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刻,傅恒府內(nèi)燈火通明。
福康安所住著的凌松苑正堂中,傅恒夫人剛命得丫鬟將府上常住著的大夫送了出去之后,便不悅地與三兒子問道:“前幾日便說過了,你這傷須得靜養(yǎng),公事上頭萬歲爺也發(fā)話了,在你傷勢痊愈之前無需你來操心。你說說你,不待在家里好好養(yǎng)傷,今日又跑去做什么了?”
她今日陪著王杰夫人去了廣濟(jì)寺進(jìn)香,用罷素齋之后回到家中,本欲來問一問兒子的傷勢,卻聽下人道三爺出去了。
福康安身邊站著的福英聽得傅恒夫人發(fā)問,悄悄瞅了自家主子一眼。
“……近來****都在家中待著,不是吃便是睡,弓不能拿劍不能提,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悶也要悶出病來了。”福康安摸了摸鼻子,不以為然地說道:“只是帶著福英出府隨意逛了逛而已。”
傅恒夫人不知信是沒信他的話,聞言只是道:“什么叫連個說話兒的人也沒有,難不成福英不是人么?”
說著看向福英。
福英面露復(fù)雜地一笑。
夫人這問題要他怎么回答才好?
傅恒夫人又道:“再者說了,什么弓啊劍啊的,依我來看不碰也罷,你別成日聽你阿瑪?shù)模椭罃[弄這些東西。依我來看,你應(yīng)當(dāng)趁此時機(jī)在家中多讀一讀圣賢書才是,修身養(yǎng)性之余,也能學(xué)到些為人處事的本領(lǐng),總好過你一門心思地?fù)湓诠靼糁希筋^來連最基本的善惡是非也瞧不清楚。”
聽她顯然是話中有話,福康安不禁神情復(fù)雜地瞧了她一眼。
“自明日起,你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家中養(yǎng)傷看書,哪兒也甭去了。”傅恒夫人拿敲定主意的語氣說道。
見兒子張口欲道反對之言,傅恒夫人搶在了前頭說道:“你前幾日去團(tuán)河行宮走到半道兒,忽然沒了人影兒,去辦了那什么與你八竿子打不著的閑事,這筆賬額娘可都還沒同你清算呢——”
“……”福康安一噎,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解釋。
額娘將他送金二小姐回家說成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閑事。
這怎么就是閑事了?
可偏生額娘又只字未提金二小姐,他若開口解釋,再提起金二小姐來,明擺著就是沒事兒找罵……
不得不說,這些年來額娘在噎人這方面,的確是無人能及的。
“聽您的便是了。”福康安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待再等上個十年八載的,你就會明白額娘為什么讓你多看書了。”傅恒夫人拿一副‘人蠢就該多讀書’的表情說道。
“……”福康安則岔開了話題道:“時辰不早了,額娘還不回去歇息嗎?”
“不必你說,我也沒功夫擱你這兒多待。”傅恒夫人起了身道:“你真當(dāng)額娘同你一樣整日閑的發(fā)慌,放著正事不去做,凈干那些無用的蠢事嗎。”
福康安無言望天。
張口閉口一句諷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傅恒夫人最后瞧了兒子一眼,見他起了身相送,便帶著丫鬟轉(zhuǎn)身離開了正堂。
“回頭給我好好查一查今日瑤林去了哪里,都見了哪些人。”傅恒夫人拿極隨意的口氣與丫鬟吩咐道。
丫鬟剛應(yīng)下,便又聽她說道:“倘若跟金家那個二小姐無關(guān),便不用稟與我聽了。”
她這些日子沒少聽說這個金二小姐有事沒事兒便出宮探親。
她就納了悶兒了,好好的秀不選,總往家跑干什么?
若單單只是回家探親還且罷了,按理來說這也輪不到她來管,可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招惹她兒子算是怎么回事?
她兒子蠢是蠢了些,但也不能活該被她攥在手心兒里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吧。
她養(yǎng)孩子向來算不上嚴(yán)苛,不該干涉的亦從不亂加干涉,但只有這一點,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聽之任之的。
丫鬟只好又答應(yīng)下來。
而傅恒夫人這廂剛離開凌松苑,后腳便有一名侍衛(wèi)打扮模樣的年輕男子來到了正堂之中求見福康安。
“三爺讓你進(jìn)來。”福英在門內(nèi)招了招手說道。
侍衛(wèi)便垂首行了進(jìn)來,沖著座上的福康安一行禮。
“金家可將藥送去和宅了?”福康安正色問道。
“回三爺,兩個時辰前便送去了。”侍衛(wèi)道:“只是未有表明身份罷了。”
福康安點了點頭。
送去了便好。
見他一副放心下來的神情,福英只當(dāng)他是出于對和家二爺之間的交情使然。
說來也巧,今日他上街為三爺抓藥之時,恰巧在藥堂里碰見了和家的丫頭在藥堂里找什么叫做冰茸的藥,一臉急切滿頭大汗的模樣看起來事態(tài)似頗為嚴(yán)重——
于是他回來之后便順口跟三爺提了一嘴。
不料三爺竟十分重視,二話不說就命他查清此事緣由。
而在得知詳細(xì)之后,又如此大費周折地從中幫著解決麻煩。
說真的,他還是頭一回見三爺對外人之事如此熱心腸。
哦,當(dāng)然,這得是除了金二小姐之外。
“還有一事,屬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立于下首一側(cè)的侍衛(wèi)語氣猶豫地說道。
“何事?”福康安問。
“屬下今日奉三爺之命暗中關(guān)注此事,晚間得知和家二爺將藥服下之后,便欲折返,卻在離去之時偶然在和宅內(nèi)外發(fā)現(xiàn)了異常之處。”侍衛(wèi)臉色肅然道:“和宅內(nèi)外,竟均被人緊密地監(jiān)視著。”
“監(jiān)視?!”福康安大感意外。
“可知他們來路?”他立即問道:“是何目的?”
“因不知對方底細(xì),屬下并未敢貿(mào)然打草驚蛇。”
福康安皺了皺眉。
“即刻命人著手去詳查此事。”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便攬下了這樁真正是與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閑事,又再三囑咐道:“切記要多加小心,謹(jǐn)慎行事,絕不可讓對方察覺到,更不可與之發(fā)生正面沖突。”
“屬下遵命。”
見福康安沒了別的吩咐,侍衛(wèi)便即刻退下安排去了。
福英卻欲言又止,眼神里透露出一股不贊同的意味來。
他自是沒有資格干涉主子的決定,但三爺這回管得是不是真的太寬了些?
就算是出于好心,可讓人跟和大爺和太太說一聲兒,讓人自個兒拿主意不就成了么,犯得著親自吩咐人去辦此事嗎?
往不好了說,這是不是有些自作主張啊……
“你懂什么。”福康安似一眼就看破了他的想法一般,皺眉正色道:“團(tuán)河行宮刺客一案中和家兄弟牽連甚深,和珅如今又受命調(diào)查此案,這些暗中監(jiān)視之人難保不會同刺客有關(guān),若能順藤摸瓜查出些什么來,也可盡早破獲此案。”
反正他才不是擔(dān)心和珅整日在外辦案,馮霽雯獨自一人在家中面對這些來路不明之人會不會不安全。
他只是為了朝廷、為了大局著想而已。
福康安自認(rèn)為目的簡單,思路明了。
實則內(nèi)心深處卻猶如長了雜草一般,四處蔓延,以致心亂如麻。
他幾乎是帶著些逃避的心態(tài)岔開了話題。
“之前金二小姐在郊外遭遇劫匪一案,衙門那邊進(jìn)展如何了?”
福英聽他乍然問起此事,頓了片刻方才答道:“奴才昨個兒才讓人去衙門打聽過,衙門里的人說還未查到什么線索,順著當(dāng)初咱們所提供的路線沿途查問下來,也未有人見過諸如此類行跡可疑之人。”
“連個線索都沒查到?”
這都快十來日了。
“說是這么說的……”
“這幫飯桶。”福康安不悅道:“八成是借著如今團(tuán)河行宮一案渾水摸魚,伺機(jī)偷懶。”
“不應(yīng)當(dāng)吧……”福英有些遲疑地說道:“按理來說三爺交待下來的差事衙門里理應(yīng)不敢怠慢才是,再者說奴才上回出城給三爺辦事兒的時候,還恰巧瞧見了衙役們頂著大日頭辦案呢。”
“那何故至今也沒有頭緒?”福康安眉頭皺緊。
“這個奴才就不得而知了……”福英撓了撓后脖頸,他還覺得蹊蹺呢。
福康安不語陷入沉思。
……
五日之后。
昨晚和珅又是一夜未歸,馮霽雯清早起身洗漱一番,獨自用罷早飯之后,與馮舒志去看了和琳。
自中毒昏迷以來全靠湯藥吊著性命,躺在床上的和琳已是消瘦了一大圈,臉頰顴骨后方都隱隱有了凹陷的跡象。
臉色蠟黃,唇色蒼白無半分血色,半點不復(fù)往日健壯爽朗的少年模樣。
馮霽雯只瞧了一眼就覺得心中發(fā)緊。
這種一條鮮活親近的生命在眼前被緩緩消耗著的感覺,實在令人恐慌又束手無策。
站在床邊的馮舒志也死死皺著一雙小小的眉頭,嘴唇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直線。
他沒有一日不盼著和琳能夠轉(zhuǎn)醒過來,教他打拳射箭,再沖他憨厚爽朗的笑。
“……”
四下沉默了許久,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回去吧。”最后是馮霽雯扯過站在床前不肯動彈的馮舒志的手,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說道。
馮舒志又往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的和琳看了一眼,方才轉(zhuǎn)身跟著馮霽雯往外走。
然而姐弟二人剛踏出堂屋,便聽得丫鬟來稟,道是拜都少爺看望二爺來了。
伊江阿幾乎是每隔一日便要來一次和宅看望和琳。
昨日沒來。
馮霽雯本以為他今日也不會來。
因為昨日出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卻格外出人意料的事情——
劉家請媒人上門向奉恩輔國公府提親了。
說合的自然是劉家公子劉鐶之與輔國公府中紫云格格的親事。
劉家特意向皇上請了旨意,得了特允,破了一遭旗民不通婚的規(guī)矩。
雖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出,但如此關(guān)頭,劉家‘肯不去計較’紫云被于家退親的狼藉名聲,還愿意以如此正式的方式保全輔國公府的顏面,差了媒婆上門提親,在外人眼中,已是最為大度的了卻方式了。
畢竟歸根結(jié)底劉家公子根本沒什么錯啊。
錯就錯在這位紫云格格自己主動撲上去非要救劉公子,方才惹出了這么多流言蜚語來。
京城里無數(shù)愿向劉鐶之交付芳心的小姐們無不是如是想道。
馮霽雯昨日得知消息之后,也不禁為這神展開意外了一番。
繼而又想,倘若就此能夠成就一段姻緣,且紫云認(rèn)可的話,那么也不失為‘因禍得福’——
世間諸事還真是變幻無常。
想之前紫云同她坦白自己心悅劉鐶之之時,便滿臉忐忑地幻想過有朝一日是否可以嫁與他。
只是那時奉恩福晉竭力反對她做出出格之事來。
而如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大圈兒,出了這等風(fēng)波,竟陰差陽錯地達(dá)成了紫云起初所懷揣著的心思。
想到這些,馮霽雯不免有些感慨。
而看望完和琳,此時就坐在馮霽雯對面位置上,與馮舒志說話的伊江阿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之處。
甚至馮霽雯瞧著這貨除了臉色看起來十分健康之余,還胖了那么一點兒……
大概是這段時日在家中養(yǎng)病,好東西進(jìn)補(bǔ)的太多了的緣故罷?
馮霽雯這廂邊吃茶邊‘自作主張’地替伊江阿如此解釋道。
“太太。”
小仙從外頭走了進(jìn)來,悄悄看了一眼正與馮舒志探討著要如何才能將烤雞烤的外焦里嫩、這個本該由廚子來研究的話題的伊江阿,方才放輕了聲音與馮霽雯稟道:“太太,紫云格格過來了。”
紫云來了?
馮霽雯頗感意外。
這還是紫云這些日子以來頭一回出門。
而更加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這丫頭幾乎是‘闖進(jìn)來’的——
前來通稟的小仙尚且來不及折身將人請進(jìn)來,馮霽雯余光之中便瞧見了一抹孔雀藍(lán)匆匆閃進(jìn)了廳中。
“伊江阿!”
紫云剛一進(jìn)來便怒氣沖沖地喊道。
這始料未及的一幕讓馮霽雯口瞪口呆。
瞧這架勢,紫云往她這兒來,竟是找伊江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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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跑了兩趟蘇寧把家電都給買回來了,明天上門來送,又解決了一件大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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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么么噠。(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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