他的底牌，下次吳銘揚再出現的時候，恐怕就沒那么好打發了。

    想要在精神力強度沒有得到突破性提升的情況下提升自身的實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修習“破幻”分支的幻術。

    當然，正所謂隔行如隔山，破幻與迷幻雖都屬于幻術師一脈，但想要改修或是兼修卻不是那么容易的。

    破幻著重的是精神力強度，依靠幻術師龐大的精神力底蘊對對手進行狂轟濫炸，不管你亮什么招式，我只管三板斧掄過去，就問你怕不怕；

    而迷幻著重的是對精神力的微操作，哪怕是小到一根牙簽，也要將幻像做到極致真實，最終以無比真實的幻覺令對手的精神障壁自行崩潰，對精神力強度的要求反而不高。

    因此，破幻與迷幻的修行方向一旦選定，再想要改變，幾乎就跟從頭開始修煉沒什么兩樣了。

    不過，相比之下，迷幻兼修破幻，要比破幻兼修迷幻容易一些，其實這就好比是技術工做體力活，肯定要比體力工做技術活輕松且上手快。

    而且最關鍵的是，李蒙南之所以會做出這樣一個對幻術師來說近乎兒戲的決定，是因為此刻的他有著其他幻術師無法比擬的優勢。

    雷淬木晶和迷海砂。

    事實上，李蒙南之前利用雷淬木晶的幻象力場增強自身幻術效果的方法，是對這種頂級幻術材料最為低級的應用，就像拿諾基亞砸核桃擋子彈，完全是暴殄天物。

    這種頂級幻術材料的真正用途，其實是用來制作“破幻神兵”。

    所謂“破幻神兵”，聽起來好像是某種武器，實則更像是符箓一脈所使用的玉符那一類的東西，只不過比玉符更加高級，而且沒有使用次數限制。

    破幻神兵這種東西對于制作材料的要求極為苛刻，必須是可以自行產生幻象力場的純天然材料才可以制作，正因為如此，破幻神兵的存世數量極少，更是幾乎不為幻術師以外的奇門修行者知曉。

    比起幻術材料的稀缺，破幻神兵的制作卻并不復雜，這東西的原理其實就像是手電筒，只要作為電池的幻術材料給力，電路和燈泡就算不得什么高科技了。

    只是制作破幻神兵的還需要一些常用材料和基本工具，現在肯定是無法搞到了，也只能等明天早上武安素來送早飯時委托她單獨跑一趟了。

    完成每日必修的冥想后，李蒙南的精神開始從潛意識向表意識上浮，在過程中無意看到那四四方方的“幻牢”，略微想了一下便將自己的精神潛入其中。

    幻牢的獨立空間當中依舊是一片絢爛的花海，陽光曬在身上暖暖的，并不會感到灼熱，嗅著微風中彌漫的淡淡花香，不由得令在現實世界中看膩了單調雪景的李蒙南感到無比愜意。

    不遠處櫻花籠罩的神社當中，帶著藝伎面具的白衣鈴彥姬依舊在不知疲倦的跳著優美的舞蹈，李蒙南站在原地看了一小會兒，身形瞬間閃現在那關押著那神秘大妖靈的鐵籠邊。

    讓李蒙南始料未及的是，籠中的長發少女此刻居然正在編織一個花環，當他到來的時候，長發少女剛剛插上了花環上的最后一朵野花，隨后起身將花環高高舉起，似乎對自己的手藝頗為滿意。

    “如果不是被關在這里，我當真一點都看不出你是個妖靈。”

    妖靈即便智慧再高，但終歸不是人類，李蒙南從未見過哪個妖靈能做出眼前這個長發少女這樣如此人性化的舉動。

    畢竟是“幻牢”的空間之主，其實從李蒙南進入這個空間，那長發少女就已經察覺到了。

    “大概是假裝人類的時間太久了吧……久得連我自己都認為我是個人類了。”長發少女起身走到李蒙南面前，與他隔著欄桿相對而視。

    “很久？你究竟活了多少年了？”李蒙南沒想到一句無心之言居然會收獲這樣一條重要的信息。

    長發少女不置可否的翹起嘴角，沒有回答李蒙南的問題，只是將手中的花環帶在頭上，如同愛炫耀的小女孩般在籠中轉了個圈，向李蒙南問道：“好看嗎？”

    李蒙南看出對方顯然是不想說，他也不勉強，點點頭道：“花環很好看，而且很襯你……就是衣服看起來不太搭。”

    長發少女聞言低頭打量著自己身上那沒有任何款式可言的白色長袍，隨后抬頭看向李蒙南，許久，輕嘆一聲道：“這里只有我一個人，我穿得再漂亮又能給誰看呢……”

    “你們妖靈不是向來只在意實力，什么時候也開始像人類一樣在意美丑了？”在李蒙南看來，眼前這個神秘的大妖靈顯然是在使用手段誘惑他。

    “大概是因為我和別的妖靈不一樣吧？”

    少女用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梳攏著斜披在一側肩頭的烏黑長發，語氣有些幽怨，更多的卻是自嘲。

    李蒙南隨意笑了笑，不再說什么。

    眼前這個長發少女似乎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兩人聊天時總會讓他暫時忘記對方并不是人而是妖靈的事實，他也怕與之相談太久，會忍不住打開牢籠，把這只來歷不明的大妖靈給放出去。

    就在李蒙南正要離開幻牢空間時，那長發少女忽然問道：“你受傷了嗎？”

    李蒙南下意識的停住腳步，轉身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長發少女聳聳肩，無所謂道：“雖然這個空間是與外界隔絕的獨立空間，但畢竟是靠你的精神力維持的，不久前這個空間出現了輕微的動蕩，顯然是精神力供給出了問題，所以我猜測你可能是受傷了。”

    李蒙南畢竟無法把自己關到幻牢當中，還真不知受傷會造成幻牢的結構震蕩，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以后盡量不要過度透支精神力——幻牢崩潰了不要緊，要是因此導致這只大妖靈跑出來，那可就麻煩大了。

    “跟一個武者發生了沖突，胸骨被他打裂了，不過沒什么大事。”李蒙南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和一只妖靈說這些事。

    “是什么境界的武者？”長發少女似乎很好奇。

    “從他那一拳的攻擊力上來判斷，應該是明勁大圓滿。”

    “只有明勁大圓滿嗎？”長發少女居然表現得有些吃驚，紅唇微微張啟的表情很有幾分小女生的可愛。

    李蒙南不能理解長發少女為何會有這種表情，聳聳肩道：“我只有靈犀境初期，還是個最不擅長近戰的幻術師，被明勁大圓滿的武者打傷，也是很正常的吧？”

    “靈犀境初期？”長發少女反復念叨著這幾個字，神情復雜道：“原來你的境界已經掉落到這種地步了啊……”

    “什么？”李蒙南又一次從長發少女的口中得知了一個意外信息，“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境界其實要比現在高得多？”

    這怎么可能？李蒙南明明記得，自己的幻術境界是一步一步修煉上來的，如果曾經的自己到達過更高的境界，沒可能在突破靈犀境時會那么費力啊？

    該死的！自己丟失的記憶里面到底還隱藏著多少東西？

    “你能告訴我，過去的我到底是什么樣子嗎？”盡管李蒙南并不認為這個長發少女會告訴他，但他還是忍不住抱有一線希望。

    果不其然，李蒙南問出這一問題后，長發少女沉默了許久，微微側過頭，用那烏黑的長發遮擋住她那絕美的容顏，語氣淡漠道：“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其實對于現在的你來說，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才是最好的……”

    “那到底是一段什么樣的記憶？”李蒙南不甘心的追問道。

    這回長發少女沉默了更久，若非幻牢空間中的時間流逝比較特殊，李蒙南甚至覺得兩人就這樣相對靜立了幾個小時。

    “對你而言很殘酷，但對我而言……很幸福。”

    李蒙南沉思片刻，不解的搖搖頭：“為什么我感覺，你這話的意思是——當初你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你的理解方式顯然有問題。”長發少女笑了笑，忽然抬頭看向頭頂那湛藍色的天空道：“我感覺到了雷淬木晶和迷海砂的波動頻率，看來你最近運氣不錯。”

    “你能感受到外界？”李蒙南驚訝道。

    “我當然做不到……只不過雷淬木晶和迷海砂都是頂級幻術材料，你又是貼身攜帶，它們的波動頻率多少都會透進來一點。”

    “原來如此。”李蒙南釋然道。

    他就覺得不太可能，如果這長發少女能穿透幻牢的隔絕感受到外界信息，那她的感知力可就未免太逆天了，就算是傳說中的S級大妖靈也做不到這一點啊……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要用雷淬木晶和迷海砂制作破幻神兵吧？”

    長發少女的聰慧不遜于任何人類，結合李蒙南受傷的信息，立刻便猜到了李蒙南接下來的打算。

    “是的。”李蒙南點點頭，“不過不是制作兩個，而是制作一個，不同屬性的幻術材料間波動頻率差別太大，沒有專門的陣盤很難調和，使其不互相影響。”

    長發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識道：“調和？干嘛要調和它們？難道你忘了我曾經……”

    忽然，長發少女自覺失言，立刻停止改口道：“不同屬性的幻術材料其實無需調和，強迫它們改變波動頻率互相適應的做法，雖然可以讓它們共存，卻也會將它們的幻象力場強度削弱兩到三層，得不償失。”

    李蒙南雖然很好奇長發少女之前說走嘴后面的話，但他也知道必然不可能問出來，索性裝作沒聽見，只問后面的問題：“如果不調和，那要怎么讓它們共存？”

    長發少女向李蒙南招招手，示意他走到近前，隨后蹲在地上，指尖猛的彈出五枚水晶般晶瑩剔透的利爪，以此為筆直接在地上勾畫起來。

    “你的本體是某種妖獸放棄肉身轉變的靈體？”

    雖然只看到了小部分現形，但那種利爪的形狀還是可以看出某種肉食型野獸的痕跡。

    李蒙南不由得暗自咂舌，幸好他沒有腦袋一熱把這看似嬌滴滴的長發少女放出去，食肉猛獸進化的妖靈，完全就是兇暴、殘忍、嗜血的代名詞，而且幾乎無一例外。

    “你不覺得你此刻說這種話很煞風景嗎？”

    長發少女淡然的抬眼掃過李蒙南的臉，雖然離得已經足夠近，但她倒是沒有做出任何攻擊性舉動，用一種很平常的姿態從容的畫完了地上的圖形。

    “這是什么？”

    李蒙南可以用腦袋擔保，他從未見過地上的這幅圖形，看起來相是某種陣法，但陣圖卻比一般常見的陣圖更加整齊，甚至還帶著一種幾何圖形特有的規則美。

    “這個叫做五行生生陣，是我以前為了制作破幻神兵，專門創造出的特殊陣法，因為結合了西洋魔法陣的能量回路方式，所以看起來和華夏奇門常見的陣法差別很大。”

    長發少女在回答李蒙南這個問題時，嘴角帶起一絲微笑，看得出這個陣法應該是她曾經的得意之作。

    “這個陣法能讓不同屬性的幻術材料同時共存互不影響？”

    李蒙南有點懷疑，畢竟類似功能的陣法，即便是在專門精修陣法的奇門修行者當中，也屬于少數人才能掌握的不傳之秘，那是用來吃飯的家伙，怎么可能輕易示人。

    “在你眼里，我就只有這點本事嗎？”

    長發少女忽然表現出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高傲，不過那種反常的表情只在臉上一閃即逝，仿佛那只是一個錯覺。

    “這個陣法不但可以令不同屬性的幻術材料安穩的共存，而且還能根據五行相生原理，對制作出的破幻神兵進行強度增幅。

    陣圖上有五個陣眼，分別對應著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的材料，每增加一種相鄰屬性的材料，里面刻印的破幻神兵就能增幅兩成強度，如果全部五種材料湊齊，破幻神兵的威力就能達到普通神兵的雙倍威力。

    當然，這個陣法的缺點也是有的，畢竟多出的威力不能憑空冒出來，當你使用這種增幅過的破幻神兵時，你的精神力也是會按增幅比例加大消耗的，這一點你要注意。”

    李蒙南好一陣無語——這也能叫缺點嗎？這明明是正常情況好不好？同一輛車跑40邁和跑80邁的耗油量能相等嗎？這陣法已經很逆天了，你還打算搞個黑科技出來怎么著？

    “你……為什么要幫我？”李蒙南疑惑不解的緊盯著長發少女那張古井無波的面孔，“你應該知道我是絕對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讓人意外的是，長發少女并沒有因為李蒙南的懷疑而感到憤怒或失望。

    “你這么想是對的，很多有智慧的妖靈都會欺騙人，尤其是我，我曾經是它們當中最會騙人的一個。”長發少女輕嘆一口氣，眼簾低垂盯著自己那尚未收起的利爪，語氣幽幽道：“不過我不想騙你——我不希望你死，準確來說，我是不希望你死在除我以外的其他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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