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夜深人靜。
蹉跎山上,黑夜寂寥,霧氣濃濃。
一輛馬車咕嚕嚕的轉著輪子,緋紅的車簾仿若染了鮮血一般,馬車內寂靜無聲,幾乎沒有一絲呼吸聲傳出。
就在這時,林間傳來一聲凄厲的猿啼,有男子的慘叫聲隨之響起,氣氛頓時悚然,馬車突兀的行駛聲,顯得異常清脆。
“公子,”少年低低的聲音響起:“前頭……”
只是,他的話音還未落下,馬車內便傳來男子溫雅而低沉的嗓音:“執秀,往前去。”
他喚著執秀名字的時候,與在趙國時一般,即便瞧不見面容,也讓人覺得,此時他定然含笑而秀美,惹人遐想。
“是,公子。”少年點頭,手中韁繩微微一動,頓時駕著馬車朝著前方而去。
越是往前,四周便越發寂靜無聲,暗沉可怖。原本方才還有男子凄厲的慘叫之聲,此時竟是煙消云散,仿若一切不過皆是幻覺。
執秀小心翼翼的牽著韁繩,一路將馬車駛到了樹叢前沿。然而,他仔細看去,卻是猛然發現,前頭早已沒了去路,巨石屹立,青苔蔓延。
“公子,沒了去路了。”執秀皺著眉頭,陷入深思。
“沒去路?”姜衍淡淡一笑,骨節分明的五指抓住緋色車簾的一角,露出那張驚艷世俗的秀美臉容:“將這石子推開。”
他定定然望著前頭的這塊巨石,神色很是從容。
“是,公子。”執秀不疑有他,很快便松了手中韁繩,翻身跳下馬車,打算提氣上前,依著姜衍所言,推開巨石。
然而,他才堪堪靠近了那巨石兩分罷了,身后傳來一陣動蕩,他臉色微微一變,再轉過頭去的時候,姜衍連人帶著馬車早已憑空消失,前后不過一剎那的功夫。
……
……
林間隱藏的樹叢之中,彼時正是歌舞升平,好不快活。那躁動而不安的樂聲,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仿佛再尋常不過。
“嗚哦!”一聲狼嚎,猛然響起,有窸窸窣窣的動靜,自草叢處而來。
“刀疤狼,你總算是回來了。”女子嬌滴滴的聲音,帶著一股子妖氣的笑聲,悚然入骨:“人家可等你好久了呢……咦?”
話音還未落下,她似乎瞧見了刀疤狼背后牽著的物什,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你怎么把馬車給劫來了?那人要的可不是馬車,是人!”
一邊說,她一邊扭著腰肢,一手扶著木門,一手用美人扇掩面,有些驕矜。
“馬車?”那被喚作刀疤狼的半獸男子聞言,冷笑一聲:“這里頭可是有個細皮嫩肉的郎君,正巧可以應急。”
他口中說的應急,馬車內的姜衍顯然有些詫異。只是,他還來不及深思,那一頭便又傳來另外一道聲音。
“大哥,他怎么沒了聲響?莫不是逃了?”
刀疤狼回道:“方才瞧著是暈過去,不必驚慌。”
“那就是,不過大哥,這里頭的郎君要不要先看押起來?免得他給跑了去,明日咱們沒法子交差。”明日就到了上繳‘祭品’的時候,若是中途出了差錯,恐怕他們是要遭殃。
“說的不錯。”刀疤狼似乎很是贊同,就見他點了點頭,很快便松了手中的韁繩,轉身朝著馬車走去。
然而,他才不過提起腳,未曾落下一步之際,就聽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莫名有些歡喜之意。
“阿哥,阿哥!”那少女一雙灰撲撲、毛茸茸的耳朵不停的聳動,顯得異常興奮:“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隨著那聲音響起,眾人不由抬眼看去,就見少女臉上洋溢著自得的笑,手中牽著一根粗繩,而繩子的哪一端,卻是拴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眉眼雅致,即便在瞧見四處的妖物她還是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唇角微微勾起,笑意盎然。
“你抓到了一個凡人女子?!”刀疤狼詫異的偏頭,倒是一時間忘了自己本該要做的事情。
顯然,在如今這個時候,比起凡人男子,這等子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更是珍稀的緊。
看了兩眼那小姑娘,刀疤狼忍不住夸贊:“二貍,你真是厲害!”
“你們兄妹兩看來,當是要成為咱們一群的首領了。”那嬌滴滴的女子掩著面,難得露出幾分愉悅之色,只依舊捏著嗓子,細聲細氣道:“若是那位歡喜,估摸著咱們這近來月余,都要安穩無事的,只不過不知她的生辰時日可是……恰當?”
她不說則已,一說周圍好些個妖怪便都有些悻悻然不知所以。
可如今這個節骨眼,他們已然沒了法子,畢竟前首領、前前首領、乃至前前前首領,都慘死在了那位的手中,若是他們無法按時上繳祭品,下一個死的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大抵是出于畏懼的心理,一時間氣氛甚是壓抑,就連馬車內的姜衍亦是感受的到。心下對此多了幾分計較,他便想著是時候出了這馬車。
只不過,他的想法才堪堪冒出,那一頭便聽到有人笑著詢問,而那聲音竟是無比熟悉……
“我以為你們抓我來是要吸干我的精氣的,沒想到竟是要獻給旁人?”那小姑娘咧嘴一笑,紅口白牙,眉眼彎彎,極為招人歡喜。
她這一出聲,眾人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他們方才都一時喜悅,竟是忘了分辨,眼前的小姑娘分明不過手無縛雞之力,但為何瞧著如此沉靜從容?尤其現下她是任人刀俎的魚肉,面對這些山間妖怪,還能笑的出來?
“這丫頭你是哪兒弄來的?”臉色微微一變,那捏著美人扇的女子率先意識到不對勁之處。
二貍一愣,緊張道:“我……我路邊撿的。”
路邊撿的?
眾人聞言,皆是呆住,一瞬間詭異的感覺撲面而來。
“怕什么呢?”那小姑娘嘆了口氣,頗有些苦口婆心:“你們為妖好歹也是千百年,若是這般膽小怕事,恐怕難成大器啊。”
“你……你怎么不害怕?”這一次,二貍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我都說了呀,害怕解決不了問題,咱們都是講道理的人……”她一邊說,纏著雙臂上的粗繩驀然斷裂,毫無征兆:“喏,來個人準備些小酒、弄點下酒菜,咱們好生研究研究,如何?”
“莫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那一頭,姜衍掀開馬車簾子,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臉容:“多日不見,甚是想念。”
眼前這個笑意嫣然,白皙如玉的小姑娘,不正是莫長安無疑嗎?
“姜……公子。”本是想要喚一聲國師,可思及他如今已然離開趙國,她不由轉了稱呼,說道:“好巧。”
嘴里雖是這般說著,但莫長安心中倒是覺得奇怪,分明姜衍如今該是在鱗族才是,怎的又來到了這處?
“你們認識?”那一頭,二貍倒吸一口涼氣,心下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認識。”莫長安一笑,淡淡道:“不過認識歸認識,如今更深露重的,不妨備些小酒,暖暖胃?”
她說的一派從容,可這幅樣子,卻是叫人沒來由心慌意亂。
“你們究竟是何人!”刀疤狼率先露出猙獰的半獸臉容,五指利爪亮出,呈現戒備之態。
莫長安聳肩,回道:“路過的年輕人罷了,難道不是你們綁了我們?”
只是,她這輕巧的模樣,似乎惹怒了刀疤狼,就見他低吼一聲,看了眼身側的一眾同類,說時遲那時快的便齊齊朝著莫長安的方向沖了過來。
銳利的獠牙陰森可怖,月光下狼眼發光,血腥彌漫。
“嘖,好好說話不聽,非要動粗。”莫長安幽幽然嘆了口氣,唇角一勾,倏然便有火光自四周向中心位置躍然而起,滔天的烈焰轉眼功夫便將小屋包圍起來,氣勢駭人。
“大……大哥!”妖物本就是畏火,更何況莫長安這火乃出自地府,供于佛前,更是讓這些個道行淺的急的跳腳。
“阿哥,咱們打不過她!”二貍縮了縮身子,眼見著這火焰愈發彌漫,她心尖更是發顫。
“哎呦!”那立于門前的女子扭了扭腰肢,因著美人扇被燒著連著指尖也被燙到,下一刻她便狼狽的叫了起來,朝著中央的位置躲去:“冤家啊,這是招惹了大人物了欸!”
“莫姑娘當心燒著我了。”姜衍見此,回以一笑,說道:“畢竟咱們……可是自己人。”
“姜公子可別亂套關系,”莫長安哼笑,風輕云淡:“不過是區區小火罷了,姜公子會躲不過去?”
她才用了幾分的力道?姜衍這心思深沉,手段厲害之輩,怎么可能當真會被灼燒到?
“也罷,”姜衍無奈勾唇,散漫道:“既是博不得同情,那我自是先護著自己為好。”
說著,他周身頓時有淡色光暈浮現,溫溫藍藍,一閃而過。
莫長安和姜衍閑話幾句倒是從容,可那頭火舌已然竄入中心,所到之處,幾乎寸草不生。
“姑娘,我……我們錯了欸!”本還氣勢凌厲的刀疤狼被燙的不行,第一個服軟:“這位姑娘,放過我們一次罷,以后我們再也不敢了!”
一個半人半獸的雄偉男子,就差沒有跪拜下來,哀聲求饒。
“那個酒肉,酒肉我們都給備著!”也不知是誰,識相的說了那么一句,急急切切的,很是微弱。
“那就暫且放過你們一回,”莫長安點頭,慢悠悠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這兒可有廚藝不錯的?”
“廚藝不錯?”眾人皆是一愣。
“嗯哼,”莫長安一本正經道:“我先前聽這二貍的小姑娘說,你們這兒誰做的酒釀圓子極為別致。”
二貍?
眾人怒目,難不成是吃食將這祖宗給誘來了?
心下雖對二貍百般責怪,但刀疤狼還是弱弱的舉起手,低聲道:“我……”
這兒,只有他一個人會做酒釀圓子。他若是不舉手,恐怕這火都快把他的狼毛燒光了。
“很好。”莫長安微笑頷首,火勢頓時消散了去,仿若從未出現過那般,空氣中余下淡淡焦灼氣息。
……
……
屋子里,眾人皆是離去,只留下莫長安和姜衍相對而坐,身側還站著一個刀疤狼,像極了隨從。
面對著一大桌還算不錯的酒菜,莫長安表示很是心滿意足。
“莫姑娘怎么沒有和夜公子一起?”相較于她的饑腸轆轆,姜衍顯得雅致許多,他幾乎沒有動筷,只笑著問道:“莫不是走散了?”
話雖這般說,可他心里也知道,走散一說,其實只是戲謔罷了,畢竟兩人皆是修為極高的,再怎么也不可能走散。
“師叔他去辦正經事兒了,”莫長安聳了聳肩,說道:“大抵一時半會回不來。”
原本她和夜白正朝著蹉跎山而來,只是前兩日,夜白突然收到不知誰傳來的信函,大約事出緊急,他當天便與她道了個別,臨時轉了方向,離開了蹉跎山這一帶。
也是因此,莫長安才在林間遇著了二貍,順勢裝作被擒住的模樣,隨之入了這處隱蔽之處。
“辦正經事兒?”姜衍聞言,不由笑道:“我瞧著,大概陪著莫姑娘才算是正經事,旁的都不及此來得重要。”
這話無論是他真心如此想著,還是討巧之意,但總歸是悅耳至極的,尤其姜衍生的極好,一雙笑盈盈的眸子彎起迷人的弧度,饒是站在一側候著的刀疤狼,也稍稍愣了愣。
只是,莫長安聽著,卻是散漫一笑,似是而非道:“這當真是姜公子的所思所想?”
“是。”姜衍點頭,眉眼如春。
“那倒是可惜了,”她回:“若是你族中出了事情,姜公子可還坐得住?”
姜衍一頓:“莫姑娘的意思……”
“姜公子以為,我師叔是去辦什么正經事兒?”莫長安勾唇,笑容天真,偏生有股子邪肆之意,漫過眸底。
這話一出,姜衍神色頓時微變。
不過轉瞬之間,他忽然瞳孔縮了縮,視線落在莫長安的身上。
“瞧,這一試探,可不是試出了真假?”莫長安一手撐著下巴,人畜無害:“看來姜公子的真心,還是有待商榷的。”
夜白去做什么了,她其實并不知道,畢竟那狗東西終日里神神秘秘,哪里有可能讓她知悉他的行蹤?
不過這事兒么,姜衍自然不知。故此她才借此機會,拆穿姜衍這喜歡撩撥姑娘的浪蕩之心。
從合歡的事情上,莫長安就已是知曉,在姜衍心中,除了鱗族之中的事兒,旁的皆是入不了他的眼。
“莫姑娘如此聰慧,當真叫我有些難堪。”口中雖是說著難堪,可姜衍的臉上卻是行云流水,從容依舊:“不過……”
說到這里,他凝望著莫長安,秀美的臉容浮現一抹認真之色:“不過方才的話雖是假的,可覺得陪著莫姑娘極為重要的心……卻是真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固然認為鱗族要緊,可對莫長安,他也是生出了幾分歡喜,想著能夠伴她左右也是極好。
公子如玉,陌上開花。如此一個耀眼的青年表白心中情誼,其實當是賞心悅目,令人稱是的一幅畫面。
可在莫長安眼中,卻是無關風月,極為無趣的行徑。就見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支著下巴,笑道:“這些心思,姜公子收著便是,咱們江湖中人,講究一個你情我愿,各自安心。”
她食指下意識叩了叩桌面,意味深長的彎起眉眼:“我是不管姜公子的歡喜與否,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一切不都是也有也無?”
如此高深的話,聽得一旁刀疤狼心下汗顏。分明該是郎情妾意……再不濟也是故交相見的熱烈場面,偏生這兩人周圍縈繞著一股子與之格格不入的陰冷,仿若敵對一般,相互算計不止。
“莫姑娘有趣,”姜衍顯然并不如刀疤狼所想,只見他笑意愈發闌珊了幾分,眸底璀璨一片:“極為有趣。”
如此脫俗而冷靜的姑娘,如何能不有趣呢?
“多謝夸贊,”莫長安一手托腮,一手舉杯,半仰著腦袋,笑笑:“來一杯?”
“好。”姜衍頷首,舉杯與之對碰。
‘鏘’的一聲清脆響動,兩人皆是將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姜公子不是回族中了嗎?”對于姜衍是鱗族的人,莫長安一直避諱不言,只一語概之,閉口不提鱗族二字:“怎么又到了這蹉跎山?”
她來蹉跎山是為了那張美人皮,同時也是打算收了這處入魔的畫皮師,為民除害、完成修業。
“莫姑娘不知,其實我是回過一趟族里的。”姜衍無奈笑了笑,揚唇:“只是族中長輩命我來此處,說是尋一人報仇。”
“你先前說的那個姑母?”若是他養母的話,姜衍顯然會以‘母親’二字稱呼,可如今他既是喚著長輩,那就意味著另有其人。
“不錯。”姜衍點頭,說道:“不瞞莫姑娘,族中姑母偶爾也胡鬧,故而我對她所說的尋仇一說,實在抱著懷疑。”
“看來姜公子與族中的姑母關系很好?”若非關系好,怎么會明知道她是胡鬧,還毅然決然依著他所說,四處尋仇?
莫長安以為,姜衍這等子精明至極的人,并不是容易妥協之輩。
“不錯。”姜衍嘆息,難得眸中存了幾分真心實意:“姑母一直待我極好,堪比母親。”
從他來到鱗族開始,他的姑母便極為疼惜他,那時族中有長老覺得他或許是災禍之人,恐怕打破了鱗族千百年來的平和,揚言要驅逐他出境,保族中一世安詳。
若非他母親和姑母一個勁兒的護著,恐怕如今的他,并不是這等子模樣。
對于他口中的那個姑母,莫長安顯然沒有多問,只細細想了想,問道:“那我猜猜,姜公子可是在尋一個畫皮師?”
她來到蹉跎山的時候,便覺有些不同尋常。外頭皆是說,蹉跎山妖鬼橫行,可整整一日,莫長安也沒瞧見半個妖鬼,更別提那畫皮師的行蹤。
好不容易瞧著路過的二貍,她才假意被擒,隨著她入了這地方。
然而,她的話音才落下,那頭本還神游于物外的刀疤狼猛地一震,眸底有詫異之色溢出。
果然……莫長安自然覺察到了刀疤狼的異常,臉上笑意愈發深了幾分,更顯天真無害。
“不錯。”姜衍這一次,倒是沒有隱瞞,只笑道:“姑母說那畫皮師幾年前欠了她一條人命,要我前來尋仇。”
他也曾問過姑母,那畫皮師欠了她什么人命,那所謂的人命又究竟是誰。但他姑母卻是只字不言,含含糊糊的模樣,稍顯奇怪。
于是,他心中便開始懷疑,姑母究竟隱瞞了什么,又要他前來,所求何事?
姜衍的話一落下,莫長安便意味深長的望向一側的半獸青年,笑吟吟道:“刀疤狼,你聽到了嗎?我們可都是來為你們撐腰的。”
“撐……撐腰?”似乎心下有些狐疑,刀疤狼咽了口唾沫,依舊不肯吐露真相:“什么撐腰?”
裝傻充愣,其實對莫長安和姜衍這等子精明的人來說,到底拙劣了些。故而在他撒謊的那一瞬間,兩人便下意識對視一眼,難得默契十足。
“其實不瞞你說,我和姜公子呢,”莫長安指了指姜衍,一派正色:“皆是修仙之人。”
修仙之人,以除妖為己任。這一點,無論誰都了然于胸。
而刀疤狼作為半獸妖物,自是心中有數。莫長安的言下之意,無非只是威脅,若是他不肯老實交代,她和姜衍絕對會在第一時間,以捉妖為名義,將他……甚至說他們一群斬盡殺絕。
“莫姑娘,我……我是當真不能說啊!”刀疤狼捂住嘴,一臉為難和害怕之色。
“不能說?”莫長安挑眉,望了眼姜衍:“姜公子覺得,咱們是要將他收入凈妖瓶中,受九天玄火煎熬而魂飛魄散,還是暫時把他修為廢去,丟到旁的什么族落,任其自生自滅?”
“來之前,我聽說野鷹族喜好捕捉野狼,”姜衍不動聲色的勾起唇角,面上依舊從容至極:“你說如是將他丟到野鷹族里頭,是不是要給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說著,姜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儼然很是認真。
“骨頭?”莫長安一臉正色:“我覺得是連元神都要被撕裂的罷?畢竟野鷹族那么龐大,近來又餓的厲害……”
越是聽到最后,刀疤狼便越是心肝兒顫抖,他委委屈屈的望著莫長安和姜衍,苦兮兮道:“莫姑娘,姜公子,我不是不想說,是……是有口難言啊。”
“禁言術?”姜衍下意識問出聲來。
禁言術是每個修仙,甚至是說有些修為的人都可以實施,算是最基礎的術法,基本沒有難度可言。
但即便如此,禁言術還是有著一個難以攻破的阻礙,那就是除非施術之人親自解開術法,無論旁人修為再高,也拿此沒有辦法。
“對,對!”刀疤狼猛地點頭,哀嘆道:“那位可是給我們都施了禁言術,若是膽敢提及他,我們都是沒有活命了!”
尋常的禁言術只是讓人口不能言,但他們被施的禁言術卻是外加了奪命的術法,也就是說,他們不禁說不得,而且但凡有所提及,就是內丹爆裂的下場。
這一點,莫長安和姜衍自是清楚,有些仙術高階的人物皆是會些獨創之術。只是,瞧著這般,不難看出若此事當真與畫皮師有關,恐怕那畫皮師修為驚人,不好對付。
想到這里,莫長安眸中掠過一抹幽色,只面上她依舊璀璨一笑,淡淡說道:“既是無法口說,那么心言也是一樣。”
口舌被施了術法,但心卻沒有。故而,只要她們入了刀疤狼的內心,與之創一個封閉的空間,便可知悉他們所見所聞。
“莫姑娘的意思是……讀心術?”姜衍看她,緩緩攢出一個笑來:“莫姑娘一向聰慧,腦子轉的很快。”
這話,倒也不是恭維,而是姜衍當真如此想著。畢竟前后不過轉瞬的功夫,莫長安便想出了這么個法子,可謂迅速至極,叫人猝不及防。
“兄臺這話,讓我很是受用。”莫長安彎唇,下意識一挑眉,頗有些怪模怪樣,可偏生卻并不難看,反而活靈活現,像極了山間精怪,惹人歡喜。
姜衍見此,會心一笑,搖了搖頭,卻還是道:“既是如此,我來施法,莫姑娘護著一二,可行?”
施法之人,冒得風險儼然是最大的,畢竟誰也不知,刀疤狼口中的人究竟還有沒有用旁的術法,會不會讓人猝不及防卷入其中。
顯然,對于姜衍的行徑,莫長安有些詫異的緊:“姜衍,你這可是難得男人一次啊!”
她也顧不得客套著喚,心中唯獨思忖的便是姜衍此時的行為。畢竟這廝可是精的很,通常情況下,應是不會輕易將自己暴露于為難之中。
姜衍失笑:“莫姑娘這話,讓我無地自容。”
他什么時候不男人了?姜衍想,看來自己在莫長安心中的形象,當真有些岌岌可危。
“今兒個最男人!”莫長安豎起大拇指,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甚是鄭重。
“罷了,就不耽擱時間了。”姜衍看向一旁的刀疤狼,說道:“你且坐著,我來給你施法。”
“誒……?”刀疤狼一愣,卻還是頷首:“好,好!”
他有些木訥的坐了下來,隨即閉上眼睛,倒是頗為聽話。
姜衍見此,很快便拂起袖擺,掌心有淡藍色的光暈騰起,尤其深海湛藍,幽然而縹緲。
他輕抬手腕,那淡色的光暈立馬便朝著刀疤狼飛去,落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個無形的幽色圓罩,將其罩在其中。
莫長安見此,很快便與姜衍一同,入了刀疤狼的妖識之中,瞧見了他的靈體。
“這……這就是讀心術?”刀疤狼儼然對此覺得稀罕,他環顧四周,見周圍白茫茫一片,著實好奇的厲害。
“不錯。”姜衍含笑點頭,“你如今這肉身并不是真的,而是妖識的化身,皆是虛無。”
妖識就如神識一般,是潛在的一種靈體,故而在這處言說什么,皆是與現實無關。
“那……我可以說?”顯然心有余悸,刀疤狼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問:“會不會被他知道?”
這個他是誰,莫長安和姜衍皆是有所猜測。就他們所想,大抵便是那畫皮師。
“不會。”莫長安一臉篤定,說道:“快些交代了,否則過了這術法的時間,你所說的就要被窺探到了!”
刀疤狼聞言,便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們居在這蹉跎山已有五百年,如今蹉跎山的荒涼,與幾年前根本不是同一個光景……”
自山神梓辛消失以后,這蹉跎山便愈漸熱鬧起來,無論是原先便存著的妖怪還是后來的魑魅,都前所未有的自由起來。
但蹉跎山本就是荒山,居著的凡人并沒有多少,故而他們倒是沒有在此作惡,只夜夜笙歌,兀自修煉。
凡間有凡間的規矩,妖界亦是有妖界的行事作風,自千年前三界平息之后,大多數的妖都不愿沾染人血,畢竟比起巔峰的造詣,好些妖卻是攜家帶口,甘愿平庸。
故而,在這蹉跎山的五百年里,一派祥和。他們不會在山中作惡,更不想跑到偃師城里殺人,只唯獨少數的妖與他們不同外,其實他們都算是‘良民’。
可平靜并沒有維持多久,大約半年前,偃師城忽然出現青年男女失蹤的怪事兒,接二連三的凡人被吸干精血,剝去面皮,死狀極為凄慘。
“我們開始也想過,大抵會是個別的同類所為……”說到這里,刀疤狼忍不住搖了搖頭,繼續道:“但誰也沒有想到,短短月余,蹉跎山的妖驟然遞減,好些個修為高階的族落首領,接連失蹤,莫說尸骨,就是元神氣息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因此,蹉跎山的妖物開始一陣恐慌,有的妖族連夜離開蹉跎山,有的則攜家帶口,慌忙逃離。
可逃的逃,散的散,卻沒有一個是真真正正得以脫身的。基本上,每個族落離去之后的第二日,便有其整個族落的衣物殘骸,被丟在蹉跎山山頭。
如此,便是示威,接連三批人馬都落得這樣下場之后,蹉跎山的妖鬼便沒有敢動彈的了。
直到第三日夜里,月色極圓,眾妖妖力鼎沸。一聲琴聲響起,錚錚然便將所有魑魅魍魎吸引了過去,而刀疤狼一族亦是在這之間。
他們不受控制的被琴聲所惑,下意識的便成群結隊,一大批抵達蹉跎山山頭——那些遺骸被發現的地方。
“那天的月,真的很圓。”回憶起那時的畫面,刀疤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冷風颼颼,陰風陣陣,就像是有鬼魂出沒的亂葬崗一樣,地上皆是骸骨與碎裂的衣裳……”
“說重點。”莫長安打斷刀疤狼的絮絮叨叨,顯然有些無語:“你們可是瞧見那人的面目了?”
好歹他們自己也是妖怪,周身也有許多魑魅魍魎,怎么還怕起鬼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面上帶著一個可怕的面具,只是瞧著像個男子模樣……”刀疤狼思忖:“還有手上還抱著一把琴!”
莫長安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的聲音很沙啞,周身靈力極為陰沉。”刀疤狼道:“在他的身上,我的確聞到了狐族的氣息……”
蹉跎山上的狐族,自來與野狼族有些關系,而當時他聞到的氣息,的的確確是骸骨被丟下的狐族所攜著的……也就是說,狐族一群,喪生于眼前黑衣人的手中。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刀疤狼便覺得骨子里透涼。只是,那時他還來不及多想,黑衣人便松了手中的古琴,幽幽然的開了口。
他率先言說的,便是死去的三批人馬皆是被他所殺,連肉身帶著元神內丹,一應俱毀。
這話,無疑是下馬威了。
但還是給了在場所有的魑魅魍魎,一個不小的震懾。
而后,他便表明了此行的目的——人皮。
他要的,是人皮與內丹,而內丹已然湊足,剩下的便是人皮。就像是附屬小國要向天子上繳朝貢一般,他要他們每個族落,每半個月都至少上交一個陰歷陰年陰時生的青年,無論男女,只要是符合出生時刻的,皆是可以。
但若是不按照他所說的去做,亦或者試圖逃離蹉跎山的,他會依次殲滅族落,就像狐族與其他兩個族落一樣,連著元神和內丹一起損毀。
所有的獸類,其實都有其特殊的感知能力,遇著天生的強者,總歸是會忍不住低頭,更何況他們都想著活命,哪里還敢不應?
故而,當天他們全都應承下來,各自回了老巢,商議大事。
前兩個月的時候,陰歷陰年陰時生的少年男女總是好找,因此那段時間,他們并不擔憂。但隨著時日的過去,一直到上一個月,陰歷陰年陰時出生的少年男女、乃至青年男女便開始無處尋覓,本就稀少祭品,再加上偃師城的事情鬧大,各方道士修仙人皆是趕來,這使得他們的尋覓便更加困難。
最初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黑衣人大約是可以寬限一二,畢竟他們也算是竭盡全力,并不曾懶散于此。
但沒有料到,那人不僅沒有寬限之意,而且還放下言論,每個族落的首領沒法子按時交出祭品,他便半月殺一個首領,半月殺一個首領,直至殲滅全族為止。
野狼族的前幾任首領,幾乎都是半個月一換,而被換下的,自然就是被黑衣人所殺。對此,他們根本無力反抗,到了現下,誰也不敢去當那晦氣的首領,給自己添堵。
眼見著明日就要上繳祭品,他們還一無所獲,刀疤狼等人便想著,隨意尋個細皮嫩肉的青年男子也是好的,若是能夠冒充生辰,他們也能夠逃過一劫。
這不,好巧不巧,沒有捉到祭品,倒是把兩個祖宗給請了過來。
“放心,”聽到這里,莫長安了然一笑:“我和姜衍造詣非凡,指不定還能懲惡揚善,讓你們從此擺脫上繳祭品的命運。”
先前喚著姜公子,這會兒莫長安省的那么拗口,便很識時務者的轉了口風,言詞之間,倒是極為熟稔。
這突如其來的溫和,讓姜衍深覺詫異,就見他挑了挑眉眼,溫順笑道:“長安說的不錯,有我與她在,想來也能造福一方……妖鬼。”
禮尚往來,他也稱她長安。
分明是第一次喚,可也不知怎么的,姜衍難得覺得順口十足,平添親近之意。
“長……莫長安?”然而,那一頭,刀疤狼瞪大眸子,震驚道:“你是那個子規門的莫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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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快樂,今日萬更。
師叔不在的日子,你們想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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