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冠畢竟不是脫口秀藝人，嘴皮子功夫到即止，今天的第一個節(jié)目，貝多芬奏鳴曲。
觀眾反響熱烈，幾首貝多芬的奏鳴曲是陳群冠的拿手好戲，雖然他也有鐵砂掌的名頭，但可以認為那只是批評家的吹毛求疵。
陳群冠年過四十，少年時代也沒得到過什么天才的稱號，如今的琴壇地位是這么多年一一積攢下來的，主要是靠過硬的基本功。
除了鐵砂掌，評論家也喜歡在陳群冠“缺乏個人特”這上面做文章，但是如果陳群冠能再進精進一步，或許就是另一個肯普夫了，雖然鋼琴家不太可能大器晚成。
事實上陳群冠也沒有必要朝那個方向空想，他已經(jīng)是一個非常杰出的演奏家，演奏的每一個音符都充分地表現(xiàn)出扎實的功底，同一個動作，他重復上一百遍，可以保證完全一樣。
這應該是安馨的學習對象，喻昕婷就完全是另一個路子了，雖然喻昕婷的基本功也不弱……可能是對音樂的態(tài)度不一樣吧。
一曲結(jié)束，掌聲熱烈誠摯的感覺，相比昨天，似乎陳羽的粉絲多一些，陳群冠的聽眾多一些。
如同節(jié)目單上，陳群冠為觀眾接連奉獻上了五首充滿誠意的大型作品，都很成功。還剩最后一首莫扎特了，陳群冠站了起來，又收了鮮花，感謝感嘆：“……二十六年前的冬天，我第一次來到浦海，來到浦海音樂學院，那時候，我最親愛的老師——李迎珍教授，還很年輕。我們在北樓的課教室里見面，李教授對我，跟我學吧。我這個鄉(xiāng)下子的命運就此改變，李教授，謝謝你！”
陳群冠鞠躬，觀眾鼓掌，楊景行最積極了，像個粉絲一樣起身回頭向樓上致敬，就差沒吹口哨。李迎珍揮揮手，微微笑。
陳群冠繼續(xù)：“二十多年過去了，浦音有了這么好的音樂廳，多了好些漂亮的教學樓，我們敬愛的李教授，也越來越和藹可親。沒變的是，她還在當年教導我的教室里，指導我的師弟師妹們。我的師弟師妹，也一如我當年，無論寒暑不問晨昏，把鋼琴和音樂視為一切，無怨無悔……有志者事竟成，同學們，這句話我們共勉。”
臺下那么多的琴童和學生，很有共鳴，掌聲熱烈，安馨也莊嚴拍巴掌。
陳群冠又微笑：“這是我今年第三次回母校，因為有割舍不下的情感，更重要的是，這里有未來和希望，有很多優(yōu)秀的師弟師妹，讓人刮目相看甚至震驚贊嘆……請允許我，為大家介紹一位我的師妹，也是李教授的學生，浦音鋼琴系大二在讀學生，喻昕婷同學，大家歡迎！”
陳群冠熱情地帶著幾百號人鼓掌，惟獨沒帶動喻昕婷，這姑娘端坐著，右手還牽著嘉嘉，眼睛圓圓地看著臺上。
齊清諾邊鼓掌邊探身提醒：“快呀。”如同什么計謀得逞一樣得意。
安馨和池文榮也鼓掌鼓勵，姚春燕驚喜，嘉嘉也高興。喻昕婷側(cè)眼看左邊，楊景行如同落選提名人在恭喜得獎人，滿臉真誠。
陳群冠朝臺下伸手：“有請喻昕婷同學！”
喻昕婷站起來，松開嘉嘉的手，站了一兩秒后想起來了，朝前鞠躬，然后又朝后鞠躬。
安馨催：“上去！”
喻昕婷頭，左右看了一下，楊景行這邊好走一些。
觀眾是禮貌的，繼續(xù)鼓掌，雖然喻昕婷今天打扮得不像個演奏家，步伐神情也不像，還半低著腦袋似乎羞答答。
伸著手把喻昕婷請到自己旁邊后，陳群冠扶著師妹的后肩膀，向大家介紹：“喻昕婷，她被更多聽眾認識是在浦音今年的五一音樂節(jié)上，當時在丁桑鵬丁老主持的音樂研討會上，她演奏了楊景行的作曲作品，精巧靈動的表現(xiàn)力不僅打動了眾多的音樂家，也得到了作曲家的充分認可，可謂一鳴驚人。”
還是女孩子臉皮薄，喻昕婷雖然努力抬著頭，卻擺不出合適的表情，簡直有木訥。楊景行作曲家就好多了，還有臉笑，齊清諾都替他不好意思。
陳群冠又和喻昕婷商量：“昕婷，借今天這個機會，把這首再次獻給大家，可以嗎？”
喻昕婷頭了，但是有延遲。
陳群冠帶頭鼓掌，然后就坐到一邊去了。
可能是臺下的觀眾見多識廣，而喻昕婷目前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臺風又實在沒啥感染力或者是魅力，掌聲不太熱情，除了親友團，親友團里又是嘉嘉最積極。
喻昕婷轉(zhuǎn)身，用兩個正常長度的步子接幾步走到了鋼琴前，坐下，稍微調(diào)節(jié)一下凳子到琴的距離和屁股。
零星的掌聲也停止后，喻昕婷似乎進入了狀態(tài)，表情自然地看一眼臺下，有照顧全場的感覺，然后又瞧瞧樓上。
音樂廳里基本上安靜了，喻昕婷的視線落到琴鍵上，然后雙手在長裙上輕輕一擦，右手先抬起來，抬了一兩秒鐘，落下，身體也微微前傾，似乎很輕的音要用很重的力……
和陳群冠節(jié)目單上的經(jīng)典名曲對比，臺上現(xiàn)在演奏的音樂有毫無疑問的新鮮感，但是這種新鮮感的跨度不大，沒超過接受范圍，所以聽眾們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了耐心和禮貌。
五一音樂節(jié)的時候，喻昕婷在舞臺上的表現(xiàn)可以用驚艷形容，主要是因為在音樂表現(xiàn)上的臨場發(fā)揮能力，還有一部分是對熟悉她的人來，就是舞臺風范，喻昕婷臺上臺下有不區(qū)別。
今天，喻昕婷在音樂表現(xiàn)上沒那么隨意了，輕重緩急的各種細節(jié)都跟昨天楊景行要求的沒什么出入，更沒有像五一的時候那樣出現(xiàn)不少錯音。
但是演奏家的風采，喻昕婷又讓齊清諾笑了，肯定不是嘲笑，更像欣賞。臺上那姑娘，要么瞇眼瞪眼，要么歪脖子提肩膀……動作幅度不大卻頻繁。
舞臺風采，除了帶動自己情緒也有服務(wù)觀眾的作用，但是喻昕婷的臉部表情就顯得多余了，這時候也沒攝影機拍特寫，她還時不時微笑，或者蹙眉、抿嘴。雖然次數(shù)不多，但是陳群冠肯定看得清楚，他也笑，燦爛得不像在欣賞曲子。
這方面，喻昕婷就沒跟楊老師學，倒是安馨有楊景行那種坐如鐘的意思。
有樂章間掌聲，但是沒影響到演奏者，第二樂章第三條樂章，喻昕婷完成得行云流水，基本完全達到楊景行和李迎珍一直以來的要求，并且在不少地方還有超越預期的表現(xiàn)。
當最后一個音符在音樂廳聲學結(jié)構(gòu)的幫助下綿綿繞梁直至消失后，可能古典音樂的樂迷也喜歡新鮮感，掌聲不同于陳群冠演奏結(jié)束后的迅速熱烈，而是直接爆發(fā)起來的，只是持續(xù)過程中的熱度，并沒有超過知名演奏家。
親友團自然相當熱烈，只是楊景行好像好記得那是自己的曲子，你沒有過分給自己臉上貼金。
陳群冠拍了幾下巴掌后才站起來，繼續(xù)拍著手帶著笑容走到鋼琴旁邊，讓不動的喻昕婷看到前輩大師的鼓勵。
觀眾的掌聲雖然沒有異常熱烈，但是持續(xù)力卻不錯，差不多有半分鐘了，還沒啥衰減趨勢，連樓上的也一樣。
喻昕婷突然站了起來，側(cè)身，鞠躬，神情比上臺的時候放松一些，眼睛睜得又圓又亮，如果有笑容就更好了。
陳群冠繼續(xù)鼓掌一會就停了，又去扶喻昕婷的后背。臺下很懂意思，掌聲開始落潮，落得蠻快。
陳群冠感慨的樣子：“多好的奏鳴曲，多好的演奏，謝謝喻昕婷！”
觀眾又掌聲，喻昕婷又鞠躬，然后就邁步下臺，又埋著頭了，一路埋回座位，連齊清諾的夸贊都不回應。
臺上已經(jīng)有工作人員推后面的鋼琴到前面來了，觀眾們很懂意思，一些人又開始鼓掌。
陳群冠節(jié)約時間：“好事成雙，我還要給大家介紹我另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師妹，安馨，有請！”
掌聲熱烈起來，安馨沒那么磨蹭，直接起立出發(fā)。本來貓著的喻昕婷想起來了，連忙抬頭鼓掌給燦爛的笑容：“加油！”
嘉嘉很興奮：“……楊老師，下一個就是你？”
楊景行笑：“沒有我……彈得非常好，非常好。”
喻昕婷瞄楊景行一下，嘻嘻笑：“……你知道！？”陡然氣鼓鼓，但圓圓嘴唇的笑容沒止住。
楊景行得意：“當然知道，教授還問我的意見，我肯定行。”
喻昕婷嘿嘿。
齊清諾透：“就讓我?guī)Ъ渭伟伞！?br />
喻昕婷嘻嘻：“你也知道，你們是壞人。”
齊清諾笑：“我多包庇罪……”
陳群冠又介紹安馨，雖然這姑娘十幾年練琴生涯能道的很多，但陳群冠只強調(diào)了海寧鋼琴大賽的第一名，而且：“……我們合作的曲子也是楊景行的作品，B大調(diào)奏鳴曲，請欣賞。”
陳群冠可沒時間練習學生作品，他得看譜，還有人翻譜，安馨也一樣待遇。
相比前一首，雙鋼琴在悅耳的表現(xiàn)上肯定要遜色一些，好在音樂廳的人可不是僅僅追求好聽的粉絲，而且很可能更喜歡有深度有技巧的作品。
陳群冠這種演奏家的視奏能力本來就不容置疑，何況他之前還彈過，而安馨的準備又十分充分，所以盡管兩臺鋼琴的合作程度還沒達到天衣無縫，但是整體效果是清晰明朗而且精彩紛呈的。
一曲結(jié)束，掌聲似乎更加熱烈。陳群冠邀請安馨一起走到前面，一起感謝觀眾，然后又和觀眾一起感謝安馨。安馨這個知情者似乎比喻昕婷還激動一些，可能愛學習的人更加珍惜機會吧。
喻昕婷已經(jīng)回到聽眾角度：“真好，原來那幾個地方都處理得很好了，哎呀，我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楊景行笑。
喻昕婷看了兩眼：“笑什么？”
楊景行：“你們半斤八兩。”
喻昕婷得想一下這是好話還是壞話……
安馨回到來，欣悅接受親友們的祝賀，不像喻昕婷那樣不得了不理人。
壓軸還是陳群冠自己來，似乎感受到了長期后浪推前浪的壓力，最后一個節(jié)目簡直是零瑕疵。觀眾們都會欣賞，掌聲空前熱烈。
演出比原計劃超時了差不多一個時，但是沒人抱怨，甚至還覺得不夠。楊景行沒什么不舍，帶著一串大姑娘往休息室奔去。
齊清諾本不想跟著的，卻無奈有個不要臉的男朋友，楊景行：“好幾個都帶家屬來的。”
安馨頭證實：“麥克格雷的老婆好年輕，好像是亞裔，挺漂亮的。”
楊景行更不要臉，哈哈：“我們?nèi)ゴ驌羲膰虖垰庋妗！?br />
齊清諾問：“你數(shù)量取勝啊？”
喻昕婷嚴肅：“你！”
就嘉嘉單純，問：“打擊誰？”
今天的休息室比昨天熱鬧多了，大師們的態(tài)度也不一樣，楊景行幾人一出現(xiàn)，中年日本女人中井美紀一下就迎過來了，不過她的主要目標是喻昕婷和安馨。
在李迎珍的監(jiān)視范圍內(nèi)，兩個女生都表現(xiàn)得好懂禮儀。可對方不一樣，又是鋼琴演奏家又是音樂教育家的中井美紀母語英語嘰里呱啦，盯著喻昕婷用那種語調(diào)什么卡哇伊，讓人感覺怪怪的。
楊景行和齊清諾去祝賀陳群冠的成功，卻反倒麻煩陳群冠當起了翻譯。要翻的內(nèi)容大同異，都是關(guān)于作品的，這種場合，的當然都是好聽話。
齊清諾沒有因為沒看到別人的家屬而不安，幾句英語也玩得順溜，和白種女人聊得挺投機，還都哈哈樂。
李迎珍安排學校配備的唯一翻譯去幫喻昕婷和安馨應付日本人，因為喻昕婷收到對方的名片了。李迎珍自己始終監(jiān)督著楊景行，似乎對他很不放心。其實楊景行也沒什么好發(fā)揮的，畢竟主角是陳群冠。
配角是安馨和喻昕婷，演奏家和大師們也去和她們聊聊，齊清諾還當起了編譯。楊景行和李迎珍在旁邊聽著，幾十年前留過幾年學的李迎珍似乎還沒忘記英語，如果真欣賞兩個姑娘，今年應該還有機會看到她們的出色表演。
路楷平完全不懂外語，明顯著急，用簡直討好李迎珍的語氣：“邀請他們，邀請！”
日本人的表情歐美化地夸張，連連答應。
齊清諾為喻昕婷和安馨高興：“繼續(xù)加油。”
安馨頭，喻昕婷嘻嘻。
時間不早了，有大師先跟主人告辭后就開始散場，陳群冠很講究，一一送走，然后自己再讓晚輩送。
安馨找到機會：“今天謝謝您。”
陳群冠師兄樣：“努力，別讓李教授和楊景行失望。”
楊景行：“我們都努力，都不讓教授失望。”
李迎珍斜楊景行一眼，對陳群冠還是和藹：“自己注意身體，早休息，年紀也不了。”
陳群冠呵呵：“毛病……你送教授，我先走了。”
楊景行頭：“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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