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高懸，晚風輕拂。

    半島中部，山之上，一座金屬舞臺面西而立。

    主辦方并沒有安排墊場表演，卻也對自發表演不作限制。即便很多觀眾跑去看星星，依然有人在臺上唱著歌。

    考慮到適合觀星的晴朗窗口稍縱即逝，這次活動沒有費時搭建舞臺，直接帶了輛流動舞臺車過來。

    前面充滿肌肉感的美式長頭拖車沒動，后面40英尺箱體呈展開狀態，變成一座內寬10米、深6米、內高4米的中型舞臺，上有遮雨板、前有電腦燈組，后有LED屏幕、側有立體聲音響、下有干冰噴花機。若是繞到后面，還能看到休息室、化妝間以及衛生間，除了尺寸偏沒有旋轉舞臺，配置齊全得簡直過份。

    實際上，除了舞臺相關設施，那臺明顯過長的拖車里面還有發電機、播控室以及衛星天線，就算開到沒電也沒網的山區，照樣能夠展開表演，甚至還能現場直播。趁著馬競就在身邊，梅哲半是吹捧半是疑惑地感慨著：“馬董，你們這個舞臺也太豪華了，就算很多正式舞臺也沒你們的先進齊全。是專門為這個活動準備的么？”

    馬競搖搖頭，“這車是朝陽基金會的，我們支付租金借了過來。”

    聽了他的解釋，梅哲卻是更加好奇了，“我沒記錯的話，朝陽基金不也是蜜蜂旗下的慈善組織么？怎么還要給錢？還有他們怎么還有演出業務？”

    “蜜蜂只是朝陽基金的發起單位，兩者的財務和組織關系都是獨立的，又不是親兄弟自然要明算賬。他們自身有宣傳表演的需要，弄個設施齊全的舞臺開出去比較方便，不用時還能租出去賺錢貼補管理費。”

    朝陽基金會是為了運作大學朝陽獎學金、朝陽培訓項目而專門成立的公益組織。在慈善法正式頒布后，馬競就安排朝陽基金轉型成為非營利公募組織，以便獲取在“蜜蜂公益平臺”上獨立發起慈善項目的資格。

    當然，轉成公募除了能夠擴大資金來源和影響力，讓運作變得更加正規透明，也會帶來規則嚴格、手續繁瑣的麻煩。

    慈善法針對公募組織有諸如“年度慈善開支不得低于上年收入的70%”、“管理費不得超過10%”、“定期公開項目實施情況”之類管理規定，如不達標將可能失去資格。公開透明還好，70%開支和10%管理費雖然出自公心，卻也對慈善組織的運營造成了很多困擾。募集資金需要馬上花掉，自然無法投資錢生錢，管理費本是運作所需，卻被紅會和媒體搞臭了名聲，朝陽基金會這樣的新銳公募只能盡量壓低管理費，然后通過理事補貼、出租資產等其他方式獲取運營資金。

    與其這樣束手束腳，索性不要公募這個牌子。所以規模更大的蜜蜂基金會、佳境基金會，至今還保留私募性質不變，反正靠著蜜蜂和佳境的捐款以及各項投資收益，完全能夠保證基金會的穩健壯大。

    梅縣長皺起眉頭，“要是使用和出租的話，那種型舞臺車不是更加方便么？”

    “車方便是方便，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了，開出去很容易被人混為一談憑白看輕，反倒不如大車來得好。這年頭做公益也需要臉面形象的。”

    見他滿不在乎，梅哲只好進一步明道：“這東西貌似很貴吧？”

    因為和炫富女郭美美扯上了關系，紅會被人罵得滿頭包，到現在也沒完全洗清影響。面對朝陽基金的豪奢行為，媒體和網友同樣不會嘴下留情。

    “這車其實不貴，”馬競笑著道：“拖車、燈光、音響、電腦、空調這些都是捐贈的，朝陽基金委托改裝廠定制車體，其實沒花多少錢。這些都在官網上有公示，也是得到媒體和網友認可的。”

    頭表示接受解釋，梅縣長忽然問道：“對了馬總，布置能否讓這車在章浦多留幾日？”

    章浦縣和鷺島市之間直線距離不足70公里，兩人所在的前亭鎮距離更近。不過這一帶山頭林立，從鷺島來這邊需要繞不少山路，鷺島那邊文化演出團體通常不會跑到這邊來。這次好不容易來了這么多人，梅縣長自然不愿意白白放過。改善群眾文化生活，也是政績嘛。

    馬競明白他的心思，頭答應：“這個自然沒有問題。這次多虧周邊群眾這么配合，我們自然要有所表示。”

    扭頭看了眼臺上的表演者，他接著道：“節目應該不是問題。等下我就讓助理去聯系，稍后把節目單報給你。”

    “對了，”他轉頭看向旁邊，“舞臺車行走狀態高度3.99米，要是一路上有什么限高橋隧限高桿，麻煩派人提醒接洽一下。”

    梅哲自然滿口答應：“沒問題，我會讓他們配合好的。”

    因為投資成本等原因，國內很多橋洞、隧道的內凈高只有4米甚至3.5米，經常對4.2米的集裝箱貨車和超過3.5米的大客車造成卡頭傷害。

    交通部主導的道路車輛國家標準規定車高不得超過4米，買了不達標國產車的車主多少有些理虧，可日漸泛濫的限高桿卻是無妄之災。為了限制大貨車進城、渣土車進社區，一些城市和社區會在入口自行架設限高桿，高度有時候會壓到2.5米以下，不但大型車輛無法進入，就連消防車和救護車也得繞路。

    大型房車在國內發展不起來，很大原因就是限高導致的。因為外面房車過不來，一些國內的房車營地索性為旅客提供固定房車，儼然變成房車主題旅館，也算是本土特色了。火山公園里的房車營地就是這樣，聽馬競要開著房車過來，營地管理方也是一通忙亂，才算是騰出一塊可以停放超級蝸牛號的地方。

    又了一句，馬競開口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上去吧。”

    音樂停歇，臺上歌手鞠躬謝場，主持人再次登臺，完開場白將周圍觀眾吸引回來，她便朗聲宣布：“星空盛典正式開始，下面有請蜜蜂集團創始人、董事長馬競先生，章浦縣委副書記、縣長梅哲先生。”

    舞臺上方的追光燈隨即轉向外面，打出光束照在候場的馬競和梅哲身上。

    為了避免制造光污染影響到觀景，這些燈光都被刻意調暗，發出的光束一兒也不刺眼，反倒形成一種身披月光的朦朧浪漫感覺。

    朦朧白光照耀下，穿著短袖襯衫和西褲馬競看起來愈發修長健美，只是隨意揮手示意，竟也引發一陣尖叫。至于這里面有沒有旁邊那位油膩中年的襯托之功，卻是只有觀眾知道了。

    大步走上舞臺，兩人從主持人手里接過話筒，馬競首先開口問候：“大家，晚上好！都是熟人了，我就不廢話了，把時間留給梅縣長。”

    后者也是心眼剔透之輩，自然不會掃興的掏出講稿來個長篇大論，接過話題也是簡單幾句：“大家晚上好，歡迎來到章浦。大家要是遇到任何不爽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來找我。”

    “這可不是客套，”見大家似乎不為所動，梅哲抬手指向身后，“大家可以掃碼加我的蜜聊和微信，保證找得到我！”

    這下子，臺下終于想起了掌聲，顯然大家都很喜歡這樣的方式。

    介紹過后，正題馬上開始。300位用戶代表將被請上臺，從馬競和主動幫忙的梅哲手里接過星球命名證書和水晶星球儀紀念品。

    若是一般的主辦方，肯定是讓人依次上臺，從馬美兩人手里接過證書和紀念品，多再加上握手擁抱以及“恭喜”、“祝賀你”之類的客套話。

    然而，這種單調枯燥沒特色的模式卻不是蜜蜂想要的，他們為本次發放儀式準備了和自身形象相符的內容。

    舞臺上的燈光大半關閉，只余兩盞追光燈依舊照著兩人。

    “嗡嗡！”

    上部板在電動機和液壓桿的作用下折疊收起，露出頭星空。

    第一位觀眾收到手機通知，接著在追光燈的指引下走上舞臺。馬競和他握手，笑著問道：“周姐，你現在能找到你的星星么？”

    后者只知道那顆星星的名字，想要找到位置還得查資料然后仔細辨認，此時只能搖頭表示不知。

    馬競得意一笑，抬手指天，“馬上你就知道了。”

    在周姐和現場觀眾疑惑的目光中，舞臺高處的激光射燈忽然開啟，四道綠色激光筆直指向天東方，形成一個超級大的棱錐形指針。這些激光射燈只是用來渲染氣氛的舞臺設備，功率有限光線其實射不遠，不過大家還是順著錐形的方向扭頭看向錐尖，知道那里有一顆星星，剛剛有了它的“主人”。

    接過馬競送上的命名證書，那姑娘興奮地上前半步一把抱住馬競，然后果斷閃人抓過周哲手里的瓶子騰騰騰跑下臺。

    尷尬地笑笑，馬競不得不和大家約法三章，“時間有限，握手可以，擁抱還是算了吧，咱們趕快完成這個。”

    第二位觀眾走上臺，綠色激光指針卻忽然消失。馬競開口解釋道：“這位先生的星星北半球看不到，我們也沒辦法。”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激光指針只是秋季北天星體的專屬福利。選了其他季節或是南天星體的觀眾紛紛露出苦笑，卻也只能徒喚奈何。

    就這樣，發放工作逐漸進入正軌。不斷有人走上臺，和馬競握手，從他手里接過某人親筆簽發的證書，再走幾步接過梅縣長遞來的水晶杯，然后從另一邊走下舞臺，倒也井井有條速度飛快。

    若是那顆星星恰好就在頭，綠色的激光指針就會亮起，指出它的位置。雖然因為視力和環境原因，這些星星多不可見，觀眾的情緒還是被調動起來。一次次追逐著激光指針所指的方向。

    相比之下，本應是主角的命名證書和紀念水晶杯反倒淪為了配角，卻是少有人關注。

    畢竟，所謂命名證書只是一張A4規格的覆膜卡紙，上面寫著“位于xxxx的某某星被yyyy命名為zzzz。特此證明”，最后則是蜜蜂空間開發公司的名稱公章以及馬競的簽名。雖然制作精細用材考究，但假的終究是假的，要不是上面還有馬競的手寫簽名，收藏價值可以幾近于無。

    馬老板畢竟是一秒鐘上萬的主兒，不可能為所有證書手工簽名。除了今天送出的300張，以及專門寫了送人的200張，剩下100萬張證書都只能采用工業印刷方式制造。實際上，它們中的大部分甚至都不會被打印出來——雖然蜜蜂空開表示證書的制作投遞完全免費，但是想要拿到還要排隊申請，必然會有很多人嫌麻煩放棄這項福利。

    證書尚且如此，梅哲手中的星球儀自然同樣受到了冷落。雖然它用上了人造水晶瓶和磁懸浮發光技術，制作的也很是精細，卻還是難以進入現場觀眾在眼中。畢竟稍后就可以在“蜜蜂雜貨店”買到更加高級的版本，大家實在稀罕不起來。

    起來，采用磁懸浮技術的創意擺件已有不少，因為技術相對簡單、題材過于單調，這個細分市場已然出現衰退跡象。蜜蜂硬著IAU眾多天文學家的聲討指責強行上馬星體命名項目，未嘗沒有開發新題材的想法在里面。參與星球命名的用戶足有百萬之眾，只要能夠將十分之一發展成客戶，今年的業績都會增色不少。

    一刻鐘后，最后一位用戶戀戀不舍地走下舞臺，證書發放環節全部結束。

    梅哲和禮儀姐先后退場，舞臺上只剩一人。

    沐浴著射燈打出的白色光芒，馬競舉起話筒，開口放出一個大新聞。

    “通過這次星星命名活動，我們看到了大家對星空、對宇宙的好奇和向往，因此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下一步，蜜蜂空開將尋找合作伙伴，采用眾籌方式打造一顆特殊的行星探測器，它將攜帶所有投資人的姓名與寄語飛往行星帶永久停留。待到后來者將其找到，看到我們留給后世子孫的寄語，一定會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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