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一路東行,車上的人下得少、上得多,很快就變得擁擠起來,到處都是各種包袱、被褥,車廂的空氣也變得渾濁起來,汗味、腳臭等混成一片,讓人欲嘔。
中間還過了一次江,繼續(xù)東行了半天,總算到達了蘇城。“
前方到站蘇城火車站,請要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待火車到站,乘務員放下踏板以后,再依次下車,不要擁擠……”車
廂廣播中,響起了列車播音員的聲音。
“到站了到站來,快把東西收拾好,行李拿下來!”
“老三,動作快點!”“
還在吃吃吃!馬上就到站了還吃!趕快拿去倒了!”一個帶著孩子出來打工的父親,奪過小孩口中的方便面盒,就朝廁所擠過去,準備丟掉。
小孩子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
連兵偉一家,愕然地看到,幾乎小半個車廂的人,在廣播過后都動了起來,飛快地整理著雜物、收拾行裝,作出了下車的準備。
“沒事,沒事,應該是到蘇城打工的!這兩年蘇城工業(yè)搞得好,工作機會多,他們應該是來打工的。”連
兵偉不等妻子女兒詢問,就安慰道。連
馥穎想想,認可地點點頭。
粵省是改革開放最早的地方,十幾年過去,到處都是港臺商人、還有當?shù)剜l(xiāng)鎮(zhèn)企業(yè)開辦的成衣廠、紡織廠、玩具廠,用工需求量逐年上升,越來越多的農村打工者,奔赴粵省賺錢補貼家里。打
工仔這個詞,就是從粵省傳到內地的。東
海市雖然依然是國內經濟第一發(fā)達的大城市,但在之前并未得到多少國家扶持,更沒有政策上的照顧,發(fā)展步伐明顯趕不過羊城。
甚至又被超越的趨勢。這
些年,東海一直在內部挖潛、產業(yè)調整,加上東海人對外地人的歧視,外來打工者很少。倒
是蘇城,先后開辦了新加坡工業(yè)園、計算機工業(yè)園兩個大型工業(yè)園,依托新加坡資本、管理,以及中華制造的技術支持,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國內國外廠商入駐。純
平顯像管技術,就先后引來了兩家美資、五家日資、三家韓資,以及一家新加坡彩電生產企業(yè)入駐。加上給他們做配套的企業(yè),新加坡工業(yè)園已經有了數(shù)十家企業(yè),吸收本地及外來打工者達十萬以上。計
算機工業(yè)園,則主要是吸收的國內企業(yè),大多為軍工企業(yè)。他們主要是給中華制造做配套,生產機箱、鍵盤、鼠標、電源、元器件,以及更初級的塑料、小型冶金、線材、冷卻風扇、USB接口等企業(yè),如今也有二三十家之多。不
過他們的工人,有很多是原廠分流的下崗工人,主要是自身減負,及為母廠創(chuàng)收。只
是照顧到當?shù)卣榫w,吸納了少量蘇城下崗工人,并不接收外地打工者。
以兩大工業(yè)園為依托,加上各種配套、外圍工廠,蘇城的下崗再就業(yè)進行的很順利,多次受到省委省府的表揚。原
來的書記,也成功榮升為副省長,分管工業(yè)工作。如
今在長三角一帶,蘇城成為少數(shù)扭轉經濟下滑,并開始快速回升的地區(qū),也成為全國打工者在除粵省之外,又一個打工的目的地之一。
作為國內為數(shù)不多的經濟亮點,蘇城也屢次成為報刊媒體報道的對象,即便是連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所
以看到這么多打工者,在這里下車,的確不算奇怪。連
兵偉一家人,背上包裹,跟著人流下了車,聽著周圍南腔北調、但主要是江南口音的交談聲,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終于有了背井離鄉(xiāng)的真實感,一時站在站臺上,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一
家人相互靠攏了一些,只有這樣,才能減輕他們對這個陌生城市的恐懼。連
到一個國內的陌生城市,他們都感覺如此害怕,能夠適應更加遙遠的徳汶嗎?
他們不知道。
出了火車站,連兵偉連續(xù)詢問了好幾個人,可是他們一家濃重口音的普通話,以及對方的本地話,都讓雙方無法明白對方在講什么,完全是雞同鴨講。直
到找到一位廣場維持秩序的警察,連兵偉拿出那份印著中華制造招工廣告的報紙,對方才知道了他們的意圖。好
在對方人挺好,對照著蘇城地圖,用筆給他們仔細畫出了路線,并將沿途換乘的公交線路、站點,也詳細圈了出來。千
恩萬謝,一家人來到附近的公交總站。在
站臺,他們發(fā)現(xiàn)這里有許多人在等待同一輛公交車,看他們隨身大包小包的行李,應該是來打工的。不過這些人穿著雖然簡樸,但看上去像是城里人,并不是農民工。
連兵偉一家有些狐疑,只是他們心中藏著有事,并不想多事,看了兩眼就躲到了一邊。
等車的時候,又來了幾個乘客,同樣是大包小包、城里人穿著。疑
惑間,司機準備發(fā)車了。
收起滿腹疑慮,連兵偉一家隨著候車的人群擠上了車,在最后面找了座。
和他們一同上車的一群人,在找到位置以后,兩個三四十歲的中青年站起來,用北方口音的普通話向司機大聲道:“師傅,待會兒到了廣濟南路,麻煩提醒一聲,我們要下車!”
“知道,知道!是去中華制造是吧?”司機用軟軟的當?shù)乜谝羝胀ㄔ挘曇詾槌5鼗卮鸬馈?br />
“您知道?”車上許多人都驚喜地叫了起來。
“那當然!這些天,每天都有好多人去中華制造,他們都是在廣濟南路下車,然后換乘17路。你一問我就知道了!”司機笑著發(fā)動了公交車,緩緩駛出車站。連
兵偉一家坐在最后,聽著前面對話,都是一驚。原
來這些人,都和他們一樣,是去中華制造應聘的下崗職工,難怪穿得還可以,不像是普通的農民工。
顯然和連兵偉同樣想法的人,并非少數(shù)。
起碼車上這二十來人,就差不多有一小半是這樣的。連
兵偉一家,心中頓生一股緊迫感,對于此行是否能夠達成目標,也懷疑了起來。車
上頗有幾個喜歡交際的,在他們串聯(lián)下,一行準備去中華制造碰碰運氣的人很快就相互認識了,彼此報了來自何方、原來在哪個單位工作等等基本情況。
帶著抱團取暖的共識,一群陌生人很快就熟絡起來。在
中途換車的時候,大家彼此相互幫助,分工合作,有些人負責照顧大部隊,有人負責問路,有人負責組織,一行人井然有序地順利換乘了車輛,到達了目的地。但
是等眾人相互扶老攜幼,來到中華制造,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只
見視線所及,全是一片片用竹篾、編織袋胡亂拼湊的簡陋窩棚。數(shù)以千計的將中華制造外面空地全都給占滿了,綿延上千米,甚至連寬闊的道路都給截斷了。
在這個窩棚區(qū)活動的成年人、老人、婦女、孩子,粗略一看,就不下數(shù)千人。大人普遍麻木,靜靜地聚集在公司門口,不說不動也不鬧,就是眼望著大門。孩子們則天真不識愁滋味,還跑來跑去,嬉戲打鬧,將這里當成了游戲的樂園。這
整就是一個巨大的難民營!
連兵偉等人一陣頭皮發(fā)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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