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是信奉三清道門的落魄道士們，行走江湖的謀生手段。
他們偶爾也會給孩起名字，給店鋪占吉兇，給富家翁擇墳塋。
來來回回不過是些五行八卦、道符神水之類的東西。
衡水學堂里，宋夫子書房就有許多這樣的書籍，徐風翻了幾本，當做行騙手冊來讀。
凡是算命的道人，一般都不會修行。上窺天機，踏上修行大道，誰還會去給人算命，直接要人命。
面前的道士，雖然看著破爛了，出現在這種地方也奇怪了，既然沒有惡意，徐風倒不在乎，當做消遣。
“需要生辰八字嗎？”徐風擺出一副專業的樣子，隨意道。
那老道滿是灰塵的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盯著徐風看了很長時間。
“你有嗎！？”
徐風倒是一驚，然后回憶起一些事情，眼中露出復雜的神色，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面對這來意不明的道人，還有這句莫名其妙的對話，蔣遼和李客雖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很是慎重。
因為他們覺察出一向風輕云淡的徐風，此時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桌面上沉默了很長時間，在亂聲嘈雜的廳堂里，倒不怎么引起注意。
那老道忽然笑了，枯黃的右手輕捻胡須：“貧道更擅長測字。”
“好。”徐風滿口道，“那就請道長測一測我青衣試里的排名。”
道長枯黃的手指細如竹節，輕輕的敲了敲桌面。
徐風不再客氣，手指在酒中一蘸，想也不想，隨意在桌上寫了一個“因”字。
道士的目光順著徐風的手指走動，好像要把桌面上看出一個窟窿來。
“請道長解字。”徐風道。
道士抬頭，眼中精光爍爍的的看著徐風，顯得有些激動。
“老道，你倒是啊！”李客急了，催促道。
雖然感覺這骯臟道士來歷不凡，但李客混混出身，倒是混不在乎。
“恭喜哥，青衣試必得魁首！”
徐風心中一動，卻沒有想到老道出這樣的結果，取來酒杯，斟滿酒放在那名老道跟前，準備聽他解析。
“世間萬事，有因必有果。你看這因字，四面有圍墻，便是一國，抑或一城。這一國一城之中，只取一人，不是魁首是什么！”
徐風哈哈大笑，也許這老道探聽到自己的過往，知道自己青衣試的志向，不過以一人一城來解此字，倒也算是牽強。
“哥莫笑，這字還有另一種解法。”
“哦，愿聞其詳。”徐風道。
“從結構上看，這人被困啊，要破了這四面圍墻，方得自由成人。”老道咋咋嘴，眼中精光一翻，“哥要取魁首，破四方，得殺四個人。”
咚的一聲，李客驚的把酒杯砸在桌上，不知這老道怎么就扯到殺人上來。
徐風隨意擺了擺手，示意李客不必激動。
“老神仙的不錯，青衣試上，確有幾個仇人。”徐風坦然道。
云夢山麓各大宗門，都會派出得意弟子角逐太虛宮，那些將徐風看做嶺南惡人的幫派，定然在比試中為難。
徐風倒是不怕，只是感覺有頭疼。
他自信以現在的實力，黑劍，石碑，還有那條即將回到身邊，口氣熏天的青龍，青年一代的修行者恐怕沒人殺的了他。
只是天下宗派無數，徐風熟悉的也只是王朝南方的一些宗門。北地的門派，什么功法，有哪些厲害人物，倒是一無所知。
不定出什么牛人，就是一場苦戰。
皇宮，東城院，三清道門，數千年來一直攪在一起，關系錯綜復雜，勢力犬牙交錯，弟子也是抱團結對。
但總的來，皇宮為王朝正統，凡是都要維護大夏王朝的利益。東城院有大夏第一圣賢，龍千秋，地位相對超然，而三清道門，基本是為王朝服務的天下第一大宗門。
青衣試上，太虛宮錄取的三百名修士當中，只有前三甲才有資格入東城院太虛宮內修行，其余只是在東城院聽講，日常歷練卻在三清道門。
只有取得三甲之一，入了太虛宮，才能面見王朝第一人龍千秋，獲得傳道解惑的資格。
徐風有很多疑惑，關于過去，關于未來，關于自己修行的道路。只有解開這些疑惑，徐風才覺得，自己完全屬于自己。一個人很難不去尋找，尋找自己究竟為什么來到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上，既然真的有洞徹過去未來的高人，怎么也要見上一見，問上一問，不論用什么手段。
殺幾個人又算得了什么，并且都是該殺之人。
徐風這樣想著，沒有發現自己的觀念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從開始盡量不殺人，到此刻毫不隱諱的準備殺人。
“但愿哥殺的痛快。”老道士高興道，好像殺人是很雖然的一件事，就像吃飯，睡覺。
李客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這位老道，而老道的眼光只在徐風蔣遼二人之間，竟是拿他當做空氣一樣。
李客心中一動，有意為難他一番。
“老神仙，我的本來就不值錢，也來麻煩道長測一測。”
李客著，手指沾上酒水，懸在桌上楞了片刻。
他索性沒有寫字，只是在剛才徐風寫的因字下面添了一個心字。
老道略為驚訝的看了李客一眼，好像此刻才注意到李客的存在，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難道你也要參加青衣試？”
“不敢，來郢都謀富貴，問問前程而已。”李客少見的謙虛。
“前程不必問，富貴大無邊，金玉堂中現，但有施恩人。”老道了個道偈。
李客那里懂得，滿面茫然，認為老道在胡謅。
“方才這位學子隨意寫就一個因字，為無心之因果。”
老道看向李客繼續道：“哥頗有考量，在“因”下有意加一“心”字，是為恩。所以足下謀前程富貴，必得貴人施恩，且是有心之恩。哥若要促成這有心之恩，恐怕要細細思量。”
……
道人這次的解釋倒是奇巧了一些。其中細細思量四個字被那道人的特別重，但李客并沒有覺察出來，心思全放在“貴人”二字上。
“貴人？”李客輕笑著搖頭，自己哪里認識什么貴人，一輩子在李家莊長大，認識最貴的人大概就是鎮守大人了。
“道人笑我。”
“笑與不笑，將來你自然知曉。”
李客高興，再將道士面前的酒杯斟滿。他雖然不大相信，但有人自己會金玉滿堂，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這位公子不算算嗎？”道士轉向蔣遼。
蔣遼不像徐風一樣，以算命來消遣時間，熬過這一夜，明天觀看龍虎榜評。
他不喜歡被人暗中盯著，更不喜歡在修行時被人打擾，所以顯得很是冷漠，甚至有戒備，搖頭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何必再算。”
“何必這么認真，又不收銀子。”徐風隨意道。
人要是無聊起來，真是無聊，蔣遼想道，不再話，繼續吃起牛肉。
徐風向著那位道人一攤手，表示我也沒辦法。
道人神情不變，好像本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
徐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老神仙可認識龍千秋？”
老道算完命，將要借故離去，沒想到徐風還有這樣一問。
“天下誰人不識。”
“我的是……”徐風斟酌道：“很有交情那種認識。”
那道人楞了片刻，好像不喜歡這個話題，但心中又難以抉擇，最終淡然道：“怎么！”
徐風心中微動，老道這種反映意味著什么，不言自明。
蔣遼也放下手中牛肉，等著后話。
“能否替生引薦引薦。”徐風一臉媚笑。
……
老道像看見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臉上表情瞬間凝固。
龍千秋，大夏王朝為數不多的神境修行者，整片大陸聞名已久的圣人，真正的大人物，連大夏皇帝想見都見不到的人物，眼前這位哥，竟然如此輕松隨意的——要自己引薦引薦。
看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要見一見村頭的劉寡婦。
如果這件事被三清道門的各堂長老聽到，或者被東城院的教書先生聽到，恐怕要笑個三天三夜。
老道被驚的都沒有注意，徐風只是龍千秋，沒有像其他修行者那樣，尊稱為龍院長，或者圣夫子。
世上竟有如此高傲自大，或者是厚顏無恥之人。
楞了好長一會兒，老道臉上無端抽搐了幾下，安靜道：“你算老幾。”
你算老幾，老道沒有刻意抬高語調，很平淡的出，讓聽著的人真的感到——自己應該算老幾呢。
然而，徐風臉上的媚笑非但沒有斂去，反而愈發旺盛，像是吃定了眼前的老道一般，出更駭人的話來。
“老一啊，你的。青衣試第一人，既然左右要見他，不如早見一見……大家都這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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