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柳看著車窗外飛快閃過的樹木，感覺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
本來已經被否掉的文章，結果宋總編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就全部變了，不但同意對這篇投稿做一次實地考察，并且連火車都等不及了，直接調了專車，親自帶上他直奔蘇城而去。
“總編，為什么我們這么急趕過去？”他收回投向窗外的視線，奇怪地問道。
宋總編從上車以后，眉頭就沒有舒展開來，聞聽嘆了口氣，瞧瞧前面開車的司機，低聲道：“中華制造職工醫院不但向我們投了稿，同時也投給了《Nature》！”
“《Nature》！”吳嘉柳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驚聲叫道，“他們一稿兩投？這是不允許的吧！”
一稿多投是出版界最深惡痛絕的行為。
好容易發現一篇有價值的稿件，可還沒等你準備好版面，其他刊物已經搶先登出來了，前期的人力物力投資，全部都做了無用功。
對于任何一家雜志社，都對這種行為很是反感。
通常來說，只要發現了一稿多投，雜志社多半是審都不審，直接棄用。
但是作為投稿人，為了加大稿件錄用的幾率，常常會不顧雜志社三令五申的要求，一稿兩投、三投、乃至到處亂投，還樂此不疲。
所以對于中華制造職工醫院一稿多投，吳嘉柳毫不驚訝。在他想來，《Cell Research》絕對不是對方唯一的投稿對象，肯定還有其他期刊，收到了他們的投稿。
但他只以為是國內期刊，沒想到他們竟然有膽子把稿件投到了《Nature》！
《Nature》錄用稿件，開宗明義就寫得清清楚楚，不接受一稿多投，可是對方還是投了！
吳嘉柳都不知道該說對方明知故犯是胸有成竹，還是肆無忌憚藐視規則。
“他們這樣做影響太壞了！要只是一稿多投也就算了，可要是涉及到學術造假，那傳出去，會嚴重敗壞我們國內學術界的名譽。所以不管我們用不用，也一定要過去一趟，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宋總編壓抑著滿臉怒氣，咬牙切齒地低沉道。
吳嘉柳恍然大悟。
難怪總編連火車都等不及了，直接將社里唯二的一輛公用車派出來，就是怕事情穿幫，在國際上造成惡劣影響。
他雖然在審核中，沒從數據里看出什么作假的痕跡，可是事關國內學術聲譽，他也不敢打包票對方就一定沒有造假。要是一般的學術造假也就算了，耐熱聚合酶對生命科學研究的重要意義，一旦發表就會引來全球關注。
若是證明確實造假，那就是驚天大丑聞！
吳嘉柳打了個寒噤。
事情鬧大，搞不好衛生部都會直接吊銷他們醫院的執照……
太魯莽了！
他心中哀嘆，對方怎么會如此膽大包天，一稿多投也就罷了，竟然敢把文章投到《Nature》！
要出大事了！
在宋總編一再催促下，車子一路風馳電掣，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到了蘇城。沿途詢問了中華制造職工醫院的地址，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但是對于中華制造，卻是無人不知。
可見中華制造在蘇城當地的影響力何其之大。
但越是這樣，宋總編他們越是擔心。這種事并不鮮見，某些企業在他們當地稱王稱霸慣了，政府慣著、下面捧著，作為土皇帝啥事都敢干，做事完全不顧后果。
正是這種人，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搞學術造假，而且還敢無知無畏地把稿件投到國際刊物上去。
萬一確認是假，到時候可怎么收場啊？
宋總編、吳嘉柳心中忐忑不安，求神拜佛希望中華制造別是這種二愣子。
根據路人的指點，車子來到中華制造。
遠遠看見那一大片廠房、建筑，再聽路人說，那些全都是中華制造的地盤，兩人心就有些涼了。
這么大規模，在國內不說首屈一指，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由此可以大膽猜想，他們平時行事，會是多么張狂。
宋總編臉上已經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在廠門口，車子被攔了下來，哪怕他們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來意，甚至將《Nature》的名頭都拿出來了，身穿軍裝的保衛處人員也不允許他們進入，非得打電話請示上級！
這種軟硬不吃的強硬態度，更讓他們心頭一沉。
這是真-土霸王啊！
宋總編感覺這趟求證之行，怕是不會順利。
在門外等待了十幾分鐘，兩輛奇特的敞篷車上坐著好幾個白大褂，從廠內開了出來。
敞篷車開到近前，依然聽不到發動機的聲音，倒是傳來微弱的電機聲。
這竟然是電動車！
宋總編、吳嘉柳很是驚訝，看到車停下，他們不敢怠慢，趕緊主動走了過去。
車上下來一群白大褂，胸口印著“中華制造職工醫院”字樣，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到二十歲、皮膚白凈如玉、英俊得讓人嫉妒的青年，當先朝他們走過來，其他那些四五十歲的人，都跟在他身后半步，走了過來。
宋總編心頭一顫。
完蛋鳥！
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他們的領導，而年紀又這么年輕……
今天的事要完！
他已不再報任何希望，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主動伸出手：“您好，我是《Cell Research》的總編，我姓宋，這是我的同事編輯小吳。我們受《Nature》的委托，前來了解貴方投遞的《一種溫泉耐熱菌中提取聚合酶在PCR上的應用前景》文章，我們所收集的資料都會返還給《Nature》，作為他們確定是否刊出的依據。”
他一開頭，就把《Nature》抬了出來，同時也點出了自己的身份，希望能讓對方知道輕重，別把他們當傻子耍。
并且他們都是對方投稿的對象，當知道一稿兩投的事情曝光以后，他們是否會有所羞愧。
然而他失望了。
當聽說他們是《Cell Research》雜志社，又是代表《Nature》而來，那個年輕人不但沒有任何被抓了現行的難堪，反而是大喜過望，一把握住他的手，開心道：“太好了！我還以為要接待兩次，我們現在研究忙得很，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在迎來送往上。現在你們代表《Nature》過來，正好一次搞定！”
宋總編臉上肌肉抽搐，似哭似笑，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徹底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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