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熟悉的校園就變得陌生起來。
一條條橫幅層層疊疊著，在通往女生宿舍的道路兩邊支起連綿的屏風。
穿行在這橫幅海洋之中，郭明左看看右瞧瞧，感覺眼睛有些不夠用。
“縱有凌云志，亦為裙下臣，航空協會。時刻不忘聯系本職工作，好評！”
“親，要不要備胎？買一送三！這哪個宿舍掛的？嗯？沒有落款，是沒臉見人還是忘了？”
“無論幾比幾，眼里只有你，法語16級。這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鄧盛云接住話頭，“外語專業普遍男少女多……”
被他這么一提醒，郭明立即明白，低罵一句：“優越狗都去死好了！”
“行了行了！”金誠忽然插話進來，“好好蹬你的三輪車！別開路牙子上去了。”
“放心！我的車技值得信賴！”郭明嘴上應承著，卻沒停止左右張望的動作。反正只要穩住車把，讓三輪車行駛在指定軌跡上，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有大把時間可以開差。
名義上，這些橫幅是給學校女生看的，向她們致以節日的問候與祝福。因為網絡媒體、社交網絡的推波助瀾，女生節橫幅越來越多，卻也逐漸變質走形，成了一些人爭奪眼球、刷存在感的工具，至于寫些什么、觀眾是誰反倒不重要了。
在眾多紅底橫幅中，一條白底藍字的條幅猛地跳進郭明眼中，“少年，這里的對象特別多，軟件協會春季招新。哈哈，軟協太有才了，就不怕注孤生么？”
最后看了眼那條另類招新橫幅，郭明回頭問道：“全都是外系外院的，咱們班的橫幅在哪兒呢？”
“在浴室那邊，”金老大回答了他的問題。
“怎么跑那兒去了？”
金誠沒有開腔，鄧盛云笑呵呵地解釋道：“那邊妹子多啊，條條大路通宿舍，浴室卻只有一個。”
“高！實在是高，”郭明抬起右臂，手動了個贊，“誰的主意？真是深諳傳播學精髓啊。”
“這你得找班長。”
“行了，就這兒吧！”金誠出言打斷倆人的閑聊，示意郭明把三輪車停在路邊。
掛上手剎把，郭明轉身跳下，走到車后協助倆人一起卸貨，同時不忘吐槽一下某個見色忘義的家伙，“起來還是咱們淇哥厲害，出完主意就不管了，苦活累活全都丟給咱們干。”
視線飛快掃過周圍的宿舍陽臺，鄧盛云笑著道：“我們應該同情他，擁有了一棵樹，卻失去了整座森林。”
“嘿！”郭明反駁道：“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我很愿意用整座森林去換一棵樹。”
鄧盛云頭附和著：“這事不難，只要愿意降低標準，單身女青年大把大把的，學校不行就去外面，總能找得到。”
郭明搖搖頭，“還是算了，我還是寧缺毋濫好了。”
眼見話題越跑越偏，金誠再看不下去，出言制止道：“這些有什么用？還快兒干活！”
手指鄧盛云，金舍長指派道：“云哥過來和我搬桌子，郭導你去裝電腦還有易拉寶。”
人多干活快，攤位很快被搭建起來，路邊是掛著手寫海報的塑鋼易拉寶，然后是印著蜜蜂移動新生入網享優惠字樣的廣告傘，下面放著兩張辦公桌，桌子上放著兩臺筆記本電腦，兩邊各放一把折疊椅，后面則是一摞紙箱和一臺備用電源。
鄧盛云騎上三輪去還車，郭明金誠倆人分坐一邊，等待“顧客”上門。
也沒讓他們久等，很快就有女生走過來詢問情況，有個長發女孩率先開口，“學長，一定要掃碼么？”
“也可以不掃，”郭明拿起筆敲了敲桌上的軟皮本，“留下姓名電話，蜜蜂能量餅就是你的了！放心，掃碼只是為了確認身份，保證綠色安全，盡管放心使用。”
女孩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蜜蜂不是手機公司么，怎么還生產吃的東西？”
拿起一塊能量餅，郭明笑著解釋道：“學妹有所不知，蜜蜂旗下也有烹飪機器人和食品業務，只是大多自產自銷，外界名聲不顯。這個就是蜜蜂專門為自家女員工開發的加班零食，飽腹餓熱量少，一包可以吃一天，常吃可以保持身材哦！”
聽見可以保持身材，長發學妹頓時眼睛一亮，確認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學妹你可以去網上找找看，這種餅還是蠻有名的。”
似乎是被他服了，女孩立即掏出手機掃了桌子上的二維碼，對郭明甜甜一笑：“謝謝學長！”
“不客氣，”郭明遞給她一包能量餅，手指左邊，幫舍友拉起了業務，“我們還提供電腦維修殺毒服務，學妹你電腦要是有問題，可以帶過來找這位學長。”
看了眼那位高高大大的學長，發現對方正在神情專注的玩游戲，長發學妹隨口應道：“哦，我會的。”
學妹轉身跑掉，郭明看向渾然無所覺的金老大，心里一嘆暗暗搖頭。
不過很快他就顧不上感慨這些了，有人在前面示范，很快引來更多學妹跟風效仿，甚至在他面前排起一截隊伍。金誠那邊也斷斷續續迎來詢問顧客，就是不見有人抱電腦過來。
很顯然，方俊淇和他的舍友們并不認識人像攝影大師愛迪生-陳，也不知道私人電腦不能隨便找人修的道理，這才出現了現在這樣的尷尬情況。
隔壁人來人往，自己面前門可羅雀，金誠卻是一兒也不著急，雙手抓著游戲手柄，專心致志地玩著他的“美麗新世界”。
這是一款末日生存題材跨平臺聯動網游，由數碼老虎旗下的老虎游戲開發運營。
就如同“美麗新世界（BraveNewWorld）”這個名字所暗示的那樣，這款游戲具有一定的反烏托邦傾向，原先的文明被星際戰爭所摧毀，幸存者為了適應末日世界發展出了迥異的文明形態，共同構成既不美麗也不新穎的世界。人類、蟲族、智能機器三分天下，內部又有諸多派系彼此爭斗不休，玩家的任務便是加入其中一方，在這片末日廢土上盡可能久的生存下去。
昏暗的天幕下，一對男女心地穿行在破敗昏暗的城市叢林當中。男的是金誠的游戲角色“火焰子彈”，女的則是他的召喚物寶寶，或者機器人伴侶。此時此刻，倆人正在建筑廢墟中撿垃圾，盡力搜尋有用的零碎，同時還要防備各種各樣的危險襲擊，而這正是這款游戲的日常。
趁著周圍沒人，郭明湊過來問道：“老大，撿到什么好東西沒有？”
“兩袋辣條，一包衛生巾，半盒煙、還有三顆子彈頭，收獲還算不錯。”
BNWol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特色，便是“道具可兌換”，只要集齊一定數量，就能將游戲道具兌換成現實物品，經由快遞寄到玩家指定地址。當然，限于相關法規，武器載具煙草之類只能寄送號模型，只有辣條、純水、衣物、套套、情侶用品、人偶伴侶之類才能寄送實物，其中最后三項尤為特殊，乃是數碼老虎大舉進軍游戲行業的目的所在。
聽見金老大的收獲，郭明頗為艷羨地嘆道：“豈止不錯？我只撿到過鋼筋、碎玻璃，有包辣條就算運氣很好了。”
“那是你還不懂技巧，要記住物品刷新規律，還有就是避開其他玩家。綠區藍區都被人翻了百八十遍了，怎么可能有好東西留下來？新手區撿漏這種看臉的事，還是不要指望為好，”沉浸在游戲世界里面，金誠起話來滔滔不絕，和現實中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我倒是想去沒人的地方，”郭明嘆了口氣，“可惜等級太低裝備也不行，只要露頭就是個死，區別只在于葬身獸口蟲嘴，還是被人或者機器人一槍撂倒。”
“你的機器人寶寶幾轉了？”金誠突兀問道。
“沒轉過，還是系統贈送的白板。”
“怪不得呢！”金誠撇嘴聳肩，批評道：“親，這游戲玩得就是‘寶寶打怪我撿垃圾’，不升級寶寶，你一輩子也別想出安全區。”
似是在為他這句話充當注解，屏幕上的黑裙女仆忽然動了起來，抬槍便射，打死了一只弓腰收爪，試圖潛行靠近背后偷襲的變異貓。
因為保有量足夠龐大，有很多貓狗寵物活到了末世，少數繼續為人所用，大部分卻成為游蕩的野怪。變異貓狗依然保留敏銳的聽覺嗅覺和視覺，特別喜歡襲擊落單的人類或其他中型生物，只有渾身沒肉的機器陣營，才能讓它們避而遠之。
“看見沒？”用下巴指指屏幕，金誠得意道：“每次進階，高階寶寶的探測范圍和反應速度比人都大，白板更是沒法比。單靠白板寶寶，進入黃區就是找死，更別提紅區橙區了。”
和其他強調廢土無秩序、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末世網游不同，“新世界”存在著基本的秩序，用綠藍黃橙紅五色分別標記安全狀況：綠區絕對安全、藍區有人看守、黃區隨意PK、橙區怪獸出沒、紅區Boss老巢。核心區域固然安全，卻也因為玩家過多導致很難見到優質垃圾。
“這個我當然知道，”郭明郁悶地道：“主要是游戲公司太黑了，兩百塊的一轉材料只在商城出售，還不允許交易贈送，完全不給我們首沖黨活路呀！”
“黑嗎？”金誠笑了笑，“我覺得還好啊，我在這個寶寶身上花了兩千多，要是現在把她賣掉，扣掉折舊費還能得到將近兩千塊，跟沒花錢差不多。而有了她，我便可以去黃區甚至橙區冒險，撿回來的辣條、巧克力、方便面什么的等于是白賺的。”
“不過是些臨近保質期的處理品，老大你別被他們騙了？”
“怕什么？只是臨近而已，又沒有過期變質，”金誠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和那些氪金游戲相比，這游戲已經很良心了。至少還能看到現實回報，不是么？”
“可惜了，”郭明嘆道，“要是官方直接回收兌換道具該多好？玩游戲時順便撿垃圾，還能賺錢錢。”
“想得美！”金誠搖搖頭，“官方回收道具金幣會被認定成設賭行為，警方打擊沒商量。公司這么搞，是打著賺到錢就跑路的心思，老虎公司志不在此，自然不會這么做。”
“好吧，官方回收法律不讓，開放現金交易行總可以了吧？玩家間買賣道具，總不違法了吧？”
“同樣不現實，會被工作室還有羊毛黨刷爆的。”
數碼老虎公司進軍游戲行業，用意其實是為了讓更多人接觸他們的人偶產品，然后通過培植加深玩家和機器人寶寶之間的感情羈絆來促進硬件銷售，走的是“先試用AI再付費購買身體”的套路。
辣條、純水之類的兌換道具，其實是老虎公司放在玩家面前的誘餌，通過它們誘導用戶不斷氪金加碼，逐步升級他們的機器人寶寶，一步步加深羈絆和退出成本。
這種情況下，要是開放官方回收道具以及道具現金交易，表面看能造福玩家刺激消費，實際上卻是人為制造盈利，必然會引來游戲工作室和羊毛黨的光顧。
職業玩家看似風光，除了最上那一撮，大部分都在做著代練打幣之類的重復勞動，要是爆出辣條可以賣了賺錢，等待老虎公司的，必然是入不敷出的結果。更何況，網絡上還有更加兇殘的羊毛黨。
羊毛黨是一伙熱衷于參加營銷活動，只吃福利不吃虧的人。他們通過網絡收集交流活動信息，潛心研究規則漏洞，進而使用各種手段最大化自己收益。月初時候，有共享單車公司推出“紅包車”，騎它們移動指定距離可以獲得額現金，羊毛黨見機出門，帶上多部手機蹬著三輪滿大街收集紅包車，騎一次可賺十幾塊。
“新世界”的經營策略是“買人偶送游戲”，羊毛黨和工作室只能帶來虛假人氣，不會給游戲公司貢獻太多營收，自然是被嚴防死守的對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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