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殺傳天。”這是夜染塵的話。
看著張殘低頭不語,夜染塵道:“傳天天資聰穎,身負百家之長,于各種秘術如數家珍,當世或許只有耶律楚材可以比肩。如果這樣的人執掌魔教,將會是中原武林正道的滅頂之災。況且,如今眾強環視,夜某絕不相信傳天會有拯救黎民于水火的慈悲。所以,傳天將會是中原武林的一個變數,不得不防。”
張殘搖了搖頭,說道:“但是傳天沒有殺死藤野新上,不就是在顧忌東瀛刀圣的反應,為了中土大地著想么?”夜染塵反問道:“那招惹陰陽仙師便又如何?陰陽仙師早已一氣化三清,乃是葛洪、張道陵、袁天罡那類大地游仙級別的人物,照夜某來看,陰陽仙師更比東瀛刀圣恐怖!”
一個階級有一個階級的認識,武林亦是如此。以張殘目下的實力,其實根本不清楚像耶律楚材、陰陽仙師、東瀛刀圣究竟有多么可怕。再者,這幾個人又鮮少出手與走動,因此,張殘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帶著滿腹的疑問,張殘本想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但是剛剛送走岳菱,又不能不向傳天交代一下。于是徑自推開房門,只見傳天仍然一動不動地肅立在窗戶之前,望著天上灑下的洋洋白雪。
張殘見了咳嗽了兩聲,然后才說道:“岳姑娘已經走了。”
傳天回過頭來,看了張殘兩眼,這才灑然道:“怪不得張兄語氣明顯異于尋常。”
傳天微笑道:“傳某并不是愿意解釋之人,但是因為是張兄,所以破例一次又何妨?夜染塵第一眼看到傳某的時候,便動了殺機,但是傳某卻因此更加欣賞夜染塵。時勢復雜,若夜染塵是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勢必會死無葬身之地。他如此顧忌傳某,正是因為他認可傳某,傳某亦受寵若驚。”
張殘嘿了一聲,說道:“如傳老弟所言,時勢復雜,然而我等卻仍要勾心斗角,怪不得大宋落得今天的境地。”
傳天笑道:“人若犯我,群起而攻之,這是漢人口中的蠻夷。人若犯我,所幸被犯者不是我,這才是漢人。這是司空慣見常事,不值得長吁短嘆。”
張殘動容道:“傳老弟總結得確實精辟。”
傳天負手而立,卓然不群,宛如指點江山般如數家珍地道:“春秋戰國,道門林立比肩,各種新奇思想激烈碰撞,燦若星河。直至到了漢朝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任何有悖于儒家的思想便被指為邪門歪道,始有正邪之分。而我圣門,亦成了正派人士口中的魔門。正邪之爭,其實是思想互異的道統之爭。不過因為過多的流血事件,便演變成了今日的不共戴天。”
張殘真的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傳天氣質異于常人,或許更是因為他是被儒家灌輸后的自己眼中之異類。
傳天續道:“世間所存物事,莫不陰陽,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正如人之善惡,永遠不可能一家獨大。彼此對立而存,才是完整的一個人。因此,傳某還未傻到以滅絕人間之善為己任的程度。夜染塵的顧慮,其實是杞人憂天,畫蛇添足。”
“至于他對于傳某招惹陰陽仙師的不滿,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我們不能期待著困難不會來臨,只有解決掉,才能高枕無憂。否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提心吊膽的惶惶不可終日,又如何踏上武學的最頂峰?”
張殘長舒了一口氣:“張某受教了!”
傳天搖頭道:“不過夜染塵沒說錯,傳某確實對拯救黎民百姓毫無興趣。事實上,傳某對任何爭斗皆無興趣。始皇嬴政,功蓋千古,如今不也被一坯黃土所蓋?”
張殘愣然道:“難道傳老弟就沒有任何追求么?”
傳天笑道:“傳某的追求,非是今生今世便能實現。今次之所以愿意與正派合作,更多的只是想挑戰一下如日中天的蒙古鐵騎,是否在我中原正邪首次聯手的威勢下,依舊所向披靡。”
張殘莞爾一笑,自信地道:“或許傳老弟要失望了。”
傳天搖了搖頭,正色道:“傳某自然知道,張兄所儀仗者乃是蕭破。如果蕭破愿意活下去,自然可使我中土固若金湯。”
不待張殘發問,傳天續道:“十歲那年,傳某拜別家師,獨自外出游歷,直至走到西藏,看見了高聳入云的珠穆朗瑪。”
張殘雖不知傳天為何講起自己的游歷,但是依然認真的聽著。
“藏民熱情,于家中出喪,亦傾情款待。于閑聊之時,得知新喪之人,正值壯年,名叫巴圖庫日。他自小就便珠穆朗瑪有著特殊的崇拜,認為峰頂是與神最接近的地方,并以登上峰頂作為此生最大的目標。先后五次登峰,皆九死一生,宣告失敗。終于在第六次,站在了世間之最高點。待得他下峰之后,喜悅的激動慢慢平穩,卻日益沉默寡言,并于他下峰后第一百天,選擇了自殺。”
張殘緊皺著眉頭,一語不發。
傳天淡淡地說:“一個人為之奮斗一生的目標實現了以后,不免日益消沉。他選擇自殺,便是因為對余生不再抱有任何目的茫然,生無可戀。傳某于張兄的思想世界里,接觸到了蕭破。蕭破的寂寞,便是苦于世間再無任何能令他心動,死亦無憾。”
張殘虎軀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傳天。傳天點了點頭:“蕭破更愿意把未來的重任,交付于我等手中,所以,張兄是時候收拾起高枕無憂的念頭了。同理,假如張兄永遠忍氣吞聲,不去面對迫在眉睫的生死,又如何能成為人上之人?傳某令張兄處于風口浪尖,便是希望張兄能將生死置之度外,勇于挑戰。長久以來,天賦高的武者不乏皆是,然而最后能登頂的,卻只是經歷了無數生死沉淀的乘舟破浪者。”
張殘的臉上陰晴不定,傳天并未給張殘過多的思考,問道:“張兄現在還有心情去想琴星雅嗎?”
張殘一聽琴星雅的名字,倒是把其余的繁雜思想拋去了腦后。由于知道在傳天面前無法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便稍一思索后道:“張某覺得似乎也沒什么可以去想的。她既然已經對張某心有芥蒂,張某今后便盡量不出現在她視線里便是。”
傳天微微一笑:“這便是男子不該有的驕傲。”
張殘哈哈一笑,更覺得岳菱說的實在是有道理。回想自己之前一直覺得岳菱是自己賢妻良母的最佳人選,不免覺得有些好笑,但是這個念頭卻不知為何更加揮之不去了。不過心下卻又立馬籠上一片陰云,先不說岳菱對傳天情根深種,假如岳菱也目睹了曲凡對自己的羞辱之后,怕是也會如琴星雅般瞧不起自己。
想到曲凡,張殘不由更是一陣無力,可以說,自己的一生,毀在了曲凡的手上。然而自己卻不能做任何事,傷感襲來,揮之不去。
傳天看著張殘的臉,出聲道:“那就殺了他!”
張殘聞言,不由自主地猛然抬頭看著傳天,傳天仍然面帶微笑:“那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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