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她?”
張殘有些不解,他著實想不明白,為何樸寶英突破瓶頸之后,就先拿聶禁來開刀。按理,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過交集,自然也不會有什么解不開的深仇大恨。
聶禁此時卻是沒有力氣回答張殘,他再度閉上了眼睛,以他強大的意志力,克制他自己不昏睡過去,反而提聚起體內最后一絲真氣,運轉周天。
而此時,張殘心中的傷感,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其一,樸寶英差致聶禁于死地,這是張殘助她突破了瓶頸,因此她才有如此強橫的實力。
其二,聶禁重傷之下又被自己帶著一陣顛簸,在最后沖出那四名金兵的圍攻之時,更被那傷到了張殘的金兵的真氣所波及,傷上加傷,即使聶禁能夠活下來,或許也再不可能恢復到他從前的功力了。
隱隱約約傳來數道衣袍鼓脹的風聲,張殘深吸了一口氣,握緊長劍,迎視著那個方向。
聶禁好不容易恢復意識,又開始自我療傷,這個時候,絕不能被任何打擾,所以張殘無法帶著他繼續逃亡。
轉眼之間,裴元、慕容兄弟、端木拜月和上官艾出現在了眼前。
這幾個人里,就上官艾和張殘的關系最佳,是以張殘先是望向了上官艾。
像是知道張殘要什么一樣,上官艾嘆道:“還望張兄見諒!你我的交情是一回事,聶禁此人,是另一回事。”
張殘了頭,并不動氣:“無論你我誰折在誰的手中,絕不影響他日的把酒言歡。”
上官艾想都不想地:“當然!”
老實話,現在的張殘進步之神速,早就今非昔比。就算張殘現在腿上被戳了一下,但是無論對上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張殘都有十成的把握將之擊殺。
對上兩個的話,就敗多勝少,更不用提他們一擁而上了。
“張兄何不暫做壁上觀,留待有用之軀,以做他日效用?”端木拜月輕聲道。
張殘緊握的長劍,就那么忽然有些松懈。
就像上次與令然圍攻風過云一樣,自己是陪著令然一起赴死,還是忍辱負重,以圖他日能手刃風過云,從而為令然報仇?
但是也不同于上次,因為這次猶豫中,張殘卻并不覺得懊恨和屈辱,相反,他很平靜。
他和聶禁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隨著蕭破選擇自我殞身和襄陽城破后曾經的同伍全都壯烈殉國,若是兩人都死在這里,那么世間再無人能給他們二人報仇。
所以,他必須活著。
再者,為了國土,為了大宋,為了漢室,為了比殘忍和強大的敵人更險惡,那他就必須要學會一定的冷血和無情。
所以,他必須活著。
再想到第二的時候,張殘意識到,這正是聶禁在昨晚對自己的告誡。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應驗了,而且諷刺的是,還應驗在了聶禁的身上。
“嫂夫人腹中的胎兒已然成形……”
端木拜月又加了一句。
在諸人嚴陣以待的戒備目光下,張殘長出了一口氣,淡淡地:“我親自送我兄弟一程。”
完之后,張殘轉過身來,他沒有讓人看到他眼中的溫潤,唯一能夠看到他表情的聶禁,也不知道是選擇了坦然,還是正心無旁騖的默運玄功療傷。總之,他就是像看不到張殘的劍一樣,看不到張殘的眼淚。
“兄弟,我欠你一劍,也欠你未來輝煌的一生,走好!”
完之后,張殘咬緊了牙關,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長劍高高舉起,又奮力的刺向聶禁的心臟。
“叮”地一聲。
一把似乎從虛空中冒出來的長劍,穩穩的止住了張殘下墜的劍尖。
那把劍像是扎根數千尺的巨山一樣不可撼動,竟然令張殘的長劍不能寸進。
倒吸冷氣的幾聲驚嘆自張殘身后發出,張殘卻是看著密發遮面的冷光幽,愣愣地一句話也不出來。
“是焚經訣的氣息!那么不用問,又是張兄的可笑行為,才會令聶兄因而受傷。”
張殘并不好奇冷光幽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樣,只是對于冷光幽的嘲諷,他此時竟然覺得分外的悅耳:“冷兄……”
“轉過頭,冷某看不得男兒像娘們一樣哭哭啼啼。”
張殘仍然生不出半氣,甚至破涕為笑,失聲道:“冷兄!”
“冷兄慎重!若你今日插手此事,無異于與我大金為敵!”端木拜月沉聲道。
冷光幽了頭,淡淡地:“端木兄請盡管不要相信,在下又何懼與整個世界為敵。”
“冷光幽!”慕容鷹被冷光幽恥辱般所敗,他對冷光幽,簡直就是滔天之恨。
冷光幽又了頭:“諸位可以選擇現在與冷某動手,但是冷某可以保證諸位無一人可以生還。諸位也可以現在折返上京,率領全城的精兵,從冷某的手中將聶禁奪走。除此之外,萬勿再出一句廢話。”
完之后,冷光幽盤膝而坐:“明日黎明之前,冷某不會離開此地半步,諸位請了。”
裴元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殘見他們面上實在掛不住,便忍著笑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諸位何不留待有用……”
“張兄再多一句廢話,明年今時,便是張兄的祭日。”冷光幽淡淡地。
張殘立馬閉嘴。
而裴元等人在見到張殘也被冷光幽如此不留情面,好像找到了一種很扭曲的心理平衡,在裴元和端木拜月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冷哼之后,這才轉身離去。
待他們遠離,冷光幽才淡淡地:“若是張兄將端木拜月剛才的勸告原封不動的送還他們,張兄肯定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甚至還會讓他們把對冷某的記恨,轉而嫁接到張兄的身上。”
張殘虎軀一震(多么喜感的虎軀一震),拜服道:“多謝冷兄解圍。”
很明顯,冷光幽剛才對張殘的威脅,實際上正是無聲無息的幫張殘化解了潛在的危機。
“言多必失,禍從口出,張兄在今后,該學著掌控好自己的那張嘴。”
張殘嗯了一聲,轉而又撓了撓頭,尷尬地:“冷兄這次好像不愿深究張某的無腦行為了。”
冷光幽似乎淡笑了一下,不過這好像是張殘的錯覺:“剛才張兄準備送聶兄上路時,你已經徹底的反省和成長。希望張兄莫忘今天,引以為戒,今后也再不要任意的憑感情去我行我素。”
張殘重重地頭:“多謝冷兄教誨!”
完之后,張兄有些疑惑地問道:“為什么我忽然感覺,冷兄似乎在刻意的教張某該如何去為人處事一樣?”
冷光幽沒有回答,反而淡淡地:“張兄該回去了。有冷某在,天下無任何人能夠傷到聶禁分毫。”
張殘很想問一句,萬一是陰陽仙師親來怎么辦。
言多必失,禍從口出這八個字,卻讓張殘及時的將這話咽了下去,轉而拱手道:“多謝冷兄!”
回去的路上,張殘想的最多的,還是樸寶英為何選擇去對決聶禁的原因。
昨晚上的時候,聶禁那時顯現出來的異常,顯然是樸寶英通過某種神奇的方式在召喚他決戰。
那么樸寶英忌諱的,一定是聶禁身上的閃光之處。
很明顯,不是因為聶禁的武功。因為張殘雖不能確定樸寶英現在的修為有多高,但是從她差就成功擊殺聶禁,就知道有焚經訣在身的樸寶英,完全沒有必要再對聶禁有過多的重視。
閃光閃光,聶禁的閃光之處究竟是什么?
這個答案,在張殘見到上京城的城墻之后,忽然就變得豁然開朗。
樸寶英忌諱的,是聶禁在戰場上無與倫比的勇猛和號召力!
就張殘所知,在聶禁帶領下的大同府軍兵,是唯一一支沒有讓蒙軍取得摧枯拉朽般勝利的軍隊!聶禁就像是天生的戰士,天生的統領一樣,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早就該被攻破的大同府,卻巋然不動的屹立在蒙人前進的道路上,并死傷慘重。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雖然聶禁輸掉了那場戰爭,但是他在戰場上表現,卻已經引得樸寶英的警覺和重視。
樸寶英從來都不掩飾對中原土地的覬覦,那么為了未來順利的入侵大宋,像聶禁這樣的人物,她當然會盡可能的將之扼殺在搖籃之中。
如果張殘沒猜錯的話,或許在未來,會有更多的人對聶禁有“想法”。
回去之后,張殘直接就鉆進了完顏傷的屋子里,完顏傷裸著上身,肚子上纏了一圈透著殷紅的白紗,見張殘回來,才松了一口氣:“老子為了給你斷后,硬是被戳了一槍,還險些被當場捉拿。”
張殘指了指腿:“你這也太不中用了,就不能多吸引火力,害得老子也被戳了一槍!”
看著完顏傷準備暴走的樣子,張殘徑自拍開了一壇酒,灌了兩口后,才真心的夸贊:“貴國禁衛軍的實力確實強的離譜……”
完顏傷聽了張殘這話,面有得色:“這還用嗎?”
“不定,即使他們和蒙人正面交鋒,也不遜色多少!”
完顏傷詫異地看著張殘:“張兄是不是太夸張了?蒙人的整體實力,真的有那么強?”
張殘了頭,目中滿是神傷:“張某的口中再怎么浮夸,也請老哥姑且信我一次。”
完顏傷聽了之后,自然陷入了沉默,眉宇間的愁眉不展,顯然是在擔心他的故土。
“哦,對了!剛才聽到一個消息,皇甫家已經同意了慕容家的求婚。”
張殘問道:“皇甫曼妮?和慕容家的誰?”
“慕容飛。”
張殘了頭,淡淡地:“祝曼妮幸福。”
完顏傷以一種古怪的眼神,直勾勾得看得張殘渾身不適:“干嘛這么看我?”
笑了一下之后,完顏傷才道:“看來,張兄確實徹底的放開了曼妮。不然的話,你的回答肯定是她的生死又與老子何干。”
張殘忍不住啞然失笑道:“我有那么氣嗎?”
話音剛落,張殘眉頭就皺了下來,緊接著,金軒麟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院子:“張殘!”
和完顏傷對視了一眼,張殘聳了聳肩:“這語氣,好像張某欠了他多少銀子似的。”
信步而出,張殘看著金軒麟臉上厚厚的寒冰,微笑道:“殿下有何指教?”
金軒麟邁著虎步,氣勢洶洶的朝張殘走了過來,幾乎快撞到張殘的鼻子尖才停下:“為什么外面都在傳言,張兄已經把河圖贈予了金某的幼弟,張兄是不是可以解釋一下?”
張殘退開了一步,平和地:“流言有時候都是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之上,張某的解釋,殿下可還滿意?”
金軒麟雙拳不由緊握了起來,手骨更是發出噼噼啪啪的骨骼爆響聲:“張兄知道嗎?你這么做,就是斷送了金某的一生!”
張殘若無其事地笑著:“那么金兄知道嗎?人更需要的是自救,而不是天真的幻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到他人的手中。”
“哈哈哈哈!”
金軒麟仰天長笑,笑了好久才聽了下來,旋即他一邊著頭一邊連道了三聲好之后,森然道:“等我金軒麟翻身的時候,張兄一定要躲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角落里,千萬別出來。”
張殘笑著:“預祝金兄乘風破浪,再展輝煌。”
“哼!”
金軒麟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慧則是正在休息的時候被金軒麟的大笑聲吵醒,從門內走了出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卻看得出來金軒麟的面色不善,只能低聲打了一個招呼:“慧見過殿下!”
金軒麟再怎么生氣,也不至于在一個女人身上失了風度。
他停了下來,了頭:“慧姑娘保重身體。”
而后他又忍不住再次轉身看著張殘,目中閃過一絲殺機和殘忍,冷笑道:“慧姑娘真的找到了一個好夫君!”
張殘笑瞇瞇地著頭:“張某代內人謝過殿下對她眼光的夸獎。”
“你又做什么壞事了?”待金軒麟走后,慧皺著眉問道。
張殘溫和地:“金軒麟想我幫他,我拒絕了,他便惱羞成怒,僅此而已。”
“真的?”慧將信將疑的問。
張殘撫著慧的秀發:“哈!他只是出身尊貴受不了這種打擊罷了!而他此時的表現,也遠不如那些無勢無力之人的風度。”
“求人之前,本來就得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張殘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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